兩道黑影在透明的冰磚間閃動。
一群淞凌跑過,大地隨之震動。
淞凌冰藍色的腳掌有力的蹬起,穩健落下,在光滑的冰面上奔騰。它們冰錐般的毛發在奔跑時發出叮鈴鈴的碰撞聲,蕩在絮絮雪花間。
淞凌這種生物的身型長得跟狼有點相似。體型是狼的六倍,八條腿修長,腳掌長著尖細的刺,用來勾住冰面。它們一般以五到八只為一個族群,但自從一只雙頭淞凌崛起,它就稱霸了整個冰原。淞凌居住在肆星晶林邊緣,時常能看到它們外出打獵。
夏溯和宿羅正是前來獵殺這頭雙頭淞凌。
夏溯瞅準時機,從冰柱上躍起,落到雙頭淞凌背上,鎖住它其中一個脖子。
淞凌沒有停下腳步,而是抬起其中一條腿想要抓住夏溯。夏溯作勢跳到另一只淞凌身上,她俯蹲在淞凌背上,腳下硬冷的肌肉隨著淞凌八條腿一邁一合起伏。
夏溯穩定身形后,又跳回雙頭淞凌背上,她來不及出手,就遭到四只爪子的襲擊。
淞凌的身體主要由冰組成,所以身體關節可以融化再凝固,從而改變位置。
淞凌不停抓撓后背,想要把夏溯扯下來。夏溯憑借敏捷的身形,沒有被碰到分毫。淞凌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夏溯身上,沒有注意到身側冰柱后投射出的一抹紅。
宿羅向著雙頭淞凌迎面沖去,眼看就要撞進淞凌大張的嘴里,他突然下腰,利用冰面的滑度從淞凌身下滑過。夏溯此時也跳下,落在宿羅一旁,看著那群淞凌繼續向前奔馳。
不出幾秒,領隊的雙頭淞凌就搖晃不定,跑出幾步后栽倒在地,八條細腿扒拉了幾下,沒了動靜。
其余的淞凌停下腳步尖銳地叫喚。其中一只長相略顯清秀的淞凌上前用鼻子去頂尸體,卻發現雙頭淞凌已經死亡,發出一聲悲怮的哭嚎。它們只是在原地躊躇了一會,便揚長而去。
夏溯和宿羅走上前,雙頭淞凌的肚子上有一條狹長的開口,往外汩汩流著奶白色的液體。
是宿羅下腰滑過時,用手燃起火焰扒開了淞凌的肚子。此時的他正笑瞇瞇的看著自己的狩獵成果。頭頂的紅發在他周圍劃出一個光圈。
夏溯往宿羅身邊挪了一點,他身上的溫度將寒風烘烤的不再刺骨。
宿羅濃厚的眉毛上揚,能看出他心情不錯。宿羅張開嘴,一個光繭升上喉嚨,一只只涅蠱破繭而出,勾在宿羅臉上,吐著紅芯。
它們磚紅色的身體還冒著白煙,是極高的體溫和冷氣碰撞形成。夏溯在原本的宇宙里并未太了解這種生物,主要是因為宿羅幾乎從沒把它們拿出來過。
宿羅伸手把趴在臉上的涅蠱拍掉,它們在空中盤旋,長著肉段的那條尾巴晃動著,很快鎖定躺在地上已經咽氣的淞凌。它們蜂擁而上,一只咬住淞凌的腿拖拽,另一只則咬著淞凌的脖子,尸體從中間斷裂,引得涅蠱更加瘋狂的搶奪。
咬著淞凌脖子的涅蠱正奮力將半個尸體拖離其他涅蠱,想要獨享。結果下一秒,它的頭先落了地。
另一只涅蠱突然張開血盆大口,朝著正拖動尸體的涅蠱的脖頸咬去。焦絲狀的利齒伸進了它的頸窩,緊接著,涅蠱發力合緊了嘴。卡在牙齒間的脖子發出咔嚓一聲脆響,折斷開來。
原本還拖著尸體的頭砸在地上,發出悶響。
另一只涅蠱抬起頭,發出勝利的嚎叫。就在手足的尸體面前,得意的大口啃食起了淞凌。
夏溯看著這一幕驚詫的轉頭看向宿羅。后者只是饒有興趣的盯著涅蠱相互殘殺,像是在看著自己的孩子玩耍一樣。
其他的涅蠱看到自己的手足已死,紛紛怒號。它們的聲音和外貌出入很大,平時的聲音如同絲柔耳語,夾雜著冬天暖爐里火焰的噼啪聲。現在卻相當凄厲。
它們憤怒并不是因為自己的同伴死了,而是宣戰時的戰鼓。
只見一只涅蠱撲向正埋頭啃尸體的涅蠱,其余的涅蠱也沖上去,將它大卸八塊。剛殺掉它,本來沆瀣一氣的涅蠱瞬間朝著對方撕咬。它們纏斗在一起,嘶鳴和肉塊撕裂的鈍聲混合,滾燙的血液飆出,洋洋灑灑落了一地。
冰面上又多出四具尸體。此刻寒風中只剩下兩只涅蠱,一只的一對肉翅被咬斷,簡稱為斷翅。而另一只的尾巴被咬下一條,簡稱為斷尾。
斷翅從同伴的尸體上走下,徑直撲向斷尾,斷尾飛起躲過一劫。
斷翅不等斷尾再往上飛,直接咬住它僅剩的一條尾巴,將它拖回地上。斷翅踩住它的身體,眼看嘴就要沒入斷尾的脖子。斷尾用剩下的那條尾巴纏上斷翅的脖子,拼命往后拽,同時收緊。這讓斷翅一個趔趄,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斷翅用兩只前爪插進斷尾的尾巴,斷尾吃痛,它們拉開距離。斷翅悄聲圍著斷尾轉,然后開始來回進退,上前咬一下斷尾就立刻撤開。而斷尾每次都等到它已經咬到自己,才轉過頭反擊。
宿羅目不轉睛地盯著涅蠱,跟夏溯解釋:“涅蠱的兩條尾巴一條用來定位。尾尖是肉段的那條可以通過振動向四周傳播聲波,聲波碰到物體后折射回本體,從而定位。而另一條可以像骨鞭一樣伸縮纏繞。”
斷尾被咬掉的那條尾巴恰好就是用來定位的,所以它無從知曉敵人的動向。
斷翅仗著這個優勢,不過一會就將斷尾身上咬的鮮血淋漓,綻開好多血洞。
斷尾忽然靈機一動,將尾巴豎起。就看它的尾尖斷掉,中間扯出一條不斷延長的骨鏈,然后快速在空中甩動。
斷翅剛想故技重施,卻被呼嘯而過的骨鞭鞭倒在地,身體側面也多出一道血痕。不過它也迅速想出應對的辦法,它也伸出骨鞭貼著地面甩過。骨鞭纏住斷尾的腳,斷翅猛地一拽,斷尾應聲倒地。
斷翅趁此時機直奔斷尾,矯捷的在冰面上跳躍。就在爪子要插進斷尾的喉嚨時,它忽然往側邊滾動,斷翅的爪子最后只是扎進了冰面。
趁著斷翅將爪子從冰面拔出來的時間,斷尾用嘴一口包住它的頭,不論斷翅如何用爪子在斷尾身上抓撓,皮肉被揪出,刮爛,斷尾就是不松口。
頭骨緩緩碎裂,裂紋如同曲折分叉的河流注入頭骨。
整個頭顱逐漸變形。
直到斷尾的上下顎重新碰到一起,斷翅的頭最終化作一塊肉餅擠在牙齒之間。
斷尾還不解氣,甩頭將斷翅的尸體反復砸在冰面上,又踩住它的尸體,把頭扯下,丟在地上,抬起前爪踐踏。
頭顱瞬間炸開,血液和腦漿飛濺,崩了夏溯和宿羅一身。
涅蠱雖然沒有眼睛,但是它還是用臉對著地上的一灘爛泥,仿佛這才出了氣。肉塊七零八碎的鋪灑在冰面,融化出一個個孔洞,滋滋聲不絕于耳。
散著熱氣的液體順著這些洞流進冰層,呈現出一塊紅藍漸變,像是把火燒云困在了冰川之下。
僅剩的那只涅蠱撒完氣,轉頭啃起淞凌的尸體。它將整個頭埋進淞凌的肚子,在里面搗鼓。只見淞凌的肚皮上下起伏,涅蠱一口一口品嘗著肚子里最為鮮嫩的內臟。
夏溯低頭看著自己滿身的血污,腦液還在順著胳膊往下滴。
宿羅倒是不在意,看著正大快朵頤的涅蠱。他乳白色的瞳仁變為橘色,這是他感到興奮的象征。
夏溯對涅蠱極感興趣。他們兇悍的性格和奇異的**很符合她對宿羅的印象。
“你們種族里的每個人都會養一群涅蠱嗎?”
夏溯甩了甩沾滿血跡的手,好奇地問。
“當然不是。只有皇族才會。”
宿羅沒有看向夏溯,而是一直在觀察不遠處的涅蠱。
夏溯反應過來了,她半驚訝半調笑道:“你居然是皇家血脈?”
宿羅有時雖然會聊起自己的星球,但從未說過關于皇族的任何信息。
宿羅聳聳肩:“我們的皇族不需要優雅的談吐和繁瑣的禮節,只要足夠強就可以。”
夏溯用手肘頂了一下宿羅:“你多講講關于涅蠱的事。”
宿羅難得耐心的放緩語調:“我把它們養在身體里。當它們順著我的喉嚨爬下,涅蠱的身體上會分泌一種薄膜,把它們包裹住,就是你看到的光繭。”
“等到一個成熟的時機它們就會相互殘殺,最后剩下來的那只才是真正的“蠱”。”
夏溯想著她之前從未見過這個場面,于是問:“這個時機是完全隨機的嗎?”
“時機由它們自己決定。”
涅蠱進食結束,朝著夏溯和宿羅徐步而來。
它停在宿羅面前。現在的它只有一個小臂的大小。宿羅伸出手,涅蠱乖順的跳上他的胳膊,然后一路爬進他的嘴里。
夏溯看著涅蠱一點點把自己塞進宿羅嘴里,肉翅都被擠變形了。
“它還會再長嗎,長大了之后還怎么爬回你嘴里?”
涅蠱的尾尖消失在宿羅的咽喉,他脖頸處的皮膚被頂起一片小包,是涅蠱踩著他的食道走了下去。
“等它長大就不會養在身體里了。”
宿羅往前走了幾步,回頭道:“走啊,愣著干嘛。”
語氣又變回夏溯熟悉的痞調。
一束緋紅在冰原上晃動。宿羅身上的火與血燒起白煙,夏溯陡然覺得風雪迷眼,將他隱匿。
窗戶敞開,任由陽光灌入屋內。枝葉在墻上映出斑駁的影子。夏溯坐在沙發上,回看角斗時的錄像帶。她時不時就拿出錄像帶看,從回放中更細的觀察對手的招式,吸取經驗,補充自己的角斗技巧。
敲門聲響起。夏溯很是疑惑,她打開門前的感應裝置,發現是一個不認識的女人。女人端正的站在門口,絲毫不急。女人對夏溯構不成威脅,于是夏溯打開了門,詢問她的來意。
女人掛著得體的微笑:“早上好,夏溯。”
夏溯禮貌回應:“早上好。”
女人開門見山道:“我是受聯合國之命前來尋你。可否進去詳談?”
夏溯一聽是聯合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差事。但她還是愿意一聽。兩人走進夏溯家,面對面坐下。夏溯一直不說話,只是看著女人。女人感到了壓迫感,急忙開口。
“白瑚,漠羅,鬼梟正處于戰爭。三個種族都想在御紀星上掌權。地球為了拓寬在宇宙中的地位,決定幫助鬼梟贏得戰爭。地球將與御紀星成為盟友,鬼梟會扶持地球在宇宙攀的更高。聯合國請求你前來協助。”
夏溯頓時頭痛:“人類的實力在宇宙中本就屬于中游,不摻和別的星球上的權力斗爭才是上策。”
女人神情嚴肅:“地球已經在宇宙中暴露了。人類必須變得更強,收獲更多盟友和資源,才能確保自身平安。”
女人的話不可否認。自從地球和肆星,憎面星,髏骨星,綠星這些星球牽扯上后,在宇宙中算是徹底暴露了。以綠星為例,綠植差點把地球占有為己有。要是想生存下去,就必須往上爬。
夏溯沒有答應女人的請求,而是問:“具體需要我做什么?”
“只需要在鬼梟攻打白瑚和漠羅的戰役中參戰,助鬼梟和人類獲得勝利。”
她說的倒是輕巧。戰爭總是殘酷的。
夏溯開始思考。地球協助鬼梟這一決定夏溯無法干預,她的選擇只有旁觀地球參與御紀星的戰爭,或者加入戰爭。夏溯很少糾結,現在倒是拿不定主意。她作為頂尖戰力不出戰,人類傷亡必定更加慘重。可是她的個人意愿是不想再參加戰爭了。
“你先回去吧。我思考過后會聯系聯合國。”
夏溯沒有立刻答復。
沒想到,在女人走后,不過一小時,杰克出現在家門了。
“快進來。”
夏溯打開門,招呼杰克進來。
夏溯愜意的靠在沙發上,等著杰克開口。
“聯合國的人也找你了。”
杰克并不是詢問,而是肯定句。
夏溯點頭:“前腳剛走你就來了。他們是不是也去找你了?”
“聯合國向來精明。通過說服你,我,或是安咎其中一人,就代表其余的人也會去。”
夏溯問杰克:“你怎么想?”
“我無所謂。”
杰克還是那副冰冷的樣子。
兩人沒坐一會,敲門聲再次響起。
夏溯嘟囔道:“今天怎么回事……”
打開門,發現是安咎和宿羅。
“你們怎么也來了?”
安咎看起來十分無奈:“我在來找你的路上發現聯合國大廈著火了。接著在路邊發現了一個渾身燃著緋云的人,就把他帶來了。”
安咎話里的人顯然是宿羅。
宿羅不滿的瞅著安咎:“誰要你管了?我本來就要來找夏溯。”
他轉頭,看向夏溯:“我替你們答應了聯合國協助鬼梟的請求。”
夏溯無比震驚:“你說什么?你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
宿羅摳了摳耳朵:“我之前怎么沒意識到你這么吵。我從滅瑯那里聽說的,我正好在肆星很無聊,角斗場也沒有有趣的對手。于是我就去聯合國大廈通知他們,我們同意協助鬼梟的請求。”
夏溯語無倫次了。
最后,還是安咎接起了話:“你還真是好心,替我們同意了。我不主張參與別的星球的斗爭,沒必要沾染上他們的血。”
安咎顯然在陰陽宿羅,宿羅反倒沒聽出來:“我也覺得我很好心。畢竟我可是幫了地球一把。幫助人類和鬼梟掌握御紀星的權力,人類的地位可是水漲船高。”
至少他還不傻。
杰克這時從夏溯身后走出:“戰爭并非兒戲。你不應該魯莽答應,更不應該替我們答應。”
宿羅咧開一個微笑:“杰克,你別想對我指手畫腳。我是我們四個當中經歷過最多星球間戰爭的人,我清楚我在做什么。你們三個作為人類,難道不希望人類在宇宙中的地位更穩固嗎?難不成,你們身為人類,卻絲毫沒有大義和榮譽感?”
宿羅的笑聲中帶著惡劣的嫌惡。
不等杰克說話,又一個人進入了夏溯的院子。夏溯望去,發現是早些時候拜訪自己的女人。女人走上臺階,把手中儲存資料的芯片遞給夏溯。
“謝謝你們最終決定協助人類和鬼梟。聯合國獻上最真誠的祝福。明日人類軍隊便會啟程前往御紀星,需要給你們留個位子嗎?”
夏溯現在不可能再說拒絕。四人前去御紀星參加戰爭這事板上釘釘了。
夏溯嘆了口氣:“不用了,我們乘自己的飛船去,把坐標發給我就好。”
女人點頭:“芯片中包含了御紀星的坐標,和三個種族的信息,請詳閱。”
女人交代完芯片就離開了。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御紀星這一趟我們無法避免了。”
安咎看著宿羅說。
芯片中附有白瑚,漠羅,鬼梟的信息。白瑚頭頂長著兩只類似于珊瑚的角,耳邊排著三層魚鰓,臉神似人類,沒有鼻子,頂著一副動人的眼睛,下巴上方嵌著一張紅唇。脖子下是鏤空的骨架,肩膀處長著三扇軟組織,邊緣鍍著淺淺的橘色。
再往下,連接著一條細白的軀體,在尾端分成兩杈。層層疊疊的軟組織依附在軀體上,翩翩擺動。后背一條脊椎突出,骨節分明,兩側還綴著十顆眼珠,四顆較大,剩下六顆較小。
圖片中的白瑚和夏溯的朋友溫樹幾乎一模一樣。溫樹就是為了躲避御紀星上的戰爭,才遷移去肆星,尋找安寧。不知她這次會不會回到御紀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