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道人袖袍輕展,云海中便浮現一尊青銅巨鼎虛影。
他也不等眾人準備,便道:“世人皆知煉丹需鼎爐,卻不知天地為爐,造化為工……”
其聲如洪鐘大呂,帶著某種玄妙韻律,直達人心。
聽得此言,在場修士無論修為高低,皆如遭雷殛,陷入頓悟之境。
陳清只覺靈臺一陣清明,眼前浮現萬千景象,山川河流化作爐壁,日月星辰沉浮其中。
自己仿佛成了鼎中一粒微塵,天地靈氣如烈焰般炙烤周身,但在這灼燒之中,卻暗藏玄機……
“鼎器本是乾坤體,大藥原來精氣神……”
道人的聲音似從九天傳來,每一個字落下,都如晨鐘暮鼓,滋生道韻。
崖畔千年古柏突然簌簌作響,樹皮皸裂處竟睜開一雙琥珀色的眼睛。
溪邊頑石“咔”地裂開,蹦出個玲瓏石精,頂著青苔作揖。
“嘩啦啦——”
滿山草木突然搖曳,巖隙里鉆出七八個剛化形的小精怪,個個頭頂還粘著泥土。
那聲音漸漸縹緲,陳清的意識卻愈發清晰,現實世界中積累的修行經驗,與此刻的道韻產生奇妙共鳴。
“《海岳殘卷》的山勢藏海韻,似乎暗合天地熔爐之理!”
“咔嚓——”
體內傳來細微聲響,命符雛形上的山海紋路竟自行流轉起來。
“唔!”
周圍陸續傳來悶哼聲。
最先醒來的幾個世家子弟面色茫然,顯然一無所獲。那幾個童子更是早早就睜開了眼,正懊惱地揉著太陽穴。
待道人講到“劫難非劫,皆是火候”時,在場已有半數修士從頓悟中跌落,內圈那些世家子弟,此刻也陸續睜眼,最長者不過堅持了半刻鐘。
徐昭纓眉頭緊鎖,香汗涔涔,顯然也到了極限。
隨著**深入,越來越多的修士從沉悟中脫離,有人面露喜色,顯然有所得;有人搖頭嘆息,似懂非懂。
“……金砂入五內,霧散若風雨。此金砂非外物,實乃天地間至純靈氣。”
當講到“金砂入五內”時,全場唯剩陳清周身泛著清光,太和之氣自主運轉,將古今修行要訣融會貫通。
白衣道人目光微頓,眾修側目訝然。
“……是故,山河為材,歲月為火,丹成九轉時,莫忘入爐塵。”
隨著最后一句道音落下,陳清驀然睜眼,發現場上只剩自己一人尚在參悟,趕忙收斂氣息。
“道友竟能參悟至終?”徐昭纓眼中驚色未褪。
陳清笑而不答,心中卻也疑惑,隨即想到自己夢中這具身軀雖只是第二境中期,卻承載著跨越萬古的修行認知,后世功法未必就比古代強,但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雖自身不高,卻能望得更遠。
不理會眾人投過來的各種目光,待得心念初定,他當即內視丹田。
那命符雛形已凝實九分,更有一縷玄妙道韻纏繞其上,正是《天地為爐篇》的精髓所在!
“夢中身差不多可以凝聚命符了。”
另一邊,白衣道人并未離開,而是袖袍輕拂,將圍攏的精怪驅散:“貧道可沒靈果喂爾等,爾等的造化亦非此間,去吧。”
一袖之下,眾精怪跌落山峰,落入云海。
“太延上人,吾等皆有疑惑,可否解惑……”
眾人見狀,紛紛上前請教。
“可。”
道人應答如流,三言兩語便直指關竅。
陳清靜立旁聽,如饑似渴地記下每字每句,這些可都是現世難尋的真訣!
正聽得入神,忽覺袖口被輕扯,而后徐昭纓傳音入密:“看那童子臉色。”
陳清余光一掃,只見先前倨傲的童子,此刻正捧著上等靈茶,滿臉敬畏地候在一旁,只等**間隙便要過來奉上。
陳清卻無心理會,那道人所言,字字都是無價之寶,若能盡數記下,帶回現世,可謂價值連城!
“不知這道人是什么境界……”
一盞茶的時間過后,白衣道人將袖一甩,駕云欲去時,忽的駐足回眸,看向陳清。
“這位小友根骨如淵,暗藏海納百川之象,尋常人聽我講‘萬物芻狗’便頭痛欲裂,你卻連‘熔鑄陰陽’都能安然聽完,很合《天地為爐篇》的意境。爾之靈骨,該也有吞納森羅、調解陰陽之能,可惜,可惜……”
說罷踏云而去,余音散入云海,徒留滿峰修士面面相覷。
陳清卻還還有幾分懵。
根骨如淵?
何意?
搖搖頭,他意識到這等機鋒之言,自己這點道行是萬萬參不透的,索性不去多想。
注意到四周目光越發灼熱,徐昭纓適時輕喚:“陳君,該準備赴京了。”
“走吧。”陳清收回思緒,點頭應下,最后望了眼道人消失的方向。
云霧深處,那座青銅古殿若隱若現。
鐘聲余韻未消,云臺上眾人已紛紛起身。
數位世家子弟剛要上前,卻見碧波劍光已沖天而起。
“道友請留步!吾等誠心相邀!須知十公主已自顧不暇,你跟著她……”
這可不興留步的!
陳清心中暗自嘀咕,便與徐昭櫻同乘碧波劍光,轉瞬沒入云海。
只余童子捧著靈茶呆立,眾人面面相覷。
劍光穿云破霧,徐昭纓忽然輕笑:“你倒是灑脫,那些世家子弟平日想結交都難,那些世家資源豐厚,且少受制約……”
“不過是慕獻策之名而來。”陳清望著腳下翻涌的云海,搖了搖頭,“若投奔他們,怕是要被日日催策,哪還得清靜修行?不結交也罷。”
徐昭纓眼中閃過一絲贊賞,而后道:“太延上人之言,也無需太過在意,靈骨既失,未必沒有成就……”
陳清笑道:“放心。”
徐昭櫻點了點頭,而后劍光倏忽加速,直奔山腰別院。
山風呼嘯中,陳清暗自思量:此番聽道所得,若能盡數參透,回歸現世時也有莫大益處。
待回到居住的洞府,二人毫不耽擱,收拾妥當后,便架起劍光,直入青冥,穿云而去。
陳清立于劍上,回首望去,見千峰如龍虎盤踞,云海似潑墨翻涌,青銅古殿懸于天際,偶有金光迸射,照徹山河萬里。
“好一處仙家福地!好一幅天然觀想圖!”
他正感慨,隨即靈臺忽震,太和之氣奔涌如潮,命符雛形震顫不休,竟是積累雄厚,要自行凝聚的征兆!
恍惚間,陳清竟見自己手持畫筆,在青燈下臨摹古畫,山巔上寫生云海,甚至在青銅古殿外描繪高人講道!
“這是……夢中身于五年間修習的丹青之術?”
他又驚又喜。
夢中身果然按他留下的執念,在修行之余研習畫技,雖因無人指點,進展緩慢,但日積月累,也有了三分火候!
“陳君?”徐昭纓察覺異樣。
“無事。”陳清壓下命符躁動,見丹田內山海紋路已近圓滿,只差最后一步便能成型。
似是感覺到陳清體內靈氣變化,徐昭纓在掐訣御劍的時,開口道:“此去玉京,路途遙遠,途中會經過幾處險地,需得小心。”
陳清微微頷首,目光流連于這一路上的如畫江山。
說話間,劍光已掠過數座山峰。
忽然!
“嗯?”
陳清眉頭一皺,感應到前方云層中隱有異動。
幾乎同時,徐昭纓也察覺異常。
劍光驟停!
三道烏光破云而出,直襲二人心口!
陳清袖袍翻卷,太和之氣如浪涌起!
“鐺!”
三枚漆黑骨釘應聲而落,陰煞之氣蝕得空氣滋滋作響。
“陰煞骨釘?”徐昭纓瞳孔驟縮,“北寒咒術!”
茲啦!
云層撕裂,身穿獸皮大氅的老者踏空而立,白骨杖所指之處,黑氣翻涌成猙獰鬼面,第三境的威壓如山傾覆,呼嘯而來!
“你就是陳虛?等你多時了!”他獰笑咆哮:“若非你那分權散勢之策,我北寒兒郎豈會淪為奴工?他們的孩童豈能認賊作父?今日便要你這毒士付出代價!”
說罷,他將白骨杖一揮,漫天黑氣化作猙獰鬼面,直撲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