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如同無數根尖銳的針,狠狠地扎在戈斯的臉上。
但他此刻,感覺不到絲毫的寒冷。
那顆被【蘇醒原液】強行激活的心臟,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地燃燒著他體內那最后一絲、也是最精純的生命本源。
一股虛假但卻異常強大的力量,正如同決堤的洪水,流遍他那早已干涸的騎士之軀,帶來一種久違到幾乎要讓人沉溺其中的強大錯覺。
但戈斯知道,這是臨死前的“回光返照”,并不真正屬于他。
是生命在徹底熄滅前,迸發出的最后、也是最璀璨的火花。
他沒有時間了。
今夜之后,他便會徹底死去……
戈斯沒有絲毫猶豫,在暴雨的掩護下,他走出那骯臟的下水道,站在磐石城外的泥濘之中。
雨水沖刷著地面,將一切痕跡都變得模糊。
但他那雙如同獵鷹般的眼眸,卻清晰地捕捉到了那被刻意掩蓋的線索——那是一大一小的兩行腳印,以及……一串被泥土部分覆蓋,屬于馬匹的蹄印。
一路沿襲的方向……便是山脈里面的靜謐溪谷。
戈斯的眼瞳驟然收縮,那張總是平靜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不一樣的情緒。
一瞬間,所有被他下意識忽略、并沒有去深思的線索,都在此刻,被這一場突然出現的事件,全部串聯匯合起來,徹底引爆。
戈斯想起了,那天與莉莉絲在院子日常訓練之時,她匕首上突然冒出的那縷不屬于她原本,而是充滿侵略性的【血氣】。
自己下意識地認為是莉莉絲體內的血脈開始逐漸復蘇,但現在看來,并非如此,而是被人……刻意引導,如同教唆孩童玩火般,教唆與污染。
他也想起了,初次見面時,萊斯特身上那股隨風飄散不見的氣味,屬于血族的特殊血腥味。甚至第二次見面,萊斯特身上依舊有著若隱若現的血族氣息。
再加上艾米向他求助的一切,萊斯特的變化和墮落,結果已經很明顯了,事件也水落而出。
自從磐石城的兒童失蹤案發生后,萊斯特便與一個潛藏起來的血族勾結,在磐石城擄掠幼童,以此換取金錢和力量。
而那個血族,就藏在靜謐溪谷——那個他親手為莉莉絲劃定的、自以為“安全”的訓練狩獵場。
從一開始,從莉莉絲第一次踏入那片溪谷開始,她身上那如同無價之寶的始祖血脈,就已經成為了那個隱藏在暗處的血族……最終目標。
現在,萊斯特已經綁架了莉莉絲,前往靜謐溪谷。
戈斯的眼神,平靜到恐怖。
并沒有憤怒的咆哮,也沒有殺意的迸發。
因為理由很簡單,事情已經發生了,懊悔已經改變不了事實,現在自己唯一要做的,便是履行職責。
他知道,為了莉莉絲,為了那些無辜死去的孩子,為了今后的磐石城,甚至為了他那早已不剩什么的、屬于騎士的榮耀……
這樣狡詐而邪惡的血族,絕不應該存在于世。
必須……討伐!
這,便是他最后對于守護之道的懺悔書。
隨即,戈斯將兩根手指放入口中,吹響了一聲穿透力極強的緊急集結的口哨。
口哨聲尖銳而急促,撕裂了雨幕,向著燈火通明的城門方向傳去。
他在,呼喚著什么。
……
另一邊,城門處,騎士們正在七手八腳地,試圖安撫亞倫的戰馬。
自從戈斯離開后,他們便著手接管了這匹烈馬,但過程并不順利。
一名年輕的見習騎士,正一邊給這匹神駿的黑馬喂食新嫩草料,一邊對同伴自言自語地抱怨著。
“亞倫隊長的這匹‘黑風’,性子十分的彪悍猛烈。除了亞倫隊長,誰都不讓碰,我們這些旁人,光是喂個草料都得小心翼翼,生怕被它那鐵蹄子給踹了。”
“確實如此,”另一位稍略年長的見習騎士擦拭著手中的長劍,接口道,語氣充滿了敬佩,“這件事早有耳聞,我可是聽說了,這匹馬向來不服他人。”
“當初剛到我們騎士團的時候,黑風十分桀驁不馴,好幾個號稱馴馬高手的家伙,都被它一蹄子踹飛了。直到亞倫隊長出現,他硬是在馬廄里,陪著黑風同吃同住了整整一個月,不眠不休,才終于是換來了它的信任,心甘情愿地成了坐騎。”
他頓了頓,臉上露出了深深的困惑。
“但是……這就奇怪了。為什么……為什么剛才那個暮年騎士,那個叫……戈斯的老人,卻能夠那么自然地駕馭黑風呢?”
就在這時,那聲穿透雨幕的尖銳口哨聲,緩緩傳了過來。
即便微弱到騎士們的耳朵根本無法從嘈雜的雨聲中分辨出來,但原本還在焦躁不安地刨著蹄子的黑風,卻是身體猛地一僵。
它那雙總是充滿桀驁的眼眸,瞬間亮了起來,如同被點燃的黑色火焰。
它仿佛聽到了一個陌生卻又無比親切的老友的呼喚。
那呼喚中,沒有命令,沒有強迫,只有一種純粹的、跨越了物種的、渴望一同捍衛“守護之道”的騎士意志在共鳴。
下一秒,黑風揚蹄而起,發出一聲充滿了戰意的激昂長嘶!
它猛地掙脫了所有束縛,在騎士們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義無反顧地沖出城門,瞬間消失在了那片漆黑的暴雨之中。
留下一臉茫然的眾人。
……
電閃雷鳴,暴雨傾斜。
黑夜與驟雨交織。
年邁衰老卻依舊挺拔身姿的暮年騎士,正在雨中靜靜地等待著。
很快,一道黑色的閃電,撕裂了雨幕,出現在他的視野里。
是黑風。
急速而來的戰馬看到了那個呼喚自己的身影,發出嘶鳴,宣誓自己的到來與忠誠。
戈斯見狀,沒有多余的動作,他只是在戰馬與他擦身而過的瞬間,左手精準地搭在馬鞍上,借力一躍而起,穩穩地落在馬背上。
人與馬的動作行云流水,充滿了騎士的韻律感,仿佛他們已經并肩作戰了數十年。
“駕!”
同時,沒有絲毫的停頓,戈斯一抖韁繩,沿著那已經被雨水沖刷得模糊的馬蹄印,追尋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