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凝三兩句,便將自己和所有人都摘了出來。
她只是傷心,她的侍女只是為了她,沈遂也是為了她,她對于一切一概不知,也并非自己貪心索求權勢地位。
同樣的,她也懂得示弱,知曉她提起自身的遭遇,燕行川就會愧疚,只要燕行川真的對她有愧,還記得林家對他的恩義,那就不會拒絕她的。
可惜了,這一世已經不是上一世,燕行川也早做出了選擇,而且早早就知道她那張柔弱可憐、無辜怯懦的面容下的那顆心,并非良善。
或許是她遭受了多年的苦,急切地想要安穩和踏實,別人有的,她也要有,甚至要更好,如此,她才能覺得內心平靜踏實,才覺得自己不會身如浮萍一般,沒有安處。
于是她就開始用盡她自己所有,去謀求自己想要的。
或許可以說——她是病了。
蓮出淤泥而不染,那是因為蓮本身可以長在淤泥里,淤泥可以是它的養分,可她一個人長在淤泥里,每每生出一點枝干就被折去,被永遠溺在其中。
窒息、絕望、痛苦、不堪、麻木、世間上所有的惡都向著她。
而且一切都并非她所愿,她是受害者。
在這樣的情況下,再要求她生得善良寬厚,真的是強人所難。
至少是,別人可以說她不好不對,但燕行川是沒辦法去指責她的。
他也想照顧表妹,寬容她關懷她,告訴她一切都過去了,她已經與他團聚,他是她的兄長,會永遠是她的倚靠,世間上再也沒有人能欺負她。
希望受盡苦難,身心千瘡百孔麻木枯朽的她能有新的人生,枯木逢春,舒展出新枝新葉新花。
可偏生要他二選一。
表妹是他愧疚的,是他想補償的,可妻子,也是他人生之中最在乎的,他說過他不會再讓妻子受委屈,要不然自己就滾,再也不糾纏她。
燕行川聽著林清凝的哭訴,閉了閉眼。
良久,他長嘆了一口氣:“清凝。”
林清凝細細的哭泣聲停了停,她用帕子擦干了眼淚,露出微紅的眼眶以及含著淺淺眼淚的眼睛。
水光清淺,柔柔像是一汪清池。
燕行川從上座走了下來,在她身邊隔著一張案幾的椅子上坐下,然后對她道:“并非是我不能同意你,只是我心中有更在意的人。”
燕行川決定與她開誠布公地談一次,希望她能聽進去,以達成最好的結果。
林清凝頓了頓,小聲問:“是崔娘子嗎?”
燕行川點了點頭:“我一生當中,有許多對不住她的地方,她也生了我的氣,不想理會我,當初說什么認她做義妹,讓她做王姬,實則是因為她不肯答應嫁給我。”
“我也擔心她將來被人欺負,便給了她這個身份。我私心也覺得,既然是她坐了這個位置,別人就不能坐了。”
燕行川將事情攬在自己身上,“就當是我想討好她,給她最好的一切,也只給她一人,希望她心情不錯的時候,再回頭看看我。”
林清凝愣住。
她知道燕行川對崔姒有情,甚至是偏愛偏護,可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燕行川道:“她是我認定的妻子,你是我妹妹,我仍舊會護著你,我也只有一個請求,只要你莫要與她相爭。”
林清凝不敢置信,有眼淚從眼眶滑落,滴在她的手背上:“她就那么重要?”
“很重要。”
“可若是...若是她容不下我怎么辦?”
“不會。”燕行川一口否認,“她連我都不想搭理,何況是你,別去招惹她,她最多只會當你不存在。”
林清凝咬唇:“可...可是......”
燕行川道:“若是大兄還在,他定然會將你看得最重要,因為你是他認定的妻子,他會一生護著你,別人都是其次。”
“我同樣如此,我知曉我欠了林家諸多,林家的恩情我一輩子都還不清,但她才是我妻子,是我最重要的人。”
“只要你不與她相爭,我便會護著你一輩子。”
這是他的承諾,他只希望這一輩子,能與妻子相伴一生,林清凝也能過得安穩快樂,擁有她自己的人生,他作為兄長,會是她一輩子的靠山。
“你好好休養一段日子,然后想想這一生想怎么過。”
“你若是只想嫁人,我會給你挑選夫婿,你若是想將林家的香火傳承下去,我也會給你挑選贅婿,日后你生的孩子姓林。”
“若是北燕得天下,他日分封,我也可以許你的孩子一個侯爵。”
這也不算是畫餅,畢竟燕行川有信心,這個天下,遲早是他的。
“清凝,不要招惹她,雖然我也不想做一個忘恩負義之人,也不想對不起林家人,但若是逼不得已,我也敢一條路走到黑。”
“便是林家人怪罪,便等我下了地獄,再去向他們請罪,要殺要刮,我絕無二話。”
就算是心中有愧,他也做出了選擇。
林清凝紅著一雙眼睛,整個人都迷惘了。
燕行川又道:“我將我的立場都與你說清楚了,在這個界限之外,你想要什么,你可以提,我會仔細斟酌,只要不過分,我都能同意,但與她有牽扯的事情,我是不能同意。”
“那我若是非要呢?”林清凝咬唇。
“那就休怪我不顧念兩家的恩義了。”
林清凝臉都白了,她死死地咬著唇瓣,淺淺的淚水中掩藏這濃重的嫉妒和不甘,手指也死死地摳著袖口。
“表兄說這話是什么意思,這是在威脅清凝嗎?”
“我只是在提醒你,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不能做。”
“若是大表兄還在,他定然不會這樣對我的!”
“他是他,我是我。”燕行川對她倒是耐心極好,又重復了一遍道,“你是他認定的妻子,所以他最在乎你,而我有自己的妻子,你是我表妹。”
“那還不如你娶我。”林清凝脫口而出。
燕行川臉色當即就沉了下來,看向林清凝的目光已經有了冷意:“清凝,這種話不要讓我聽到第二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