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接燭音的是一道劍光。
容岫神色冰冷,出劍未曾有絲毫遲疑。
他想,那神秘前輩對自己的影響果然大,那心魔不止出現在他識海,竟還能于現實中顯形了。
不過又有什么關系?
他能了結它一次,自然也能斬除第二次。
不過多一劍而已。
預料中的心魔被劍氣粉碎并未出現。
那只手。
屬于劉氏的手。
曾為他洗手做羹,縫衣制香的手。
它們是柔軟的,孱弱的,只能做一點凡間的活計,不堪一擊。
那只柔軟的手,迎上了劍氣,握住了劍刃。
什么都沒有發生。
容岫發現,自己和手中劍,已經失去了感應。
這是他的本命劍靈。
上次被那神秘劍修斷了劍,他付出了極大代價,重新將劍熔鑄。沒想到,這才幾日,它竟又遭了劫難。
“你不是心魔?你是什么人?”
回應他的是一道清脆的碎裂聲,他心口一痛。
是靈劍的哀鳴,他的本命劍,剛鑄成的靈劍,又斷了。
“才幾百年,你就不認得我了嗎?容岫?!?/p>
燭音隨手把斷劍扔在地上,笑了笑:“可我還記得你,這見面禮,可還喜歡?”
“你!”容岫怒瞪著她,吐出一口血來。
本命劍與他心神相連,對方折斷他的劍,于他亦是不小的傷害。
燭音奇異道:“你不是學的無情道嗎???怎么這樣喜怒形于色?你這幾百年的無情道,修狗肚子里去了?”
“……”
從她的身上,容岫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憋屈。
這幻化成他心魔模樣的人,和這段日子折磨清正宗的妖女劍修,是什么關系?
莫不是那妖女,變成個其他模樣,來戲耍他?
這樣想著,原本想要先發制人的手,按捺住了。
“尊駕何必遮遮掩掩,化作她人的樣貌?!?/p>
燭音眉梢一挑:“你又何必自欺欺人,我人都在你面前了,你都不敢認?!?/p>
容岫眉頭皺得更深了:“不可能?!?/p>
燭音尋了張椅子坐下,閑適地道:“說說,什么不可能?!?/p>
“你不可能是劉氏?!彼Z氣篤定,“我當日,親眼看著劉氏已經死去。”
嗤。燭音笑了一聲。
“我還以為你已經忘徹底了,既然還記得,正好,不需要我帶你再重新回憶?!?/p>
燭音含笑看著他:“誰告訴你,我是個活人了?”
隨著她的話語,周圍猛地暗下來,陰風陣陣,詭影幢幢。
他的絕云峰,靈氣充裕的仙家福地,剎那之間化作了修羅鬼域。
而眼前端坐椅上的女人,顯而易見,正是這鬼域的主人。
容岫定定盯著她:“劉氏?”
燭音輕輕皺了皺眉。
“劉嬋?!彼m正他的稱呼。
容岫目光緊緊鎖住她,似要透過她這正常的皮囊,看清楚里頭藏匿的惡鬼。
“你真是劉氏……劉嬋?”瞥見燭音的神色,他改了稱呼。
燭音笑而不語。
“你是如何做到的?”容岫呼吸急促,“就算你身死成鬼修,也不過三百余年?!?/p>
三百年 。
他被稱為天縱之資,斬七情修無情劍道,自認修為進境已經傲視同道。
劉嬋不過一普通婦人,如何能修為漲這樣快?
他甚至看不透她的修為境界,就那樣毫無還手之力的,被折斷了本命靈劍。
燭音笑吟吟地說:“這不還得感謝你嘛?”
容岫看她。
燭音信口胡謅:“多虧了你那一劍。我死了之后,才發現自己是修鬼道的天才?!?/p>
她站起身,信步走到容岫面前,繞著他打量一圈。
嘲笑他:“容岫,你看看你,為了那點修為,連人性都不要了,手沾血孽,可結果,幾百年過去,還遠不及我這個**凡胎。”
她問他:“你氣不氣?”
容岫沒有說話。
可嘴角溢出的鮮血已經給出了答案。
“承受能力這么差?”燭音嘖嘖,“這幾句話都聽不得,你修的什么無情道?”
“你們所謂的斬七情,絕六欲,真的不是逃避的借口嗎?”
因為無法處理,所以干脆一刀切掉。
“這就是你們清正宗的無情劍道?”
她語氣戲弄:“我聽說最近,有個修為通神的劍修,在你們清正宗的地盤設道場講道。聽聞你們清正宗的年輕一輩弟子,有半數棄了無情道,是不是呀?”
“……”
不遠處,有兩個人正在鬼鬼祟祟地圍觀這場對話。
仔細一看,一個是仙道如雷貫耳的劍道至尊,一個是魔道近來威名赫赫的殺神。
這模樣,要是被外頭推崇或畏懼二人的人看見,怕是當場就要懷疑人生。
“不愧是師父啊?!痹葡锌?,“她甚至都沒出手,幾句話,我看那容岫的道心都快碎了?!?/p>
云烈漠然道:“這種敗類,師父親自去料理,是他的福氣?!?/p>
他和師妹早就說過可以替師父解決此人,是燭音說,原身和他存著一份因果,當由她親自了結。
“你們兩個,在嘀咕什么呢,過來?!?/p>
師兄妹對視一眼,笑著走過去。
“師父。”
容岫恍惚地抬起頭,就看到了自己近日的噩夢——那個誰也不知道從何處而來的女劍修,親昵地靠在燭音身側,像一個凡間的小女郎一般挽著她的手臂撒嬌。
她叫她什么?
師父?
頭頂如雷霆轟鳴,炸得他腦袋嗡嗡作響——他終于明白,這劍修于清正宗無仇無怨,為何會如此惡毒,要絕他清正宗道統。
“這你倒是想多了?!彼牭絼π揲_口說話,原來怔愣之下,他已不自覺將心里話說出口。
只聽云溪淡淡說道:“雖然我是很厭惡你,可也不會因你而遷怒一個宗門。”
“我看不起你們的道,是因為你們所謂的無情劍道,實非正道?!?/p>
云烈在一邊,溫聲開口:“師妹說話還是太委婉了些,師兄替你講?!?/p>
他看向容岫,一字一句:“你們清正宗的無情劍道,不過就是上不得臺面的旁門左道。我師妹劍道通神,愿意指點你們,是你們的福氣?!?/p>
他的話語落下,絕云峰頂,傳來雷霆之音。
這話,竟然得到了此方天地的認可。
燭音:“。”
不熟,倒是愛蹭。
噗!這下,容岫又是一口心頭血噴出,面白如紙。
他的身上,有什么東西,無聲地碎掉了。
容岫身上的氣息,從浩如煙海逐漸寂滅,最后堪堪維持在金丹期。
在場三人是何等境界,不用看,便知他已經廢了。
燭音盯著萎頓在地上的人,看了片刻,抬手揮袖。
一陣風過后,絕云峰已不見幾人身影。
噗通。
一道身影從半空落下,重重砸在地上。
也不知燭音用了什么手段,容岫的護體靈力都失去了作用,額頭重重磕在地上,當即就見了血。
士可殺不可辱,他憤怒的抬起頭,目光觸及眼前之景,驟然愣住。
松柏蔥蘢,拱衛著一方灰白石碑。
那石碑料用得不俗,刻字卻敷衍,只有簡簡單單四個字——劉氏之墓。
容岫幾乎瞬間就明白了這是哪里。
他回頭去看燭音。
其實,他早已經記不起劉氏的模樣。此刻看著燭音,也很難將她和那道遙遠的影子重合在一起。
燭音站在身后,淡淡道:“我就是從這里面爬出來的?!?/p>
哐當。
一柄斷劍被扔在他面前。
燭音語氣隨意:“當日你殺我,今日 ,你我身份逆轉。容岫,你欠劉嬋一條命。”
“你自戕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