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臺上,陳清正品味靈酒,忽然泥丸宮中一點靈光微爍,心頭警兆驟生!
心念一動,他新悟的“氣合天地”與周遭氣息交感,捕捉到高墻外襲來的陰冷殺機!
“來了!”陳清心中一凜,但并不意外,“不能在此處耽擱了。”
恰在此時,陸啟遠朗笑著轉出殿門:“陳道友……”
“小侯爺盛情款待,陳某銘感于心。”陳清拱手,“時辰不早,不敢再叨擾,就此告辭。”
陸啟遠笑容驟僵,急步上前,試圖挽留:“何必如此匆忙!不再喝一杯?我已令人去尋那赤紋石,很快便有消息!況且,為你準備的厚禮尚未……”
他言語熱切,眼神坦蕩,那份招攬之意溢于言表,毫無作偽。
陳清腳步未停,聞言微微側首:“小侯爺厚愛,陳某心領。這杯酒,留待他日再飲。”
“陳虛!”陸啟遠見他去意已決,聲音拔高,帶著幾分不甘,“我是真的欣賞你!曦瑤公主已是窮途末路,自身難保!天后旨意一下,便是萬劫不復!留在侯府,榮華富貴、功法資源任你取用!”
“告辭。”
陳清不再多言,足下輕點,身形如清風流云,掠過虹橋,消失在回廊深處,避開了那股惡意鎖定的方位。
陸啟遠望著那空蕩的回廊,臉上滿是惋惜:“如此人物,不能為我所用,當真可惜!不對,他說他日再飲,或許也有點歸順之意,我再努力努力,說不定就能拿下。”他猛地一甩袖,對著陰影處沉聲道:“派兩個人護他一程!若遇險情,可酌情出手!”
“是!”
陰影中傳來低沉的應諾。
“轟——”
陸啟遠臉上的惋惜還未褪盡。
一道赤金符詔如同天外隕星,轟然砸落!
符詔展開,化作百丈天幕——
“天后法旨,封禁查勘!”
一枚巴掌大小、形似鳳喙的赤玉印璽壓下!
“咔嚓!”
院中靈池瞬間冰封,虹橋斷裂,金鱗龍鯉僵直墜落!
整座別院如墜冰窟!
往來賓客、仆役、侍衛,盡數被一股無可抗拒的偉力禁錮當場,動彈不得!
“奉天后懿旨!”
一道女聲自九天之上垂落,不帶絲毫情感——
“東海侯世子陸啟遠,妄查宮闈,攪擾玉京,其行僭越,其心不軌!即日起,封禁攬月別院!一應人等,即刻逐出!違者,以謀逆論處,神魂俱滅!”
聲浪滾滾,如同天憲,震得整座別院瑟瑟發抖!
話音未落,那赤玉鳳喙印璽微微一轉!
“噗通!噗通!”
院內所有賓客、仆役,無論修為高低、身份貴賤,如同被無形大手狠狠摜出,狼狽不堪,哀鴻遍野!
陸啟遠僵立原地,臉色由紅轉青,再由青轉白,最后化為一片駭人的鐵青!他指節捏得爆響,氣血翻涌,卻寸步難移!
一名身著云紋宮裝、面覆輕紗的女子凌空而立,眸中寒芒如劍,居高臨下的看著陸啟遠:“陸世子,天后有言:東海侯養的好兒子!今日小懲,望爾好自為之,莫要自誤,更莫要連累侯府八百年基業!”
字字誅心!
陸啟遠雙目赤紅,周身水汽炸裂,背后深海虛影怒濤翻涌。若非周仁敬死死扣住他手腕,幾乎就已祭出了本命法寶!
女子漠然掃過狼藉庭院,冷笑一聲,身形化作一縷黑煙,連同那赤玉印璽與符詔,瞬息消失。
禁錮解除,院中一片死寂。
“嘭!”
陸啟遠震開周仁敬的手,胸膛劇烈起伏:“妄查宮闈?是我方才吩咐之事?不過查點東西,何至于此?封我別院,當眾折辱!”
周仁敬眼中憂慮深重:“陸兄,此事絕非表面這般簡單,天后初掌大權,正需立威!東海侯府樹大招風,你是正好撞在了刀口上,成了那只儆猴的雞!”
“把我當成那只待宰的雞?!”陸啟遠先是一愣,猛地抬頭,“周兄!我這是查東西,查到了天后頭上?赤紋石與靈骨與宮闈隱秘有關?”
頓了頓,他眉頭緊鎖:“這事會不會是陳虛故意給我挖的坑?”
周仁敬緩緩搖頭:“陳虛縱有智計,也難算天后心意。況且,他雖問赤紋石,但探查之意,是你主動為之,此事只能說是恰逢其會,合該有此劫。”
“巧合之事,實氣運之顯化!”陸啟遠煩躁地揉著眉心:“那現在該如何?任由別院封著,我陸夾著尾巴躲回侯府?”
“眼下唯有暫避鋒芒,低調行事,莫再授人以柄。”周仁敬沉聲道,“遣心腹速回東海稟明侯爺,請侯爺設法在朝中斡旋。”
“低調?蟄伏?”陸啟遠突然冷笑起來,“被人當眾打臉,像喪家之犬一樣躲起來?等著父親低聲下氣去求人疏通?”
他一腳踢翻身前的玉案,靈果珍饈滾落一地!
陸啟遠盯著滿地狼藉的靈果玉液,指節捏得咯咯作響,他深吸一口氣,臉上的鐵青竟漸漸褪去:“你說得對,此刻硬撼,無異以卵擊石,自取其辱。”
周仁敬心中稍安,正要再勸。
陸啟遠卻抬手止住:“天后拿我立威,殺雞儆猴,我認!但她可以折辱我,我未必不能讓她也嘗嘗難受的滋味!”
他停步,目光轉向青梧別院的方向。
“陳虛、曦瑤公主,就是天后最想拔掉的刺!她越是急于碾死他們,我偏要讓他們活著!活得越久,天后就越如鯁在喉!”
周仁敬目光一凝:“陸兄的意思是……”
陸啟遠緩緩說著:“明面上,東海侯府認栽!別院封了就封了,我從此閉門謝客,深居簡出,養望讀書!”
頓了頓,他話鋒一轉:“暗地里,著人盯緊青梧別院,我要知道那里的一舉一動!還有陳虛,他有任何需要,只要不暴露身份,盡力滿足!丹藥、符箓、情報,只要他敢要,只要我有!”
“陸兄!”周仁敬心中震動,“此乃火中取栗!稍有不慎……”
“你不是也想救公主么?”陸啟遠打斷他,令后者氣息一滯,“這事你來主持,咱們不親自下場救人,只是推一把,送一縷風!讓他們能多喘一口氣,多讓天后難受一刻!讓這根刺,扎得更深些,這才叫禮尚往來!”
顯然,他并不看好陳清等人能扭轉乾坤。
周仁敬沉默良久,最終深深一揖:“陸兄隱忍決斷,仁敬佩服!定不負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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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漸濃。
陳清緩步長街,泥丸宮靈光隱現,氣合天地之下,十丈之內,屋檐滴水、行人呼吸、甚至墻角苔蘚的細微生機,皆如映心湖。
氣機如網,倒影四方。
三十步外,二人腳步虛浮卻氣息沉凝;茶樓窗隙間,寒芒微閃;巷口陰影里,幽影蟄伏……
“這時來擒我的,肯定修為甚高,不讓意外出現。不知呂老那邊是否做好了準備,我的兩件法寶,又能否撐住一會,最重要的是,在攬月別院中的話,可否如愿……”
陳清無半分慌亂,袖中青銅酒爵與九品青蓮臺已蓄勢待發!
遠處,早就藏在隱蔽之處的呂奉,亦是拿起了焦尾琴,卻兀自暗嘆:“此舉,當真是賭之甚重!”
幾步之后,陳清行至長街中段。
此處最為開闊、兩側皆是高墻。
“拿下!”
短促的厲喝聲中!
兩側高墻上,黑影如鬼魅般撲下!
巷中勁弩破空,數點烏光直取陳清周身大穴!
更有一股陰冷如毒蛇的神念,瞬間將他牢牢鎖定!
殺局發動,只在電光石火間!
陳清眼中厲色一閃,太和之氣奔涌,便要祭出護身之寶!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嗒。”
一聲極輕、極穩的腳步聲,突兀地在長街盡頭響起。
輕若路人踏碎積水。
可就在這聲音響起的剎那!
這一方天地,仿佛被一只無形之手,硬生生從玉京城的畫卷上“撕”了下來!瞬間扭曲、模糊、褪色!
撲下的黑影凝固在半空,如同琥珀中的飛蟲;破空弩箭懸停于陳清身前三尺,箭頭兀自嗡鳴震顫;那陰冷的神念更似撞上了無形壁壘,發出凄厲尖嘯,瞬間潰散!
腳步聲依舊。
陳清渾身汗毛倒豎!
方才那足以致命的圍攻,竟被這輕描淡寫的一步徹底抹去!
來人修為之高,已非他所能理解!
他強壓心中驚濤,凝神望去。
長街盡頭,一道頎長身影緩緩踱來。
來人面容清俊溫潤,眉眼間帶著幾分書卷氣,一襲月白布衣,不染塵埃。
他行至陳清面前丈許處站定,目光平和地落在陳清身上。
“閣下是……”
陳清體內太和之氣瘋狂運轉,命符上的山海星輝明滅不定,九品青蓮臺在袖中蓄勢待發,聲音卻竭力保持平靜。
那人微微一笑,道:“你不是在找我嗎?”
“找你?”陳清嘴中反問,心里卻長舒一口氣。
他賭成了!
果然,歷史既成,終歸有形。
既然是開卷考試,便是大神通者的心思,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那人的目光落在陳清泥丸宮中的一點靈光之上,眼神微動,然后道:“你提了我的名號,因此被我感應。”
深吸一口氣,陳清緩緩吐出了那個名字。
“七皇子,徐清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