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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下來要和你說的事，你千萬不要害怕。”
房間里唯一的光源是那臺正在工作的筆記本電腦屏幕，冰冷的光將那個坐在電腦前的女孩照得越發神情嚴肅，好像將要說出的是一件關乎世界末日的大事。
“害怕？你知道我下定決心制定的這個旅游計劃有多復雜么？它是環環相扣恰到好處的！收到你那條莫名其妙的‘救命’之后我只能把它取消了！”
視頻連線那頭的紅發女孩明媚的臉上透露著“惡狠狠”的意味。
“所以啊，妞。你現在應該擔心的不是我會不會害怕，而是你說的事如果不到‘救命’的級別，我立刻就買回國的機票把你摁在床上綁起來剝光了再拍照發給楚子航！”
“就怕你拍了發過去都沒用啦……”蘇茜垂眸嘆氣。
“嗯？”
諾諾一愣，她還以為蘇茜會說“楚子航那種人你就算把我剝光了扔他床上他也只是會以為我準備和他換房間睡”之類的話。
“什么情況？這下我是真來興趣了，詳細說說。”
諾諾頂著好奇臉往鏡頭前又湊了湊，“把燈打開，讓我能看清你的每個表情！都找我了，你應該已經做好被我扒個干凈的心理準備了吧？”
“我們現在隔著十萬八千里，只能通過視頻連線進行高延遲的對話，這樣你也能‘側寫’？”
蘇茜將房間的燈打開，明亮的光驅散了黑暗。
“側寫是一種基于犯罪心理學、行為分析和物證調查的推理技術。但我從來沒學過那些東西，因為我的‘側寫’更傾向于‘通靈’而非科學，我是直接‘看’到的。所以能看見就好。”
諾諾仔細觀察著視頻中蘇茜臉上的每一個細微表情，視頻的像素質量不算太高，但已勉強足夠，嘴上說個不停。
“而且我還和你搭伙住了那么久，你全身上下哪里沒被我摸清楚？但凡有點異常，就像是在你那滑溜又彈性十足的大腿上摸到一顆痘痘那樣明顯！”
蘇茜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她和諾諾是卡塞爾學院住同宿舍的閨蜜。女生私下里說的話題往往勁爆無比，更別提諾諾還是個典型的“人來瘋”性格，每次對她總和個流氓似的。
“嗯，看起來問題不算很大。競爭對手沒有強大到讓你絕望的地步？”
諾諾忽然話題一轉，“可如果這樣的話，你發個‘救命’干什么？而且你也真的有很糾結的事……”
“你已經開始‘側寫’了？”蘇茜一愣。
“忘記我說的了么？在我看到你的那一刻，側寫就已經開始了。”
諾諾挑眉，話語如連珠炮彈般吐出。
“所以到底是誰出現在楚子航身邊讓你有了危機感，甚至到你需要找到我的地步？可又只是讓你糾結困惑，不理解為什么會發生這樣的事？讓我想想……”
蘇茜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諾諾，等待著。
“想不出來！我的好奇心有點爆棚了。”
諾諾果斷地放棄了掙扎，“一定是視頻畫面質量不夠高的緣故，要是我在你面前一定能‘看’出來的！”
蘇茜搖搖頭：“不，我覺得你‘看’到了，只是那個可能太過于驚悚，以至于你沒有選擇將它說出來。”
“不……會吧？”
諾諾看上去有點被嚇到地捂住胸口，“真是男生？一個讓楚子航區別對待的男生？”
“是的。會長不僅耐心回答他的每一個問題，而且親自給他切牛排，他還把自己的牛排換給會長了。神情自然動作流暢沒有絲毫停頓……”
蘇茜有氣無力地將當時的場景復述一遍。
“你知道我當時想說什么嗎？我恨不得直接開口問‘你們為什么這么熟練’啊！”
“那我大概知道你在糾結些什么了……”
諾諾面色古怪，而后安慰她道。
“不過你放心，我見過楚子航。那家伙雖然在感情方面木得堪比石雕，但絕對不是男同啊！他們之間肯定是單純的朋友……兄弟情誼！”
“你說的這點我也清楚啦，但……想想就很郁悶啊。”
蘇茜捂住臉，“你能想象喜歡一個男生半年多之后發現對他完全不了解的情況嗎？我今天才知道會長還有這樣的一面！要是他能這樣對我……”
“妞，你現在就像是個青春期的小女生，處于發情般的幻想之中。”
諾諾給出精準到有些鋒利的點評。
“要我說，與其幻想，不如行動！”
“……怎么行動？”
蘇茜下意識問，“楚子航就沒給過我了解他的機會……”
“從那個用冰塊堆成山把自己包圍起來的男人身上下手無異于天方夜譚！你的熱量遠遠不夠去融化那些冰塊，融化之前怕不是先把自己凍個半死……現在既然有了捷徑，為什么不走？”
諾諾狡黠地瞇眼笑起來，“別人走過的路更好走啊！”
“你這話頗有些歧義……但我大概聽懂了。”
能在大一上學期剛結束就當上獅心會副會長的蘇茜自然能力同樣出眾，“你的意思是，讓我研究路明非是怎么和會長關系這么好的？”
“路明非？”
諾諾一怔，“這個名字聽起來有些耳熟……啊，我想起來了，在卡塞爾學院校園論壇上流傳的那個還有半年才入學的S級新生是么？”
“對。”
“你覺得路明非是個什么樣的人？先說第一印象。”
“第一印象……長得好看。”
蘇茜給出相當客觀的評價，“哪怕是以混血種的標準來評判，也找不出任何瑕疵，是那種靠一張臉就能橫著走的存在。”
“好看？”
諾諾眨眨眼，“我記得論壇上有芬格爾賣的獨家資料，S級的高中學生證證件照，還要一百美元一份。我買了，但距離好看……差著一個太陽系吧？”
“不，那家伙賣的明顯是假資料！”
蘇茜頭搖得和個撥浪鼓似的，有點咬牙切齒，顯然也是“受害者”之一。
“回頭我得讓他把賺的錢分我一半，否則就揭發他的惡劣行徑！”
“要七成，其中三成再分我。”
諾諾充分發揚了見者有份精神，接著又問道，“那性格特點呢？”
“額，性格不清楚，倒是說話有點跳，我甚至很難跟上他的思路節奏。但會長可以，對答如流之余還安慰我說‘習慣就好’……”
“嘶。”諾諾倒吸一口冷氣，“難怪你糾結，這什么老夫老妻式的發言！”
“對啊！你也覺得吧？好在我當時憋住了……”蘇茜連連點頭。
“然后呢？”諾諾催促道。
“沒了。”
蘇茜老實搖頭，“我就看出來這么多。”
“……算了。”
諾諾沉默片刻。
“光聽你描述我是沒法側寫的，這樣吧，我回頭買票回國過來一趟。嗯……可能得要個四五天甚至一周的時間。”
“啊……會不會有點太大動干戈了？”
蘇茜有點不好意思，“你不是還制定了旅游計劃嗎？”
“我什么時候制定過旅游計劃？騙你的啦，我都是走到哪玩到哪，想一出是一出的。不把事情說得嚴重一點，萬一你不和我說實話怎么辦？”
諾諾笑起來。
“還有啊，愷撒和我提到過，說是學生會需要S級這樣的人，絕對不能落入獅心會的手里。我怎么說也是學生會的一員嘛，就當完成會長交代的任務咯。”
“我覺得你來也沒用，愷撒的計劃還未開始應該就要破滅了。”
蘇茜有點幸災樂禍地笑起來。
“我不信愷撒能做到幫忙切牛排！”
“那可未必。”
諾諾搖頭。
“以愷撒的性格，只要路明非足夠優秀，這種事他是能干出來的。我估計他會將其理解為某種程度的‘禮賢下士’，說不定還能上演一出‘抵足而眠’或者‘倒履相迎’什么的……”
“學生會會長和獅心會會長同時給S級新生切牛排，我還能勉強接受。”
蘇茜面色有些古怪，“但要是抵足而眠什么的……會被列為禁片的吧？”
“你這么一說……”
諾諾眼睛發亮，“我有點想看！”
……
明明只是一個簡簡單單的，緊緊的，持續了大概半分鐘不到的擁抱。
柳淼淼卻感覺，自己恐怕花半個世紀都忘不了。
再加上路明非那被她理解為“六次了”“不會以為只有你在的時候我才會因為你心跳破三百吧”的兩句話……這個遺忘時間恐怕還得乘以二。
仿佛有一頭小鹿在心里撞來撞去，還一邊嚷嚷著“他心里有我！”
至于少年心里除了自己之外還有誰……少女是下意識沒有去想的。
贏是很難的，先保證不輸，就已經可以算是一階段的大成功啦！
她沉溺于這甜美的氣氛之中，連之后的四手聯彈都無法投入進去了——鋼琴曲里是有“悲傷”“糾結”這些情緒在的，寫的還就是她自己。
但是，以她現在的狀態，怎么可能還代入得了幾天前，那個看到零出現在路明非房間之后，心酸不已的自己？
心境，是會影響彈奏狀態的。
“先，先休息一下吧？”
彈到一半，路明非還沒說什么，柳淼淼自己倒是先羞得彈不下去了。
“好！”
雖然對少女這就不行需要休息了有些疑惑，但路明非并未表露出來。
事實上，他現在的心思也有大半在“言出法隨”的音樂表達上，所以根本沒注意到柳淼淼彈奏狀態不怎么樣……
柳淼淼起身去“休息”，暫時離開，琴房只剩下路明非一人。
【練鋼琴】計劃之中，日程計劃表是沒分配什么休息時間的，他也沒打算停下。
路明非回憶著那些已被“刻印”的文字真意，那些他曾經經歷過的，畫面與感悟……而后開始嘗試。
“第一部分，應該是——凌冽寒風？”
他按下琴鍵。
單調的琴音響起，路明非微微皺眉。
“不對，不夠……”
他不斷嘗試著，更換著，終于在嘗試四五次后找到符合感覺的那個。又經過十幾次，找到對應的落指力度和速度。
“好！接下來是第二個鍵……”將之記下后，路明非接著嘗試。
這是純粹只靠“直覺”的編曲，完全不講道理。相當于求幾百個復雜方程組時不用任何公式定理變形簡化，只用數字代入，一個個地進行驗算！
干出這種事的人不僅得是瘋子，還得是天才——不是瘋子，不會干。不是天才，做不到！
路明非很快進入“心流”狀態。
在這種狀態下，他的創作速度得到進一步的提升！
只是憑感覺找到對應琴鍵，按下力度與速度，以及踏板搭配等各方面細節而已，難度大概就像從珠穆朗瑪峰峰頂俯瞰馬里亞納海溝溝底，并從中找到一根顏色正確的針罷了，不算高。
待到閉合的琴房門把手被輕輕擰開，終于讓自己“清醒”過來的柳淼淼走進來時，她聽見——
一段完全陌生的鋼琴曲小節，正在路明非的指下綻放。
音符流轉，直入心靈。
柳淼淼下意識閉合雙眼。
仿佛有冷冽的寒風刮過，溫暖舒適的琴房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被寒霜覆蓋的蒼茫凍土……
琴聲戛然而止！
柳淼淼睜開雙眼，這才意識到不知何時她已雙手交叉抱住自己，光滑手臂上甚至浮現了些雞皮疙瘩，好像真的經歷了那寒風的凌虐。
她從未聽過這樣的鋼琴曲，琴鍵躍動之間發出的聲音，竟能讓她陷入如此夢幻又逼真的場景！
僅僅只是聽到一小節，柳淼淼便意識到這首曲子的質量——絕世！
路明非又開始嘗試起來，他按下一個琴鍵，微微皺眉，再換……
“這是，什么曲子？”
柳淼淼走上前，小聲問。
“啊？”
路明非回過神。
“你回來啦？這曲子還沒名字，如果要有的話，大概是……噩夢？就叫噩夢好了！隨便瞎整的，我們還是練四手聯彈吧。”
“四手聯彈，我才創作了一半。那點長度，你彈一遍就記住了吧？再練也沒有意義。”
柳淼淼輕輕貼著他坐下，忍不住問道，“《噩夢》……這首曲子很不同凡響，質量絕對是頂尖的！創作者是誰？”
“不才正是在下！”
路明非有些小得意，心想我在夢里死了那么多次得來的感悟當然不同凡響了，否則豈不是白受折磨了？
柳淼淼暗暗松了口氣，她就怕路明非說不是。
在她看見路明非那有些笨拙的試音時，就已經知道這是一種“野蠻”的創作了。但如果路明非不承認，她也不好強行說什么。
柳淼淼一直在想，相對比蘇曉檣和零那種級別的對手，自己的優勢在哪里。
只是思來想去，還是只有彈鋼琴這個方面。
可彈鋼琴在生活中又能占據多大的比重呢？或者說，對于路明非，又有多重要的意義呢？
現在，她意識到，這可能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一首，她僅僅聽了一段小節，就判斷出質量屬于能在鋼琴界“青史留名”的里程碑級別作品！
如果能夠一起完成……
好吧，和四手聯彈沒什么區別。鋼琴小美女承認，完不完成不重要，重點是一起！！！
“我可能……”
少女目光閃閃地看著少年那深邃到讓她能沉進去的眸子，終究鼓起勇氣，“能幫到你。”
路明非一愣，有些錯愕。
這怎么幫？
看出了他的疑惑，柳淼淼細聲細氣地解釋。
“在演奏上我差你很遠，但樂感上的天賦，我們很……像。
我學過的樂理知識，能幫你節省很多時間。你可以將你想表達的感覺告訴我，我彈幾個接近的音，你來選擇……”
路明非恍然大悟。
他并非不知道“用公式定理解題”會更快更簡單，但前提是得學過啊！
現在有個學過的人能幫到他了，還是柳淼淼這個擁有“絕世樂感 編曲天賦”的鋼琴小美女！
效率何止提升幾倍？
“好啊好啊！”
路明非忙點頭如搗蒜，而后意識到什么，撓了撓頭。
他以前的習慣是抓頭發，但現在頭發短沒法抓了，也就只能撓撓。
“那個……這么麻煩你會不會不太好？”
“不會啊？我有空……”
柳淼淼越說越小聲，目光悄悄瞄向一旁才完成一半的四手聯彈曲譜，心想這謊是不是也太容易被揭穿了點？
“我的意思是，我該給點什么報酬，畢竟親兄弟還明算賬嘛……”
路明非一攤手。
“我……”
這下可把少女給難住了。
無數諸如“喜歡我”、“不喜歡她們”、“以后對我好”之類的念頭在心中閃過，又消散。
承諾是世上最沒意義的東西，還不如來點現實的！
柳淼淼想到這里，忽然甜甜地笑起來。
“我有點……冷。”
她紅著臉，小小地張開雙臂。
路明非怔怔地看著她，心想妹子你這是要在“導致我被電第一人”的路上一去不復返啊？
收手吧淼淼，外面全是電擊！
但這話怎么說得出口？
電擊倒計時已經響起，路明非同學視死如歸地抱了上去，軟玉溫香入懷卻根本顧不上體驗，只來得及給自己掛上兩個buff以免社死。
【電擊釋放！】
“啊啊啊啊啊！！！”
路明非動彈不得，發聲不能，唯有靈魂在無助地痛喊。
柳淼淼紅著臉，小心翼翼地從禮服側面口袋拿出手機，解鎖，自拍，發送。
一氣呵成！
“我也是會反擊的！”她心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