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二字聽得林氏更加心煩。
她執掌中饋多年,這府中眾人哪個不將她當成侯夫人,這小賤人竟敢稱她姨娘!
若非聽說了盛棠綰心性,林氏都要以為她是故意的!
“罷了,既是誤會便免了這些虛禮吧。”
林氏站起身,用帕子不著痕跡掃了兩下身上,沾染上晦氣可就不好了。
“我還有事,章管家你帶二小姐下去安置。”
盛棠綰眉梢輕輕一挑,晦氣是吧,日后她便讓他們瞧瞧什么叫真正的晦氣。
如此鬧了一番,反倒免了上一世的皮肉之苦。
盛棠綰抹著眼淚從地上起身,對著管家道:“我許久未歸家,理應先去同祖母問安。”
章管家聞言連連擺手:“不必不必。”
“二小姐這一路舟車勞頓,還受了驚嚇,先回院子歇歇也無妨。”
“老夫人一向疼愛小輩,想來也不會計較這些。”
盛棠綰沒有再堅持,算是應了章管家的話。
章管家暗暗松了口氣,要是真叫這小煞星見了老夫人,胡說一通可就不好了。
盛棠綰跟著章管家來到早早安排好的院子。
“這院子是老夫人選的。”
“雖說離著前院遠了些,但勝在安靜,也不會擾了您的耳朵。”
“此處離著三小姐的住處也近,您姐妹二人日后見面也方便。”章管家是個人精兒,說出的話也好聽。
盛棠綰環視四周,一條碎石鋪就得道路貫穿整個院子,盡頭種著幾顆梅樹。
中間還有個涼亭鄰著池塘,也算的上是小巧雅致。
“這院子我瞧著怎的有些眼熟?”
章管家輕咳一聲:“許是二小姐剛歸家,親切的緣故。
盛棠綰勾了勾唇,這是真將她當成傻子了,她離開時七歲,已經記事了。
章管家也不免有些心虛,這院子本是個荒廢的戲院,老夫人給安排的院子在另一處。
只不過后來林氏說擔心盛棠綰命格沖撞了小公子,這才臨時用戲院改了個院子。
見她沒有繼續追問,章管家拍拍手,接著進來幾個瘦巴巴的小丫頭。
“這幾個丫頭都是身家干凈的,您挑兩個貼身伺候著,剩下的在外頭打雜就是了。”
盛棠綰從幾人臉上掃過,隨手一指:“你們兩個隨我進來吧。”
兩個小丫頭對視一眼,跟隨盛棠綰進了屋子。
章管家也并未多留,先行退下了。
二人分別名為錦瑟與忘冬,雖進府沒多久但手腳都十分麻利,行過禮后便一刻不停地幫盛棠綰收拾屋子。
盛棠綰看著二人鮮活的背影出神,不覺間眼眶酸澀就要落下淚來。
這看似是她隨手一指,實則錦瑟與忘冬都是她上一世便選好的。
只是上一世忠心耿耿的二人卻沒有落得好下場。
人與人的差別便是這樣涇渭分明。
有些人阿諛奉承,對無辜之人行盡折辱之事,恨不得將人踩在塵埃里。
而亦有人萍水相逢,卻成一輩子的心之所向。
忘冬的性子更加沉穩,錦瑟則是更活潑,手上不停嘴上也不停。
主仆三人正說著話,章管家去而復返:“二小姐,侯爺讓您去前廳一趟。”
盛棠綰手一頓,眼中閃過抹厭惡,該來的總歸要來的。
再抬眼,神采奕奕,眼中更是藏不住的欣喜:“那快些走吧,我都許久未曾見過父親了。”
“前廳還有貴客,二小姐換了衣衫再去吧。”章管家眼神帶著憐憫,也是個可憐的。
……
盛棠綰換好衣衫,章管家眼睛亮了亮。
要不說人靠衣裝馬靠鞍,鄉野出身的大小姐換上這身錦緞,竟也端出幾分名門閨秀的氣度。
就是這含胸低首,不敢坦坦蕩蕩地瞧人,透著股局促的小家子氣。
跟隨章管家七拐八拐,穿過長廊來到前廳。
剛踏入前廳便聽到里頭傳來的談笑聲。
想起上一世遭遇,盛棠綰笑容短暫凝滯了下,很快如常。
盛棠綰緩步走近,雖未施粉黛,面容卻生得嬌艷無比,一雙眼眸更是媚意天成。
猶如奪目盛開的花朵,又因她瘦弱,姿態楚楚不顯張揚。
只是這月白的衣裙穿在她身上并不合身,瞧著空蕩蕩的。
“見過父親,女兒給父親請安。”盛棠綰眼含淚光,盈盈跪地,似是沒有察覺主位還有一人。
“好好好。”一連三個好可見安信侯滿意。
信中說他這個女兒言行粗鄙,膽小怯懦,難登大雅之堂。
但這張臉卻生得極好,也不枉費養她這些年。
安信侯轉頭對坐于上位,兩鬢斑白的老頭兒諂媚道:“閣老您看,這邊是我那二女兒。”
“綰兒,還不見過閣老。”
盛棠綰乖順屈膝行禮:“給閣老請安。”
“抬起頭來。”李閣老嘶啞的嗓音似是裹著一口濃痰,令人作嘔。
盛棠綰強忍胃中不適顫巍巍仰臉,衣袖下遮掩的指甲幾乎要將手指掐破。
李閣老為內閣首輔,不光掌控內閣,官員考績皆由其定調,世家子弟的功過榮辱盡在其一念之間。
上一世安信侯便是這般,為了侯府的榮華富貴,竟私下將她許給了年近七旬,死了四任妻子的閣老為續弦,這才逼得她在走投無路下尋上定國公府世子沈妄。
以當年孟氏對沈妄舊恩要挾成婚。
這一世不管嫁給誰,她都不愿再與沈妄扯上半點關系,她得自己想法子脫身。
“綰兒,閣老憐你命苦,愿納你為續弦,這可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旁人想要都沒有。”安信侯語氣平淡如常,似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牲口買賣。
盛棠綰幾乎要笑出聲,她真想問問安信侯,這樣好的福氣不如給她那個庶妹。
“綰兒粗鄙,又有災星命格在身,回京時還死了四個家丁,恐污了閣老門廳。”盛棠綰身子搖搖欲墜。
她本意是想李閣老因此忌諱,奈何卻低估了此人不要臉的程度。
“粗鄙些好,省得心野。”
“至于那些個勞什子災星傳言更是無關緊要,老夫從來不信什么鬼神命格之說,都是些無稽之談罷了。”李閣老渾濁的雙眼貪婪的掃視著盛棠綰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