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離開御器司時,需途經中庭。
沈天的腳步忽然一頓,往此處院墻邊一塊巨大的玄鐵告示碑看了過去。
那告示碑通體烏黑,在陽光下泛著冷冽的金屬光澤,上面密密麻麻貼滿了朱砂書寫的榜單。
一個個燙金的名字在日光映照下熠熠生輝,仿佛跳動的火焰,引得周圍學子們三三兩兩聚攏圍觀,竊竊私語聲此起彼伏。
沈天緩步上前,目光如刀鋒般在榜單上寸寸刮過。
這方玄鐵鑄就的告示碑上,密密麻麻羅列著泰天府御器司上下舍生與御器師的各類榜單——什么身法榜、體魄榜、戰力榜、丹道榜、符箓榜、神工榜、靈犀榜、新銳榜、功德榜、鎮魔榜,更有‘靈識廣袤’、‘博學多聞’、‘天道酬勤’等等名目,看得人眼花繚亂。
沈天一一瀏覽,眸底暗芒流轉。
他在心里盤算,自己能在哪些榜單中盡快躋身前十。
沈天記得地方上的御器司凡能進入任意榜單前十者,每月都能從朝廷領取‘龍虎津貼’,排名越高,賞賜越厚,前十位就能拿到價值二百兩紋銀的藥物與符箓,榜首更是能得一千二百兩紋銀的厚賜!
這些補貼算不得豐厚,但對如今囊中羞澀的他而言,蚊子腿也是肉。
何況能躋身榜單前列,不僅能解燃眉之急,更能兌換御器司珍藏的各類功法真意圖。
想他沈傲縱橫天下數十載,雖收集功法無數,但成體系的卻寥寥無幾。
尤其是那些功法配套的真意圖譜,向來是朝廷嚴防死守的不傳之秘,唯有體制內的御器師才有資格一窺究竟。
沈天恰好對御器司秘傳的幾門功體秘術很感興趣。
此時他心有所感,往身后看了過去。
只見沈修羅呆立在他七步外,淡金色的狐瞳死死盯著告示碑的上端。
沈天循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發現沈修羅看的是戰力榜第七,一個‘宗赤瞳’三字赫然在列。
她指尖竟不自覺地掐進掌心,連呼吸都凝滯了。
“怎么?”沈天挑眉,“你認得這人?很在意她?”
沈修羅恍若未聞,雪白的狐耳微微顫動,倒是一旁的沈蒼躬身道:“少主明鑒,這‘宗赤瞳'與修羅姑娘一樣,都是京城黑市出來的妖奴,與修羅是同一批,比修羅年長兩歲;聽聞此女身具火麒麟血脈,五年前被青州鎮守太監重金購得,現已是修為七品上的御器師。”
“原來如此!”沈天搖了搖頭,他當是什么稀罕事,原來沈修羅在意的是一個妖奴出身的御器師。
妖奴想要成為御器師,融煉根基法器,渠道還是很多的。
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叛逃,成為朝廷眼里面的邪修妖魔。
其次就是靠他們主人,朝廷體系的御器師只要修為與地位達到一定水準,就可以用功德與錢財向御器司購買名額,可以讓奴仆成為他們的‘輔御師'。
再若是王侯將相,勛貴外戚,連功德錢財都省了,朝廷會按照禮制,給他們一定的‘輔御師'名額。
此時沈天的神色一動。
“此女妖奴之身,卻能躋身戰力榜第七,天賦不俗。”
沈天語中似含艷羨之意,看沈修羅的眼中閃過一絲玩味:“不過修羅的天賦,應該不次于這個宗赤瞳,可惜本少錢不湊手,否則倒可考慮走宮中的渠道,買兩個輔御師名額,說來管家你修為也快到七品巔峰了吧?可以考慮融入法器了。”
沈蒼聞言看似面色如常,只恭敬地又躬了躬身,行禮后他那粗糙的手指,卻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分光鉞;沈修羅則狐耳微顫,低頭掩住眸中的波動,不過她那耳尖絨毛卻因心緒不定而微微聳動。
沈天也不再多言,繼續瀏覽榜單,仿佛方才只是隨口一提,也似對二人的異色毫無所覺。
只是當一行人回府的時候,沈蒼與沈修羅的神色就恢復正常了。
這位沈二少會讓他們成為輔御師?狗都不信!
要買一個輔御師資格,需要五萬兩雪花銀,如果想再融煉一件好一點的根基法器,也要花五萬兩左右。
他們是傻了,才會以為沈天會給他們花這筆錢。
沈天則神色悠然自若的策馬而行,終趕在暮色四合時分回到沈府。
此時墨清璃正在中堂繡架前做針線活,她聽聞院門聲響,抬眼看過去時,望見沈天一行人抬著大箱小箱魚貫而入,不由微一愣神。
“這是——?”她起身快步走近,目光落在四個親衛抱著的檀木箱上。箱縫中隱約透出的藥香讓她眉頭微蹙,待看清箱蓋上御器司的朱砂封條時,瞳孔驟然一縮——整整四十面嶄新的鎮魔幡,三十瓶凝氣丹,二十匣壯血丸,二十罐壯骨散。
墨清璃眼神疑惑不已:“哪來的?”
這些東西少說值九千兩雪花銀,足可讓沈家眾人與武衛四十天內無缺藥之虞。
問題是沈家賬上早就沒錢了。
“御器司庫房報廢的。”沈天漫不經心地撣了撣衣袖,轉頭對沈蒼道:“取十面鎮魔幡入庫,其余三十面你即刻帶往田莊安插!記住,每面都要用黑狗血浸過的桃木釘固定,特別是亂墳崗周邊要多布幾面。”
沈蒼躬身應是,聲線沉穩如舊:“少主放心。”
說罷便招呼親衛抬起木箱,往沈家內庫方向行去。
墨清璃聞言先一頭霧水:“報廢的?”
她隨后就想明白了究竟,萬分吃驚地看向沈天。
這個無惡不作,頑劣不羈的小混賬,居然還懂御器司庫房里的那些勾當?
問題是御器司的司庫背景深厚,怎么會同意?
沈天灑然一笑,隨手拋了一個青玉藥瓶過去:“夫人臉色不佳,還是早些安歇為好。”
沈天對墨清璃震驚的目光視若無睹,徑直穿過回廊。
回到房間后,沈天就從懷中取出了一瓶凝氣丹。
丹瓶入手冰涼,釉色青碧如潭,瓶身上御器司的云紋烙痕還帶著庫房里的潮氣。
他倒出一枚丹藥置于掌心,丹丸約莫指節大小,表面流轉著淡青色的丹暈,湊近時能聞到雪蓮子與赤芝混合的清冽藥香,只是細嗅之下,仍能察覺一絲極淡的硫磺氣息。
御器司煉造的凝氣丹都有這通病,是材料配比不當所致。
“簡直粗制濫造!”
沈天哂笑一聲,屈指將丹丸彈入口中。
丹藥入喉不久,便化作一股溫熱的氣流滾入丹田,隨即如星芒般炸開,順著經脈向四肢百骸蔓延。
他眉心處的混元珠悄然轉動,漆黑的珠體表面泛起細碎的金芒,如同一臺精密的煉化爐,將那股駁雜的藥力層層剝離。
原本帶著火氣的藥力元氣,在混元珠的提純下化作絲絲縷縷的先天元氣,色澤轉成澄澈的乳白,順著童子功的運功路線游走時,竟發出細微的‘噼啪’聲,如同寒冰碎裂。
沈天盤膝坐于床榻,雙目微闔。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些被提純后的先天元氣如活魚般鉆入丹田氣海,原本如琉璃般的金色氣液瞬時泛起漣漪,以沈天能夠感知的速度快速壯大。
當童子功特有的陽剛真氣與先天元氣交融時,丹田深處頓時傳來鐘鳴般的清響——正是童子功小成的標志‘氣海生濤,丹田鳴鐘’!
更奇的是,當窗外月色透過窗欞灑在他周身,竟映得沈天皮膚下隱約有金線流轉。
那是大日天瞳與童子功真氣共振的痕跡,在他的神念引導下,真氣淬煉肉身的跡象。
混元珠也在不知疲倦地運轉,將最后一絲藥力榨成精純的能量,融入他的經脈骨血。
“不愧是名列《天海經》的上古神寶!”大約半個小時后,沈天緩緩睜眼,眸中閃過一絲滿意的光澤。
“一枚凝氣丹本可抵三日苦修,可經混元珠提純后,可以相當于五日之功,混元珠還可以排除藥毒,一般武修都是隔兩天,甚至隔五天才能服用一枚,那些世家門閥掌握排毒秘法,可以做到隔天服用,我卻能日日服食,可惜——”
以原主這具身體的資質,即便有充足的丹藥供應,想要將童子功修至大成,至少需十年光景。
沈天雖能以自身經驗優化修煉法門,將時間縮短至六年左右,如今更有混元珠相助,理論上兩年內便可突破至八品境界。
但這速度,對曾經叱咤風云的‘丹邪’而言實在是太慢了!
沈天想到了自己早年改良的‘九轉凝真丹’,藥效比御器司的凝氣丹強出九成有余。若能以此丹輔助修行,配合混元珠提純,甚至能將修煉時間壓縮至一年,此外這丹還能夠幫人中和排除一些藥毒,性價比極高。
若由他親自開爐,還可大幅提升丹藥的品質。
此外壯血丸與壯骨散這類煉體丹藥,他手里也掌握著藥效更好,價格更低廉的藥方,還有一些獨門秘藥,能提升真氣純度,增加筋膜與經絡韌性的丹藥。
問題是他身份敏感,一旦親自煉丹,豈非是明擺著告訴別人,他就是‘丹邪’沈傲奪舍轉生?
畢竟‘沈天’這紈绔連藥草都不認識,怎會突然精通丹道藥物至如此境地?
“得尋個由頭——”
沈天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床沿,尋思著萬全之策。
片刻之后,沈天感覺后腦受傷的地方頭疼欲裂,只能放棄,忖道還是以后有條件了再搞個秘密丹房,自己煉丹給自己用,不外售就是了。
他隨后又拿起了一匣壯血丸倒出一枚。
這丹丸呈赤紅色,入手滾燙,隱隱有血氣蒸騰,沈天將之吞入口中,當即一股狂暴的熱流順著喉嚨直沖丹田,如烈火烹油般在四肢百骸炸開。
這藥力遠比凝氣丹灼熱霸道,如巖漿般在經脈中奔涌。
沈天眉心的混元珠卻在滴溜溜的旋轉,將那股混雜著鐵腥氣的藥力層層過濾,最終馴服成溫順的溪流。
提純后的血色元氣如細密的針雨,扎進他每一寸肌肉纖維,滲入他的四肢百骸。骨骼深處傳來‘咔咔'的輕響,皮膚下隱隱泛起赤紅光澤,仿佛有巖漿在皮下流淌。
沈天又倒出一匙壯骨散服下,待舌底泛開辛辣藥味,兩股藥力在丹田交融成赤紅氣旋,就猛地沉腰立馬,在房里擺開童子功拳架開始煉體。
他一邊打拳,一邊回憶前世的修行心得,竟將拳架拆解重組。
漸漸地脊柱如游龍起伏,每一拳都暗合周天星斗軌跡,虎嘯拳勁裹挾著提純后的藥力,如重錘砸進肌肉肌理。
指節擦過空氣爆出音爆,脊柱二十四節骨珠連環作響,皮膚下赤紅氣血與金色真氣交織成網,每一寸筋膜都在藥力催化下繃如弓弦。
混元珠更在靈臺急速旋轉,將藥效催發到十二分。
兩個時辰后,沈天渾身蒸騰著白霧,骨骼如玉鳴響,皮膚下金紋流轉,待最后一式收勢,他就再撐不住了,直接癱倒在床上,連被褥都來不及蓋便沉沉睡去。
直到次日清晨,沈天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門外傳來沈修羅清越空靈,悠揚悅耳的語聲:“少主,三夫人回來了,她給您端來了一碗湯藥,說是要見您。”
沈天在床上蹙了蹙眉,三夫人?
根據他整理出來的記憶,三夫人叫做宋語琴,三日前說是要去蒼云山購藥,所以‘沈天’身亡時不在家中。
此外這位深居簡出的三夫人還有個身份——她是個藥師,還是藥王谷的外門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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