蕓司遙下意識將相機(jī)放下,遮擋了影像。
“沒什么,拍了一些寨子里的建筑。”
白銀嶸彎下腰,淡淡異香強(qiáng)勢侵入,濃密的睫毛下,是一雙深不見底的漆黑眸子。
“哦……”他側(cè)過臉,狹而長的眼注視著她,“建筑有什么好拍的?”
蕓司遙:“就像你去外地旅游,會拍照留下當(dāng)?shù)靥厣ㄖ粯樱覀兡沁吺菦]有這種吊腳樓的,很新奇。”
白銀嶸平靜道:“我不會去外地旅游,也不會拍照。”
“你就沒想過出去看看?”
“沒有。”
白銀嶸看著銀嵐山,漆黑的眸子里隱隱浮現(xiàn)冰藍(lán)的蛇紋。
“我們這里的人,是不會離開自己的家鄉(xiāng)的。”
棲禾寨內(nèi)的生苗全都是族內(nèi)通婚,他們認(rèn)定了伴侶后,便是生生世世,永遠(yuǎn)只愛一人,絕不變心。
而漢人不同,他們油腔滑調(diào),濫情又花心,說出來的海誓山盟可以輕易翻臉不認(rèn)。
“每個人的選擇不同。”蕓司遙不跟他糾結(jié)這個問題,從包里翻出一塊壓縮餅干和士力架。
“吃點(diǎn)嗎?補(bǔ)充一下體力。”
白銀嶸在她身邊坐下,接過餅干和巧克力。
他很明顯沒吃過這些東西,垂眸看著包裝袋,像是在思考。
蕓司遙:“我們等下還要趕路,不吃東西身體會受不住。”
幾人里就數(shù)白銀嶸看起來最輕松。
苗服很重也很厚,他身上卻沒出一點(diǎn)汗。
白銀嶸撕了包裝,嘗了一小口就放下了。
蕓司遙:“不好吃嗎?”
她翻了翻自己的背包,“我這還有鮮花餅和奶酪,在寨子里買的,這些你應(yīng)該能吃得慣。”
白銀嶸:“不用。”
蕓司遙翻著背包,將攝像機(jī)放了進(jìn)去,沒再拿出來。
她吃了一小塊餅干,又喝了點(diǎn)水,山上的氣溫高,悶熱又潮濕,后背的衣服緊緊的貼在皮膚上。
許知遠(yuǎn)直接躺倒在地上,累得像條死狗,話都說不出了。
林?jǐn)酌凸嗔艘淮罂谒昂簟?/p>
可算緩過勁來了,他看了看一臉輕松冷淡的白銀嶸,暗自欽佩這苗人的體力。
他們難不成從小就爬山鍛煉,走這么遠(yuǎn)的路連口氣都不喘一下?
白銀嶸察覺到他的視線,撩起眼皮掃了一眼。
林?jǐn)最^皮一麻,連忙錯開視線。
見了鬼了。
那苗人明明什么話都沒說,他卻覺得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似的毛骨悚然。
有這種感覺的不止他一個。
許知遠(yuǎn)也不敢和他搭話,甚至和那苗人對視一眼都發(fā)怵。
很奇怪的感覺。
那苗人生了一副極好的皮相,比電視上的男星還好看不知道多少倍,可他就是莫名其妙覺得危險(xiǎn)和恐懼,仿佛站在他們面前的不是什么異域美人,而是劇毒又色彩艷麗的蛇蝎。
……也就小師妹能面不改色的和人攀談幾句了。
蕓司遙道:“我們還要再往里走多遠(yuǎn)?”
封德海抓了幾只沒見過的甲蟲,用離心管裝了進(jìn)去,“幾百米吧。”
他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接近內(nèi)圍了。
封德海道:“這里的毒蟲很多,注意些別貪涼把皮膚露出來。”
幾人應(yīng)了聲。
太陽馬上就要落山,他們決定在這里安營扎寨,順便做些記錄。
蕓司遙坐在石頭上,臉頰悶得發(fā)紅,她抖著手去拿止疼煙。
連著爬了幾個小時的山,腎上腺素飆升,心率也跟著加快。
她夾住煙,點(diǎn)燃,長長的呼出一口氣。
煙霧彌漫,大腦得到放松,思路也變得清晰起來。
蕓司遙不信巧合。
祭司祈福時戴了青面獠牙的面具,遮擋了面部,不好分辨。
可她昨天才把名片給白銀嶸,今天,臨出發(fā)前,白銀嶸就突然出現(xiàn)在了門口,說愿意做他們的向?qū)АJ澜缟夏苡羞@么巧的事嗎?簡直是瞌睡了就有人遞枕頭,巧到有些詭異。
蕓司遙垂眸,撣了撣煙。
會是他么……?
她轉(zhuǎn)頭去看白銀嶸,發(fā)現(xiàn)他也在盯著她看。
準(zhǔn)確來說,是在盯著她手里的煙。
蕓司遙單手支著下巴,彈了彈煙,“在看什么?”
白銀嶸臉上沒什么表情,“你會抽煙?”
蕓司遙:“會啊。”
白銀嶸眉頭一皺,似乎有些嫌棄。
蕓司遙笑了,故意湊近他,“你很討厭抽煙的人嗎?”
白銀嶸往后退了退。
蕓司遙覺得很有意思。
她喜歡長相漂亮的人,不管他是不是祭司,沖著這張臉?biāo)膊惶潯?/p>
“要不要試試?”
蕓司遙把手里的煙遞過去。
白銀嶸臉上表情冷淡,“我不抽煙。”
“不是煙……”蕓司遙低聲念了一遍,吸了一口后緩緩?fù)鲁觯笆翘嵘裰固鄣陌荼『伞!?/p>
煙霧在眼前散開。
白銀嶸冷漠的眼眸泛起極淺的波瀾,他聞到了草藥的清香。
蕓司遙:“沒騙你吧?”
白銀嶸看到她唇角的濕潤,連帶著那煙嘴也沾了微濕的潮氣。
輕浮。
白銀嶸心里突然冒出了這個詞。
漢人就是如此,輕浮大膽,不知分寸。
蕓司遙見他不想抽,自己一口接著一口抽完了,她爹只做了三包,抽完就沒了,得省著點(diǎn)。
“我一直叫你全名是不是有些生疏?”蕓司遙道:“不如就叫你銀嶸?”
白銀嶸:“隨你。”
“嗯,”蕓司遙點(diǎn)頭,“那就這么定了。”
封德海撿了些柴火,山上晝夜溫差大,還不知道會有什么東西。
夜幕低垂。
封德海生起了火。
他們準(zhǔn)備的東西還算充足,林?jǐn)走€抓到了一只野兔子,處理干凈后放在火上慢慢烤。
“師傅,咱們明天就返程嗎?”
封德海抓了不少昆蟲,此時正在一邊的筆記本上記錄什么,“回,這次咱們帶的東西不多,下次再深入。”
兔子不算小,五個人分有點(diǎn)少了。
蕓司遙把自己那份給了白銀嶸,“你吃吧。”
白銀嶸瞥了一眼,“你自己吃。”
蕓司遙:“我不餓,你下午不是什么東西都沒吃么?”
白銀嶸冷淡極了。
蕓司遙拉了拉他的衣擺,笑著問:“你擔(dān)心我給你下毒啊?”
論起下毒下蠱,沒人比他們苗族更厲害。
白銀嶸看她,“你怎么不吃?”
蕓司遙摸了摸肚子,“我說了不餓呀。”
她把用紙包裝著的兔肉塞進(jìn)他懷里,道:“你不是有一條蛇,叫……叫阿銀是吧?”
白銀嶸捧著滾燙的紙包。
蕓司遙:“它咬人嗎?”
白銀嶸看向她,“你不是怕蛇?”
蕓司遙:“怕就得克服恐懼啊。”
“嘶——”
細(xì)微的吐信聲從白銀嶸袖口傳來,銀蛇繞了一圈手腕,出現(xiàn)在蕓司遙面前,“嘶——嘶——”
白銀嶸垂眸,沒有忽略她身體極細(xì)微的僵硬。
“不咬人。”
蕓司遙:“它挺可愛的。”
銀蛇似乎能聽得懂漢語,聽到她夸自己,興奮得弓起身子就要竄過去。
白銀嶸不留情面的拽住它的尾巴,彎曲的長條變成繃直的一條長線。
“別夸它,”白銀嶸將蛇一點(diǎn)點(diǎn)收回來,“夸它就咬人。”
蕓司遙往后挪了一點(diǎn)。
還有這毛病?
銀蛇不可置信地看向主人,張嘴嘶嘶的吐信。
白銀嶸不為所動,將它強(qiáng)行圈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蕓司遙看著他動作,直到銀蛇盤了幾圈在他手腕上,遠(yuǎn)遠(yuǎn)看上去像只漂亮的銀鐲,才緩慢笑起來。
“笑什么?”
“哦,”蕓司遙指著他的手,尾音微微上挑,似不經(jīng)意間劃過耳畔的風(fēng)。
“蛇盤上去,像鐲子,還挺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