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父母看自己眼神中的擔憂讓柳聞鶯本來高興的心情消失的一干二凈。
“有——什么問題么?”
柳聞鶯以為白天的事情她忽略了什么,就連問這話的時候也有些惴惴不安。
對此,柳致遠卻沒有立刻回答,只是讓女兒稍安勿躁。
他將此刻爐上正沸騰開水的水壺拎到了桌子上,之后擺好了三個茶碗,朝著其中一個碗里放了一粒桂花糖。
緊接著熱水一沖,蜜糖化入沸水之中,那被蜜糖包裹的桂花香氣瞬間飄出彌漫在周圍的空氣中。
鼻尖嗅著桂花的甜香氣,本來忽然升起的不安情緒也逐漸隨著桂花的香味漸漸平靜下來。
柳致遠又將那碗裝著糖水推到了女兒的面前,這才開口說道:“鶯鶯,你這次做的很好,我和你娘都為你驕傲。”
柳致遠用著最平靜的語氣說出了先前柳聞鶯最期待的夸獎,只是她明白,她父親的重點并非在這里。
果不其然,柳致遠接下來又道:
“只是,鶯鶯,三等丫鬟也好,二等丫鬟也罷,哪怕日后你成了一等丫鬟,這些都不是我們的目標。
最多兩年,我們一家就會離開這個府里,成為普通人。
你莫要因為在這里牽扯過多,不要因為參與旁人的爭斗失了本心,反而害了自己。”
對上父親那雙深邃的眼眸,柳聞鶯心頭一顫。
她想起來他們一家進府最初的目標——安穩的在府中度過兩年,然后出府。
可是就在剛才她卻全然忘記了這件事,甚至輕描淡寫地說著一件牽扯著人命關系的事情。
哦,或許在主人家眼中,綠絳這樣的也不算是人,做了背叛的事情被發賣了也是正常。
但是,說到底,她現在其實和綠絳是一樣的人啊,都是可以隨意被發賣的賤籍下人罷了。
瞧著女兒逐漸清明的眼神,柳致遠眼中閃過欣慰,同時他和吳幼蘭暗中對視了一眼,心中又很是感慨。
他與妻子倆都是干著不摻和主家爭斗的活,唯獨女兒,讓他們牽腸掛肚。
見女兒也漸漸回過味來,他也不再多言,只是話頭又轉道了柳聞鶯這升做二等丫鬟的頭上:
“不過經過白天一事,鶯鶯你算是徹底上了大小姐這條大船了,以后做事更是要小心。”
日后,蘇媛在面對宅子里遭遇的明槍暗箭,她柳聞鶯也是得有一份的。
意識到這一點的柳聞鶯瞬間小臉皺成了小苦瓜。
本來讓她開心的升職加薪如今才發現這暗中埋了這么多禍事,她的臉上不由得浮現一抹懊惱,說道:“是哦~”
今日蘇媛借機將并不與她一條心的綠絳給打發了,誰知道下次會不會有別人為了給蘇媛塞個內鬼而隨意將院里的人找個錯處打發了填上新人?
“哎呦~”想到這里,柳聞鶯不由得長吁短嘆了起來,“這升職怎么這么多事哦?太為難我這么一個臨時工了。”
上一秒,得意的二等丫鬟。
下一秒,為難的臨時工。
“噗嗤。”
吳幼蘭先是沒忍住笑,雖然柳聞鶯還是一副苦惱模樣,可見她現在的精神頭可遠比剛才好太多了,就連這苦惱的話語也是帶上了兩分調侃的味道。
“好了,別多想了,小童工~喝點蜜水睡吧,明天你還要早起呢。”
聽見父親也打趣,柳聞鶯不滿的噘著嘴,手卻已經摸上了茶碗的邊緣。
剛剛滾燙的蜜水如今摸著確實已經適合入口了。
將那一碗溫熱甜滋滋的桂花糖水下肚,柳聞鶯發出滿足的喟嘆聲,之后又在父母的寵溺目光注視下困意襲來,便很快上炕睡去。
不久之后,聽著女兒傳來平穩的呼吸聲,夫妻倆對視一眼,不由得齊齊輕笑了一聲,就著燭火倒是也繼續做起了各自還沒做完的事情。
吳幼蘭將一旁擺著針線的笸籮拿了過來,動作生疏地給自己外衫縫了個“大蜈蚣”。
本來還在低頭算賬的柳致遠無意間抬頭就這么瞥了一眼,沒忍住笑了出來。
“笑什么笑?”
吳幼蘭羞惱地斜了眼柳致遠。
雖然原身記憶里針線活不錯,但是吳幼蘭穿到這里這么久,確實沒怎么碰過針線,如今乍一動手,還沒調動起原身的肌肉記憶,就給縫成了這樣。
“沒笑什么,只是你這兩日受累了。”
知道吳幼蘭近日那邊院子里忙得不得了,這衣服磨損嚴重,受點力便壞成了這般。
柳致遠的腦海里已經想起了糧油鋪子附近似乎有家布莊,打算過幾日去看看。
“你呢?你這鋪子里的活沒干完?帶回來熬夜算賬?”
“哪有?”
柳致遠見妻子正看著自己手里的冊子,便將那冊子順勢遞到了吳幼蘭面前,吳幼蘭一看這其中內容這才驚覺柳致遠在給自家算賬呢?
“咱們家從入府到現在花了快一兩銀子了?”吳幼蘭不可置信的翻動著冊子上的記錄。
只是在看見不少有關吃食的時候,吳幼蘭嘴角猛地一抽。
這一瞬間,她的腦海里甚至又想到了一堆巷子外的市井美食了。
柳致遠還接著道:“除了娘和爹留下的整兩銀票沒動,剩下的幾兩碎銀我們怕是最多撐到過年。”
吳幼蘭這下也無心繼續縫補衣服,和丈夫坐到了一塊仔細研究起了起來。
初來乍到的時候他們確實花了些銀兩,不過拋開剛進府采買的一些生活日用,后續他們的花費其實也不算多。
只是這并不多,也不過是和剛來時的花銷作對比。
單獨拿出來看,按照他們家這樣子的花法他們一家只能當個月光族。
開源節流。
一時間,夫妻二人的腦中同時想到了這么一個詞來。
“咱們才進府,那點月例,還是要多想些掙錢的門路……”吳幼蘭說完卻又立刻搖頭,只道,“不過咱們這身份可能還要觀察上一些時日。”
府里除了在夫人小姐院里的丫鬟們偶爾通過得到些賞賜賺些月例以外的銀錢,多得是像他們這些收拾花草、廚房里做粗活的下人。
平日里也不怎么能見到主人家,更不要說什么賞賜了。
她可就不信了,這些人里真就都那么老實,只拿著這點銀子過活?
至于節流這部分,柳致遠也說道:“就府里目前這吃食水準,我們倆大人天天吃的差也就算了,但是鶯鶯這身體才八歲,本來就瘦瘦小小,還在長身體,吃飯上的花銷可不能少。”
他們夫妻二人都清楚,他們家目前花錢的大頭本來就是吃食。
但是為了女兒也不能隨意砍掉。
夫妻二人又仔細地盯著冊子上自家的各項花銷,你一言我一語,說的入了神卻也沒注意到那炕上本來裹成一張蠶蛹的身影又悄咪咪地咕蛹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