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亨寺在半山腰,此時山腳下停了數十輛馬車,只看一眼就知皆出自高門貴戶。
寶珠在那些馬車里看到其中一輛的家徽有些眼熟,卻一時想不起是誰家,正琢磨之際,便被聽到周大少爺在催促。
仰頭看了眼隱在云中的寺廟,寶珠只覺兩股戰戰。
她雖有力氣,但爬山這項運動對她的這般身形的人很不友好。別人爬山身輕如燕,她爬山是超噸位加持,就好似背著兩個人爬。
剛剛在車上打盹養出的紅潤臉色,此時漸漸開始發白。
周敘棠瞥她一眼,只道:“跟上。”說完,他再不管寶珠,徑直上了臺階。
寶珠有苦說不出,唯有咬牙跟上。
但……實在跟不上。
“青滿,等,等等,你,你讓我先歇會兒。”寶珠喘著粗氣,對高出自己幾個臺階的青滿道。
青滿停下腳步,有心想扶她,可主子臨走前說了,不許她幫忙,爬山就當減肥。
主子的命令不能忤逆,她便只好安慰寶珠:“少夫人加把勁兒,已經爬一半兒了,再努努力很快就能到。”
寶珠叉著腰,頂著滿頭大汗看只露出半個身位的隆亨寺,心說她已經加了數不清的勁兒,還要再如何加?
膝蓋一軟,寶珠就要往下跪。
青滿眼疾手快扶住她,再次打氣:“少夫人,不能歇,歇一次之后就會有無數次。少夫人,您再堅持堅持,咱一鼓作氣,很快就能爬上去了!”
寶珠拄著發顫的腿苦笑:“你說的我都懂。”只是話說得容易,做起來可太難了。
然而……再難也要堅持,這條路荊棘遍地是她早就預料到的,若第一道就退縮,那之后還如何前進?
為了將來逃命大計,她秦寶珠,拼了!
寶珠拼命爬至寺廟時,已是半個時辰之后的事。
周敘棠早已不見了人影,寺廟口也沒個人等著她們,唯有個小沙彌坐在廟門一角,一臉好奇地看著眼前這一胖一瘦,一渾身是汗,一周身清爽的兩個人。
“阿彌陀佛。”小沙彌主動走上前,朝二人行了佛禮,“施主辛苦,要喝水嗎?”
寶珠聽到“水”字便當即點頭,感念小沙彌的可心,忙道謝:“多謝小師父!”
小沙彌道了聲“客氣”,轉身去一旁給二人一人盛了一碗山泉水。
寶珠跟著過去,接過陶碗,“咕咚咕咚”一口氣將水干完,只覺爽快,再看小沙彌時,一雙眼睛瞇成了縫。
她想夸小和尚兩句,然而還沒等她開口,寺中突然走出兩個人。而這一主一仆目標十分明確,竟是直奔她來。
寶珠松開眼睛盯著二人眨了眨,忽然醒悟自己先前為何在山下看其中一輛馬車的家徽熟悉,原來這馬車竟是安寧侯府的!
而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先前與周敘棠議親,卻因她與周敘棠一事而拒了對方的安寧侯府嫡女,宋映茹。
寶珠很疑惑,陳大小姐這是要找她?難不成要與自己分享拒婚心得?
應該是了,當初安寧侯府拒親時她就在場,態度那叫一個果決。
不過她見過陳大小姐,陳大小姐未必認識她,還是她主動打招呼比較好。
想至此,寶珠笑著迎上前:“陳……”
“秦寶珠,你怎有臉嫁給周公子?”宋映茹開口即質問,冷語一出,驚得寶珠當場怔住。
誒?這話怎聽著這么不對勁?不是該對她說,寶珠姑娘,嫁給周敘棠,難為你了?
宋映茹見她如此呆蠢,本就仰著的下巴頓時抬得更高,極是輕蔑地上下掃過寶珠滿身肥碩,嗤道:“身為女子,我以為你有自知之明,豈料你竟如此不知廉恥!勾引周公子不說,竟還要挾他娶你!”
寶珠愕然,驚訝宋映茹竟說出這樣的話,也好奇對方究竟是從哪里聽來這樣的傳言。
青滿有些看不下去,開口維護:“陳小姐,寶珠姑娘如今乃我家大少夫人,還望陳小姐莫要如此詆毀!”
“一個丫鬟竟敢對本小姐如此說話,芙蓉,掌嘴!”宋映茹驟然呵斥。
那叫芙蓉的婢女聞言當即上前,揚手就扇。
這劇情來得太快,不論寶珠還是青滿都未曾預料,所以當那“啪”地一聲響起時,兩個人都是懵的。
宋映茹卻在此時道:“區區賤婢,分不清自己身份,敢如此頂嘴,果然有什么樣的主子就有什么樣的奴才!”
這是**裸的指桑罵槐,就差明說寶珠分不清自己身份了。
青滿既被派來負責保護寶珠,便不能容忍主子的女人被人如此侮辱,更何況對方主動找茬。于是她再道:“陳小姐,我家少夫人如今身份尊貴,還望尊重!”
“竟還敢頂嘴?”宋映茹眉梢一挑,喝道:“芙蓉,再給我掌嘴!”
“是!”芙蓉應是,嘴角勾著邪笑,抬臂就欲扇。
青滿憤怒,盯著芙蓉一雙眸子噴火,但人卻在克制。
嗯,雖然她嘴沒能克制住。
眼見芙蓉的手就要再次碰到青滿的臉,一只手倏地伸出,竟是一把攥住了其小臂。
那只手肥滿不見骨節,卻粗糙有力,掌心積蓄著因常年重力勞作生出的力量。
而當這力量被加諸于芙蓉手臂時,她只覺有千鈞力道驟然壓在上面,疼得她的臉瞬間扭曲。
“啊啊啊啊啊,疼疼疼疼疼!”芙蓉驟然發出慘叫,嚇得宋映茹本能向后倒退,待看清動手之人竟是寶珠時,不由怒斥:“秦寶珠,你做什么!芙蓉是我的人,你竟敢動她,快放開她!”
放人?為何要放人?放了她再打人嗎?
寶珠此時的心情,因這一巴掌從復雜又無奈的洪流里滾過,帶著濃重嘆息看向對面之人。
雖有預料,但周大少爺的桃花當真是多,一個接一個,多到直逼她后悔的節奏。
而她本以為自己只要龜縮起來,就能躲開這些人。但眼下看,之后的麻煩只多不少。
她養氣十多年,好不容易才遮掩了真實的自己……
然而,青滿是極少數對她好的人,雖說人是周敘棠派來監視自己的,但她能感受到青滿對自己的善,且青滿還是她的小師父,她被打也是為維護自己。
維護自己的師父被打,若她還要無動于衷,那就太不是東西,太對不起心中那份道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