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遙,你最近對那個苗人是不是太關心了?”
許知遠發現自己小師妹最近一直圍著那個苗人轉,就連遲鈍如封德海都察覺到了。
他放下手里的研究資料,破天荒的問了一聲,“你們怎么回事?”
蕓司遙毫不隱瞞,“哦,我在追他。”
許知遠一口糯米飯差點噴出來,激烈的嗆咳,“咳咳……追?你追他?”
心里想是一回事,當面聽到她說這些又是一回事。
封德海也驚住了,滿臉嚴肅,“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林敘白也勸道:“師妹,苗人和我們不一樣,他是個巫蠱師,和你以前談過的人完全不一樣,你不要沖動……”
蕓司遙睜眼說瞎話,“我知道,就是因為不同才想試試。”
封德海眉頭緊皺,明顯不贊同她的嬌縱任性。
“我們只是來苗寨研究課題,你有沒有想過,研究完之后怎么辦?你難不成還真想一輩子留在苗寨?”
“是啊,咱們早晚要走的……”
蕓司遙悶咳幾聲,眉眼帶了點病氣,“我不會留在苗寨的。”
封德海臉色卻不容樂觀。
許知遠是知道她本性的,喜新厭舊,前幾任都是男的主動貼上來,玩玩就分了,哪主動追求過人,說明是真喜歡。
白銀嶸和她談過的每一任都不同,師妹能看上他確實不意外。但他可是個苗人,還是個會“蠱術”的巫蠱師!
許知遠小聲說:“你現在不會被人下蠱了吧?就那個什么,情蠱!”
蕓司遙:“……”這傻缺。
她換了個話題,問封德海。
“封叔,你這幾天有沒有嘗試過出去?”
“出去?”
蕓司遙:“出寨子。”
封德海微怔,“沒有,這幾天是苗寨的趕秋節,我忙著記錄這個,還沒出過寨。”
許知遠道:“那些寨民還邀請我們也參加他們的趕秋節呢!特別熱情,說到時候會很熱鬧!”
蕓司遙皺眉道:“這幾天寨中起霧了,銀嵐山下山的出口被封住,我想去看看。”
許知遠渾不在意,“這里的天氣就是這樣,時不時會起霧,等它散了就好了。”
林敘白倒是關心了一句,問:“你要出去?會不會很危險,要我陪你嗎?”
蕓司遙知道他們很忙,“我自己去吧,只在附近走走,不會深入。”
封德海點了下頭,“等過了趕秋節,我們就下山。”
他以為蕓司遙在這寨子里待的無聊,想趕緊走了。這里沒網沒信號,手機完全就是擺設,年輕人熬不住很正常。
蕓司遙從吊腳樓里出來,回頭看了一眼三層吊腳樓。
白銀嶸房間窗戶緊緊關上。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感覺房檐上有一道銀色一晃而過,那點銀色似乎還在動。
隱隱的不安涌上心頭,蕓司遙拿出手機,拍了一張吊腳樓的全貌。
手機還剩下最后5格電。
蕓司遙放大了照片,低頭仔細看,瞳孔輕微收縮。
吊腳樓頂上,正趴著密密麻麻的銀蛇,蠕動糾結成一團。
她迅速抬眼去看屋頂。
那點銀色突然消失不見,只剩下層疊的青瓦。
手機最后一點電量耗盡,黑屏關機。
蕓司遙換了個高處的位置觀察。
屋頂還是青瓦,根本沒有蛇。
……是錯覺嗎?
她從坡上下來,想起那個荒誕的銀蛇夢,捻了捻指尖。
這寨子里蛇蟲非常多,每個苗人或多或少都會養些蟲子。
經歷過上個世界,蕓司遙相信不會有平白無故的錯覺和夢魘。
如果是真的,這座吊腳樓養著這么多蛇……那他們每晚深睡毫無防備時,這些蛇會不會爬進來?
越想越毛骨悚然。
蕓司遙皺了下眉,抬腳朝著寨門的方向走去。
門口還是那兩個值守的苗人,似乎是記得她,表情驚訝的做著手語,問她來這做什么。
蕓司遙:“我在這附近,逛逛。”
她也沖他們比劃手勢,好一會兒,那兩個苗人才明白她的意思。
兩人對視一眼,竟沒有攔她,讓她走了。
銀嵐山的霧氣濕重,蕓司遙順著記憶的方向往下走,越往下,霧氣便越重。
寨門已經變得渺小,繼續走有迷路的風險。
蕓司遙記下了自己的位置,正打算往回撤,一點鮮紅一晃而過。
她轉過頭,發現距離右手邊十米的位置有一棵參天大樹,直沖云霄。
樹身中段的枝丫上結滿了黑紅色的果子。
這果子她吃過,是白銀嶸采給她的,吃完之后她就沒再被蟲咬過。
蕓司遙皺眉摸了摸脖子。
除了昨天晚上,她一覺醒來脖子上多了一圈蟲子咬的紅痕。
這果子難不成還有時效性?
“唰唰——”
衣角拂動枝葉,地上的殘枝敗葉被踩住,碾在腳下。
有人過來了。
蕓司遙下意識躲了起來,將身子藏在樹后。
銀嵐山這么大的霧,還有誰會過來?
“叮鈴鈴”
霧氣縈繞間,少年長而卷的發用漂亮銀飾發扣束住,扎了個低馬尾,面部輪廓逐漸清晰。
是白銀嶸。
蕓司遙藏的更深了些,心跳不由自主加快。
白銀嶸仰頭看著古樹,背對著她,用刀劃破了手心。
“滴答、滴答……”
鮮血順著他的掌心緩緩流出,澆在了這棵古樹上。
那些果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膨脹,黑紅色外殼一張一縮,仿佛有了生命力,就像一顆跳動的心臟。
“沙沙”
樹林間的蟲子躁動起來,它們成群結隊的爬到白銀嶸的腳邊,圍繞著他,伸出黑色的觸須,將他的血液舔舐得干干凈凈。
那些蠱蟲全身呈現紅色,成千上萬只擠在一起,宛如紅潮。
“嘰——”
這場面極其詭異。
蠱蟲們臣服在白銀嶸腳邊,搖擺著觸須,似乎非常亢奮。
蕓司遙一步步向后退,但這漫天的蟲潮怎么可能躲得過去。
越來越多的蟲子開始聚集。
它們似乎是有智慧的,始終和白銀嶸隔了一米的距離,不敢越界。
蕓司遙所站的位置距離他只有十幾米,這種規模的聚集,要不了多久她就會暴露。
她后背抵在樹干上。
忽然,距離她最近的蠱蟲猛地停住,黑色觸須在空中搖擺。
不好!
僅僅幾秒鐘的功夫,它們動作一頓,瞬間轉換方向,齊刷刷地甩動千足朝她爬過來!
蕓司遙心跳如擂鼓,眼看著那蟲要爬上她的鞋,鉆進褲管——
“白銀嶸!”
古樹前站著的人迅速回過頭。
蕓司遙心一橫,閉眼朝著他的方向奔去!
白銀嶸眼眸完全被冰藍色蛇紋籠罩。
蕓司遙不知道自己踩了多少蟲子,更不敢細數。
她迅速跑到白銀嶸面前,一把抓住他受傷的左手:“這里怎么這么多蟲子?!你沒事吧,我剛剛看到你流血了——”
蟲子們想爬過來,卻又忌憚恐懼,不敢靠近。
蕓司遙心猛地一松。
它們果然不敢過來……
白銀嶸視線掠過她,落在被她踩死的那些蟲子上,薄唇微動。
“你——”
踩死的蠱蟲血液呈現粉色,并伴隨著淡淡的異香,從下方飄了上來。
空氣中彌漫一股說不出的甜膩香氣。
蕓司遙看到他唇瓣翁動,語氣古怪道:“你把它們踩死了?”
“?”
她還沒來得及細細體會這句話,鼻尖驟然聞到一股甜膩腥氣,裹著冷意直竄天靈蓋。
什么味道?
蕓司遙頭腦發脹,眼前的景象開始變得模糊,重影。
這蠱蟲……
她迅速屏氣,身體卻逐漸燥熱起來。
心臟以失控的節奏瘋狂撞擊肋骨,連帶著指尖都開始不受控地震顫。
這蠱蟲是個什么玩意!
白銀嶸冷淡的眼睫微微垂下,“這是春情蟲,其血液致幻,亦催/情。”
蕓司遙膝蓋發軟,“春、春情蟲……?”
她身體驟然向前倒去,撞入白銀嶸冰冷堅硬的懷抱,冷得一顫。
白銀嶸:“其殼壯/陽/補/陰,血易溶于空氣,一只便足夠提升性/ 生活質量,改善功能障礙。”
“別說了。”蕓司遙聲線顫抖,“你為什么——”
“不要誤會,”白銀嶸:“春情蟲有極高的藥用價值,可治喘疾。”
“……”
蕓司遙身體詭異地越來越熱,神志也逐漸恍惚,到最后竟只能撐在他胳膊上才能站穩。
白銀嶸扶住她,聲音平淡,“你為什么在這?”
蕓司遙眼前發暈,繼續演,“我擔心你,我看到你身邊那些蟲子,”她扯著他的袖子,“還以為你遇到了危險。”
她身上燙得厲害,像是被火點燃,難受的要命。
居然是催/情的蟲子……
倒霉。
倒大霉。
“別動。”白銀嶸扶著她站穩,對她身體的滾燙并不意外。
眼前的人一分為三,視線模糊不清。
蕓司遙臉頰挨到他冰冷堅硬的銀飾,咬了咬牙,聲音從齒縫顯出顫音,“這是蠱嗎?”
“這不是蠱。”白銀嶸看著地上死去的紅蟲,問:“你踩死了幾只?”
蕓司遙渾身燒得通紅,胳膊不自覺將人纏緊,“……數不清,我沒看。”
白銀嶸粗略的瞥了一眼,彎腰將她打橫抱起,周圍的紅蟲全部退避起來。
“幾十只。”
他啟唇淡淡道:“膽子不小,不知道這蟲是什么東西就敢踩。”
蕓司遙熱燥之余,還記得將錯全怪在了他身上,“我是因為想救你。”
“救我?”
蕓司遙閉眼說瞎話,“那么多蟲子,我怕它們咬到你,救人心切,一時不察……”
白銀嶸低下頭,摟抱住她的胳膊極細微的緊了緊。
“為什么想救我?”
蕓司遙將臉埋在他冰冷的發絲,燒到混沌的大腦得到片刻清醒。
“因為我喜歡你。”她隨口扯起謊,眸底情真意切,臉頰燒得通紅,當真是含情脈脈。
她嘆息著說:“我見不得你受傷,也不想你遇到危險,頭腦一熱就沖過來了。”
“……”
白銀嶸瞳仁翻滾著墨色。
他抱著人在山林間行走,隱匿的蛇蟲紛紛退避三舍。
蕓司遙將臉埋進他胸口,臉頰碰到冰冷的銀飾,鏨刻的蝴蝶紋輕輕擦過她發燙的臉頰,帶來一陣刺痛。
她聲音因為灼熱而半啞,“銀飾硌到我了。”
胸口銀頸圈被扯得沙沙響。
“你把它拿下來……”蕓司遙燒得有些糊涂,想直接把銀頸圈取下來。
白銀嶸拍了一下她的腰,低聲道:“老實點。”
他勾了下指尖。
銀蛇從袖中鉆出,以它驚人的咬合力,一口將華麗精美的銀飾咬斷。
銀頸圈順著胸口墜落在地,發出“啪嗒”一聲。
白銀嶸跨過斷裂飾品,朝前走,很快將其拋在身后。
*
蕓司遙被帶到一處山洞冰泉,還未靠近,那股冷就直竄骨髓。
白銀嶸道:“跳下去,泡一晚上。”
那泉水冒著寒氣,只看上一眼就讓人發冷。
蕓司遙難受得緊,卻又不肯吃這苦楚。
“必須要泡一晚上?”
白銀嶸拈起她的下巴,聲音冷淡,動作也未見旖旎。
“一晚過后,你體內的毒自會解。”
汗水沾濕鬢發,蕓司遙輕瞇起眼,視線混沌到看不清人,她伸手輕撫白銀嶸的臉,動作風流狎昵。
白銀嶸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眸子微沉,“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嗎?”
蕓司遙還打算說些虛偽的情話來騙騙他,聲音未出,后頸就被捏住,粗糙指腹細細摩挲。
眼前的人著實不老實,中了毒還肆意妄為,巧舌如簧。
“我當然知道……”蕓司遙聲音輕而緩,“不然也不會送花,天天對你噓寒問暖了。”她又不是閑得慌。
白銀嶸手指摩挲著她的后頸,因著體溫冰涼,她并未抗拒。
蕓司遙幽幽地嘆了一聲,道:“我想見你,想天天能看到你,銀嶸……”
她湊近白銀嶸,似是要吻上去。
唇被人用手壓住,雙手也被反剪過頭頂,近百萬的翡翠鐲子砸在地上發出脆響。
蕓司遙一驚,“嘶……我鐲子。”
白銀嶸將她壓在地上,眼眸透著洞察人心的冷。
“……你喜歡我嗎?”
蕓司遙還是第一次被人這么問問題。
白銀嶸冷冷道:“喜歡,才能吻。”
他是指蕓司遙剛剛想親他的動作。
蕓司遙揚起眉梢,“我當然喜歡你啊……”
她漫不經心地,“從見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歡。”
趁他手勁松散,蕓司遙掙脫一只出來,滾燙的指尖點在他眉眼,鼻尖,最終撫上他的側臉,似真似假道:“喜歡你的眉、眼、唇……哪里我都喜歡。”
白銀嶸瞳孔微縮。
蕓司遙眼角眉梢都含著情意,實則已經燒了個半暈,連人都看不清了,全憑感覺摸。
她剛想著撩得差不多了,便把手收回去,下一瞬,白銀嶸長而卷的的頭發從肩頭滑下,落在她臉頰。
蕓司遙下意識閉了閉眼,冰冷的吻落在眼皮上。
“?”
白銀嶸掌心還在滲血,弄臟了她的手腕,他聲音冷冽,卻字字清晰。
“我們棲禾寨人,一生只認定一個伴侶。”
蕓司遙微怔。
白銀嶸輕輕擦在蕓司遙唇上,像是為她上了一層艷麗的唇妝。
“你若負心,我便引百蟲鉆你七竅,讓金蠶蠱啃食你的心肝,將你永囚在這巫蠱之境,與我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