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希拱手道:“先生請講。”
“幫我取一樣?xùn)|西。”貨郎頷首。
取東西……
王希眉頭微揚(yáng)。
之前為換武功秘籍,給貨郎取來剪紙與掃帚,這次又是要取什么?
便聽貨郎又道:“這次要取之物不太容易得手,是一口麻袋。”
王希眼神頓時一凜。
他心中已有預(yù)感,對方所說的麻袋,多半就是前兩天在毛鯉村上空看到的那邪異之物!
貨郎悠悠道:
“早年鄉(xiāng)間有農(nóng)家子,以竹竿系麻袋為網(wǎng),終日于田間捕蝗護(hù)稻,鄉(xiāng)鄰皆贊其勤。然蝗災(zāi)驟至?xí)r,童子驚惶奔逃,失足墜溝而亡。”
“因憂心老母田畝絕收,恐將餓死,其魂魄執(zhí)念不散,竟附于生前捕蝗麻袋,漸成物怪。每逢苗初、稻熟時節(jié)便顯形護(hù)田,鄉(xiāng)人敬畏,稱之為‘青禾神’。”
“《玄君游》有言:夜闌之際,田壟間輒現(xiàn)一物,首尾莫辨,跳躍而行,踏地有聲。農(nóng)人謂之‘青禾神’,言其常為耕者驅(qū)蝗辟邪。此神一現(xiàn),則魍魎斂跡,不復(fù)游蕩于阡陌之間。”
“怎奈世道崩壞,青禾神目擊人間悲苦過甚,終致哀極成妖——毛鯉村蝗禍,正是祂癲狂所致。”
隨著貨郎的講述,王希這才明白那口破麻袋的來歷。
心底也是驚詫。
竟然是一尊民間俗神所化的妖!
災(zāi)禍……
就是這么來的。
王希又向貨郎打聽了一下那所謂的《玄君游》,他前世今生都沒聽過,猜測是這玄妙界獨(dú)有的典籍。
果不其然。
貨郎解釋說,那是一本記載了諸多俗神與妖精鬼怪的游記,作者名為陳玄,字三愿,早已在百年前得道飛升。
留下的《玄君游》,成了諸多修士、大修士們可望而不可求的經(jīng)典。
“先生,那毛鯉村百余村民皆化作蝗怪,我勢單力薄,又怎取得來青禾神依附之物?”
王希嘆息道。
“此事怕是九死一生!”
當(dāng)然,這只是托辭。
他以金框五星的實(shí)力,哪怕干不過所謂青禾神,也有自信和把握去毛鯉村走一遭,安然脫身。
“小哥莫擔(dān)心。”貨郎老神在在。“我還為你尋了幫手,明日卯時,鎮(zhèn)南牌坊處匯合即可。”
他提醒道:“青禾神本無直接傷人的本事,妖化后,祂卻能將人轉(zhuǎn)為蝗,只需注意別被它套中便可無虞。”
“另,祂僅以麻袋顯現(xiàn),那根竹竿才是本體,必然藏匿于毛鯉村中……找到竹竿,就能讓其強(qiáng)行歸位,不再動彈。”
“我曉得了。”
王希點(diǎn)點(diǎn)頭。
這時,貨郎笑呵呵道:“小哥若能辦成此事,取回麻袋,不僅是為青葦鎮(zhèn)除一大害,更是積下莫大陰德……他日若不幸撞見陰司鬼差,憑這份功德,他們也得對你禮讓三分,不敢造次。”
王希微愣。
他作為華夏子孫,其實(shí)對傳統(tǒng)文化也有所涉獵。
所謂「陰德」,便是“暗中行善,不求顯名”,所為來世報。
至于「陽德」,則是“公開行善,彰顯善行”,所為現(xiàn)世報。
但不論陰德陽德,都屬于行善積德。
前世只當(dāng)是虛無縹緲之說,豈料在這玄妙界中,竟真有其事——善功如星火可察,惡業(yè)似墨痕難消。舉手投足間,因果自現(xiàn),報應(yīng)分明。
“除此外……”貨郎看向青年。“作為酬勞,我將送小哥一樁機(jī)緣。”
“機(jī)緣?”
王希心頭一跳。
貨郎點(diǎn)頭,卻神神秘秘:“事成之后再說,容我暫且保密。”
不會是還沒想好吧……
王希暗暗腹誹。
…
…
翌日卯時,天蒙蒙亮。
日出東方,兔子出窩覓食,古人以兔代指月亮,便有了“卯兔”之說。
這也是生肖由來之一。
王希依舊一襲黑長褂,空手來到了青葦鎮(zhèn)南的牌坊邊。
等待片刻。
他便看到一行人從鎮(zhèn)中由遠(yuǎn)及近。
臉上表情愈發(fā)驚訝。
貨郎為他尋的幫手,正是那戲班子!
班主梅言溪帶人走近,看到牌坊石柱旁佇立的黑長褂青年,也是很詫異。
他當(dāng)即微笑抱拳:“王公子!”
身后跟著的武生羅渠、花旦江小蘭、丑角趙蛤蟆和琴師啞叔四人,也都齊齊朝王希行禮道好。
“梅班主。”王希回禮。“各位。”
“可是貨郎先生所托?”
“正是。”梅言溪頷首。“原本打算登門拜訪,與公子吃茶討教,不料鄰村竟發(fā)生邪事,那神秘貨郎尋到了我……”
他簡單解釋一番。
王希點(diǎn)頭。
他注意到,梅言溪卸下妝容后,是一位白白凈凈、溫文爾雅的男子,身著青褂,背上是兩截可拼接的紅纓槍。
至于其余四人,也都背負(fù)兵器——非是戲臺上那未開刃的道具,而是真家伙。
“事不宜遲,我等便出發(fā)吧。”
王希結(jié)束了寒暄,道。
眾人頷首,梅班主上前與王希同行,其余戲班成員緊隨其后。
一行人都是武功高手,腳步很快,幾個呼吸就竄到了遠(yuǎn)處。
路上,梅言溪見王希兩手空空,不由疑惑:“公子沒拿兵器?”
“我更擅拳腳。”王希找了個借口。
他總不至于說,想要什么武器,隨手就能凝冰而成。
這太過驚世駭俗,更像是神仙手段。
不好解釋。
梅言溪頷首,夸贊一句了不起,便也沒多問。畢竟涉及師門傳承,再問就有些冒犯了。
“公子對毛鯉村一事可有了解?”
梅言溪話鋒一轉(zhuǎn),面色凝重問道。
王希腳步未停,氣息平穩(wěn),將所知情報娓娓道來。
當(dāng)聽到“人化蝗怪,烏云蔽日”時,戲班眾人面面相覷,臉上難掩驚色。
“那口迎風(fēng)鼓動的破麻袋,竟是妖化的青禾神?”
梅言溪眉頭緊鎖,沉聲道:“這一路怕是兇險萬分……”
羅渠、江小蘭等人聞言,都不由得攥緊了手中兵器。
他們雖是江湖好手,但心中仍不免惴惴。武功再高,終究是血肉之軀,如何能與這等超乎常理的邪物抗衡?
王希察覺了他們的情緒,安慰道:
“村民所化的蝗怪雖兇,但并非不可戰(zhàn)勝。只要找準(zhǔn)要害,即能一擊斃命。”
“需當(dāng)心它們的鋒利口器和臂刀,尤其警惕飛行能力……這些怪物慣于集群行動,稍有不慎便會陷入重圍。”
“以驚鴻班諸位的身手,單獨(dú)應(yīng)對幾只蝗怪不在話下,若是聯(lián)手配合,即便面對十幾二十只也能周旋。”
“不過我們此行的首要目標(biāo)并非清剿蝗怪,而是找到藏在毛鯉村中的青禾神本體——那根竹竿。因此盡量避免無謂的戰(zhàn)斗,速戰(zhàn)速決才是上策。”
“好的公子。”
“曉得了。”
眾人應(yīng)允。
前幾日陪師妹師娘去毛鯉村時,因顧及兩位弱女子體力,走走停停耗費(fèi)了一上午。但這次前來,王希與眾人展開身法疾行,不到半個時辰便抵達(dá)村頭。
遠(yuǎn)遠(yuǎn)就聽見了噼里啪啦的槍聲。
王希與梅言溪相視一眼。
“是派來鎮(zhèn)壓邪事的黑鰻軍。”
梅班主沉聲道。
“我們先不急著冒頭,看看情況再說。”
王希正有此意。
于是,眾人隱于樹叢,暗中觀察。
只見田壟邊,身穿黑底白紋制服的士兵陣型松散,盒子手槍與步槍胡亂開火。
子彈打在蝗怪青灰色的軀殼上留下窟窿,流出惡心的黃綠汁液,卻難致命——那些怪物被擊中后只是踉蹌幾步,便又振翅撲來。
“打頭!打它們的頭!”
一名軍官嘶吼著,自己卻手抖得連開三槍都打偏。
梅言溪沖王希搖頭。
這般軍紀(jì)膽氣,毫無勝算。
只見蝗群如黑云壓頂,鋒利的前肢劃過,便有士兵捂著噴血的脖頸倒下。有個年輕士兵被三只蝗怪按在地上,口器啃噬的咔嚓聲令人毛骨悚然。
戲班武生羅渠突然低呼:“大家快看,那是什么?!”
順著他手指方向——
眾人看見一口破麻袋懸在村口老槐樹上,像只貪婪的胃袋不斷鼓脹。它套住了一名士兵的上半身,就看見那人雙腿踢蹬掙扎,卻無濟(jì)于事。
麻袋一松,那人撲通墜地。
很快,卻又晃晃悠悠爬起來,頭部臉皮裂開,從中鉆出猙獰的蝗蟲頭顱。
被轉(zhuǎn)化了……
“王公子。”梅言溪看了王希一眼,示意了一下田壟對面的小道。
王希會意點(diǎn)頭。
大宗師之間的默契無需多言——讓軍隊繼續(xù)吸引火力,他們直搗黃龍。
眾人行動起來,身姿矯健。
一開始還算順利,沒有引起雙方注意,可沿田埂潛行至半途時,三只落單蝗怪從玉米地里竄出。
嘩啦啦!
咯吱!咯吱!
梅言溪反應(yīng)極快。
他抽出背上兩截槍身,一合一扭,拼為長槍。手腕一抖,三道寒芒閃過,怪物眉心同時綻開血花,齊齊倒斃。
江小蘭正要補(bǔ)刀,卻見班主橫槍立馬:“省些力氣,已經(jīng)死透了。”
“這怪物也不經(jīng)打嘛!”
矮小的趙蛤蟆舞動雙刀,樂呵道。
“莫掉以輕心。”羅渠提醒道。
過了這小插曲,眾人繼續(xù)前行。
直到翻過籬笆和泥墻,順利潛入村中。里頭一片死寂,見不著半個人影。
“這村雖不大,但想找一根竹竿卻不簡單,我們分頭行動?”
武生羅渠問道。
“可以。”王希想了想。“但彼此間不要離太遠(yuǎn),時刻保持五十步,若遇到危險情況也好及時支援。”
一刻鐘后。
村外槍聲還在繼續(xù),但頻率有所減緩。王希一行搜了小半個村子,卻仍一無所獲。
就在這時。
“找到了!”江小蘭從一間石木平房里跑出,手里抓著一根竹竿,滿臉興奮。“是這個嗎?”
眾人聞聲靠攏,皆是一喜。
唯有王希暗嘆。
那并非青禾神本體。
只是一根再普通不過的竹竿罷了。
嘩啦啦!
忽地,眾人聽到頭頂有異動,仰頭一看,都是臉色微變。
只見那口破麻袋不知何時懸于半空,正無風(fēng)鼓動、搖擺,幾個黑漆漆的窟窿眼像是充滿惡意地盯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