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名雄心壯志的攻略規劃實是發自真心,作為專業首通玩家,他最大的樂趣和專長之一,就是攻略分享。
可惜這份專業操守并沒能打動朱櫻。在他鄭重其事地發下宏愿之后,大師姐只是發出一聲小嬌妻做家務時聽醉酒丈夫吹逼的疲憊嘆息……便板起臉孔,嚴厲訓斥了他一番,叫他早點洗洗睡去。
再之后,心氣不平,便拎起還在默寫人皇集仙注的鄭靈汐,在少女的哭叫聲中遠去了。
之后兩天,一切按部就班。
每日凌晨四點準時起身去隔壁**,然后在朱櫻那絕不友好的目光中,開啟令人興奮不已的日常。
白天多為根步修行,以腳踏實地的方式不斷易經洗髓,鞏固根基。晚上則由師姐以奧術魔刃來助推人皇貼的修行——只可惜卻再不見二師姐的身影,也不知被關到哪間小黑屋去了。
兩天下來,烏名的進度更在朱櫻預期之上。兩次參悟,烏名又多記下近百字,而后靠著精煉優勢,將人道印堪堪累積到了九重。
理論上,人皇貼五百字以后,便是枯燥乏味的百族篇,參悟進度應會陡然放緩。沒有足夠的氣血真元支持,沒有淬神醒腦之法輔佐,每多一字,都如同多上浩瀚萬言!
未曾煉氣,就得人道印九重,這在邛州閑野之地,可稱是一時奇景了!
于是第三天一大早,朱櫻就帶著烏名前去掌門觀,請出了剛剛結束閉關的古白,讓老人能第一時間見證名師出高徒的奇跡!
對此,古白驚訝之余,更多欣慰。
“好……好好好!三日不見,便已根步有成,經脈通暢,更兼得人道印九重!櫻兒,你實在是帶出了一個好師弟啊!”
朱櫻絲毫沒有居功:“是烏名本人天縱奇才,徒兒只是勉力追趕在后面,勉強不至于拖后腿罷了。”
古白嘆道:“其實是為師無能,經營不好這古劍門,拖累了你們師姐弟三人。”
“……師父,這話我早說過無數次,若沒有你,我們三人早就橫死在邛州荒野,何來今日的修為?”
古白還待再辯,朱櫻已用一道冰冷的目光,將所有的喪氣話都堵了回去。
“嗨,是為師糊涂了,凈趕在喜慶時候說些掃興話……名兒,你修行有成,為師當給你些獎賞,你想要什么,盡可開口!”
烏名也不客氣:“有獎勵列表嗎?我想仔細看看再說。”
“?”
“?!”朱櫻妙目圓瞪,氣道,“對著師父,你胡說什么呢!?我不是教你不要亂說話嗎!?”
“師父難得大方,我怕自己一不留神點多了,師父拿不出來,彼此尷尬。”
“你現在說出來就不尷尬嗎!?”朱櫻只氣得幾乎藍屏。
好在古白及時打了圓場。
“呵呵,名兒也是一片好心,是為師欠了考量,把一道難題拋給了弟子……名兒的顧慮也沒有錯,如今古劍門經營困頓,實也拿不出多少像樣的賞賜。我雖還有幾件法寶傍身,卻都不適合煉氣期的新人使用,更不必說名兒已有太乙法劍……至于傳功授業,丹藥符箓,那無需特意獎勵,也自會按部就班提供。咱們古劍門上下就只有四人,并沒什么可藏著掖著的。”
頓了頓,古白又說:“名兒既有九重人道印,之后就該參悟逢春書,修三清正法了……我有一本筆記,記著當年修此正法時的些許心得體會,或對你的修行有益!待我回去翻翻書箱,給你找出來,就算做是本次的獎勵吧!”
烏名自無異議,因為他本來也沒怎么在意師門賞賜。他努力修行,努力寫攻略,自有系統給出創作激勵。人皇貼的每一重突破,都有相應的靈晶石獎勵,數量雖不多,卻勝在可以日積月累,到整數層階或還有額外獎勵,可謂礦山了。
然而朱櫻卻明顯露出驚訝和遲疑之色,只是被古白用溫和的目光望著,終沒有多說什么。
之后師徒三人又說了些閑話,將近午時,古白微微露出疲態——顯然先前短暫的數天閉關,還沒能讓他完全恢復氣力。朱櫻見此,自不敢再多做叨擾,拎起烏名便匆匆告退。
而回到閑云居,便是烏名期待已久的環節:師姐代師傳法——三清正法,逢春書。
傳法的過程樸實無華:在正堂的山水畫前,朱櫻拿出一本嫩綠封皮的薄冊,鄭而重之地交給烏名,后者恭敬收下,于是禮畢。
期間,既不需要發誓賭咒,也不要跪地叩頭,然而這樸實的儀式中所蘊含的重量,卻讓烏名也不由收斂了一切輕佻,認真配合著師姐做到最后。
儀式之后,朱櫻就著秘籍,為烏名細細講解起了入門口訣和運氣法門。
作為前資深小鎮做題家,烏名記心極好,入門篇章的三百余字,看過一遍就已記得七七八八,之后再默誦了一會兒,便已了然于心。
然而到了實踐環節,卻進度驟停。
無論如何冥思吐納,如何感悟天地,最終能被他捕捉、吸納入體的靈息都寥寥無幾。而且即便吸入體內,也很難轉化為可用的法力,周天流轉更是遲滯不堪……自中午忙到傍晚,烏名竟不能自主完成一次周天循環。
至此,烏名仍是斗志昂揚,屢敗屢戰,然而,一道難以逾越的瓶頸,卻在此時悄然到來。
“!?”
就在烏名第三百一十次嘗試吐納運氣時,他忽然發現自己無法呼吸了。
并非口鼻被什么東西堵塞,而是,仿佛掌管呼吸的膈肌、肋間外肌……陡然麻痹松弛,再沒有了收縮的能力。一時間,烏名甚至睜不開雙眼。
而在體內艱難行進的一點靈息,也倏地停滯、消散,最終,竟沒有留下一丁點存在過的痕跡。
大半日的努力,就如幻夢一場。
而渾身的麻痹無力,更仿佛是有冥冥之中的力量,在壓著他,讓他連繼續努力的機會也不再有。
如此突如其來的異狀,足以讓絕大多數人驚慌、氣餒。然而烏名卻剎那間斗志昂揚,只想于這絕境中,殺一條路出來!
畢竟,越是窘困,突圍后的攻略,含金量才越高啊……
然而,就在他熱血沸騰之際,頭頂卻忽而降下一道清涼,澆熄了熱血。
“好了,到此為止吧。”
朱櫻的聲音,伴隨著一道清涼的小歸元術翩然而至,頃刻間就掃清了烏名身上的麻痹,將他從僵直中強行喚醒過來。
烏名睜開眼,目光中有些不解。
“逢春書屬于三清正法,性質中正平和,溫潤滋物。因此修行也需循序漸進……持正法者,每日修行都有時限,強行違背,只會適得其反。你剛剛若是執拗下去,就有走火入魔的風險了。”
于是烏名恍悟,感慨:“不愧是正法,官方自帶防沉迷!要是首頁再印個健康修仙忠告就更對味了!”
朱櫻無奈道:“你靈根資質不足,修行此類三清正法必然會艱澀遲緩,逢春書的入門第一關,不得隨意借外物助力,又格外艱難。但是,切不可因此就心浮氣躁,須知仙途漫漫,厚積薄發才是正道。日積月累之下,你的努力一定不會被辜負。”
烏名笑道:“師姐多慮了,這種卡養成的設定我見多了,早已云淡風輕,不需要額外的雞湯了。”
“……什么湯?”朱櫻微微錯愕,默然審視許久,確定烏名竟是真的心態悠然,才不由感慨,“我先前還擔心,你前面修行總能花樣百出地突飛猛進,仿佛天下再無難事。之后若是真的遇到挫折,難免心焦,繼而取巧,倒是我小覷……”
話音未落,就聽烏名興致勃勃問道:“所以有什么繞開防沉迷的訣竅嗎?”
“……你啊!”朱櫻有些自嘲,更有些無力地垂下肩膀,“我實在很想教訓你說沒有,但以你的性子多半要當耳旁風,然后自己冒冒失失去胡亂嘗試。修法不同鍛體,即便是玄門正法,走火入魔也是九死一生。所以聽好了,你想要的訣竅和捷徑,的確是有的。”
說著,她微微皺眉,嘴唇翕動,無聲自語道:“沒問題的,你是大師姐,一定能做到的……”
之后,她深吸口氣,邁步來到烏名身前,伸手在他天靈上輕輕一拍,一道精純醇厚的真元就似醍醐般澆下,令他不由收斂了心神,陷入一片似我非我的恍惚冥思之中。
混沌迷茫中,一道清凜的少女聲音,似鴻蒙開天,遍照神庭。
“靈臺納一氣,玄牝生九轉……”
逢春書的入門口訣,在無形中反復激蕩,在激蕩中緩緩沉降,形成銘刻。
少女誦經不停,三清正法的入門口訣,就這樣一字一句地植根于神識之海。
與此同時,那道入體的真元,也隨著口訣的銘刻而開始悠悠流轉,自天靈而起,走神庭、璇璣……其勢溫和而浩蕩,一切經脈滯塞之處,都豁然而通。
片刻之后,真元已遍歷周身,經玉枕回歸百會,成一周天,再由百會穴功成身退,不滯留分毫于體內。
而烏名周天既通,自有神通成。四肢百骸間,經連日根步修行而深鑿進的大地靈息,開始悠悠醒轉,似春雨匯聚小溪,緩緩在經脈間流淌起來。
烏名情不自禁地睜開雙眼,只覺映入眼簾的一切都顯得生機盎然,萬物紛彩勃發。而自己的身軀也前所未有的輕盈,一道細微的溪流,正在他體內靜靜流淌。
逢春書第一層,就這么成了。
那道擋了他足足半日的屏障,竟似不曾存在過。
一時間,烏名恍惚若失。
等等,就這么成了?那……我的攻略要怎么寫啊?堆滿師姐好感然后靠coop加成嗎!?
下一刻,朱櫻的聲音輕輕傳入耳中。
“【仙人撫我頂】,這,就是三清正法的,捷徑之一了……記住,剛剛周天流轉的感覺,以后,憑你自己……也要做到順暢自若……”
聲音時斷時續,顯得疲憊而衰弱。烏名回過神,只見師姐正委頓于身前,氣息凌亂,香汗淋漓。
顯而易見,剛剛那套仙人撫我頂的傳功術,并不是能輕易為之的。既要幫人突破瓶頸,又不至揠苗助長,更不殘留自身印記,這種既要還要的玄門正法,看似沒有副作用,實則有著最大的副作用:損耗極巨!
對于富有天下的三清玄門來說,區區損耗或許不值一提,傳功之后自有數不盡的靈丹妙藥來填補空虛。
但古劍門的養成資源,顯然沒那么富裕。
朱櫻一邊努力調勻呼吸,一邊頗為不舍地從衣袖中摸出一只小香瓶,放到口鼻前,輕吸了一口,就立刻將其收了回去。而后,蒼白的小臉上才微微浮起一絲血色。
“我沒事,你……不要這么一直盯著我看!”朱櫻咬咬牙,面色更紅幾分,“總之,捷徑的確是有,但可惜我也只能幫你走這一次,其中道理……你那么聰明,一定想得到。”
烏名不由嘆息一聲,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對朱櫻行了一禮:“謝師姐!”
朱櫻一笑:“我是你師姐啊,師父要我代他授業,這就是我應該做的。你切莫辜負了師父的期盼。好了,不必分心管我,仔細體悟剛剛真元流轉的滋味,趁熱打鐵,方,方不負……”
話到一半時,朱櫻已是星眸半閉,而到最后,聲音更是戛然而止。少女一個瞌睡點頭,直接趴倒在桌上,下一刻,便微微有齁聲起。
仙人撫我頂,本不該由筑基前期的人來施用。只是,若她這個大師姐不能挺身而出,那么,某個早該老老實實閉關休養,卻兀自連夜抄書的老頭,就必然會跳出來了。
所以,她也只能勉強自己一把了。
睡夢中,囈語呢喃。
“我,一定能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