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謎案 第6章 描金匣藏秘 冷矢破重圍

刑部地牢深處，水聲滴答，霉味混雜著血腥和一種奇異的、揮之不去的甜膩辛辣氣息——那是“阿勃參”的余韻，如同無形的鬼魅，纏繞著每一個踏入此間的人。米赫達(dá)德被沉重的鐵鏈鎖在冰冷的石墻上，臉上和手上被腐蝕性粉末灼傷的創(chuàng)口紅腫潰爛，膿血混著汗水蜿蜒流下。琵琶鎖深深嵌入他的肩胛骨，每一次細(xì)微的移動都帶來筋骨撕裂的劇痛，讓他那張原本還算端正的波斯面孔扭曲如惡鬼。

侯硯卿站在他對面，陰影覆蓋了半邊身子，只有手中那枚純金打造、鑲嵌寶石的方匣在火把光芒下熠熠生輝。他并未打開匣子，只是用指尖緩緩摩挲著匣底那個凹凸起伏的“狼神噬日”圖騰，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冰錐，刺向米赫達(dá)德渙散而痛苦的眼瞳。

“米赫達(dá)德，或者，我該叫你‘狼牙’？”侯硯卿的聲音在地牢的沉寂中響起，不高，卻帶著一種洞穿靈魂的穿透力，“范陽‘曳落河’親衛(wèi)營的‘狼牙’，潛伏長安，就為了守著這一匣子能燒穿人命的‘神香’？”

米赫達(dá)德的身體猛地一顫，琵琶鎖的鐵鏈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他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自己血的腥咸，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的嗬嗬聲，眼神怨毒而絕望。

“不說？”侯硯卿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他不再看米赫達(dá)德，而是緩緩打開了金匣。那濃烈到令人窒息的甜膩辛辣異香瞬間爆發(fā)，霸道地驅(qū)散了地牢的霉味，如同一條無形的毒蛇，鉆入米赫達(dá)德的鼻腔，刺激著他潰爛的傷口，帶來一陣鉆心的灼痛和更深層的恐懼。他記得這香！在范陽的秘密祭壇上，在處置叛徒和祭品時，那些薩滿巫師點燃它，看著人在幽藍(lán)火焰中扭曲哀嚎的景象！

“阿勃參…狼神的祭品…”米赫達(dá)德的精神防線在這熟悉的、象征著死亡與恐怖的氣息沖擊下，終于開始崩潰，他痛苦地**出聲。

“祭品？”侯硯卿目光如電，“霓裳娘子，就是你們選定的祭品？在曲江池畔，在萬眾矚目之下，用這‘神香’點燃一場‘天罰’的獻(xiàn)祭？為了什么？”

“不…不全是…”米赫達(dá)德的聲音嘶啞破碎，琵琶鎖的劇痛和“阿勃參”帶來的恐懼回憶交織，讓他神志混亂，“她是…鑰匙…也是…祭品…”

“鑰匙？”侯硯卿心頭猛地一跳，追問道，“開什么鎖？這金匣的鎖，還是…別的鎖？”

米赫達(dá)德眼神空洞，仿佛陷入某種恐怖的回憶，喃喃道：“鎖…樂譜…藏在…太樂署…《破陣樂》…癸巳夜…血…好多血…”

樂譜？太樂署？《破陣樂》？癸巳夜？

幾個破碎的詞句，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侯硯卿心中激起層層漣漪！霓裳娘子是太樂署出身，以善舞《霓裳羽衣》聞名，但從未聽說過她與《破陣樂》有關(guān)！癸巳夜…天寶四載之前，上一個癸巳年…那是開元二十一年！距今已十載有余！那一夜發(fā)生了什么？

“什么樂譜？藏在太樂署哪里？癸巳夜的血案又是什么？”侯硯卿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力，步步緊逼！

然而，米赫達(dá)德似乎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頭猛地一垂，徹底昏死過去，只有琵琶鎖的鐵鏈隨著他微弱的呼吸輕輕晃動。

線索再次中斷！但“太樂署”、“《破陣樂》”、“癸巳夜”這幾個關(guān)鍵詞，如同黑暗中驟然亮起的磷火，指向了一個塵封多年、可能蘊藏著巨大秘密的方向！

侯硯卿臉色陰沉地合上金匣，那詭異的甜香瞬間收斂。他不再看昏死的米赫達(dá)德，轉(zhuǎn)身大步走出地牢，對著守在外面的心腹司直沉聲道：“立刻去查！開元二十一年癸巳夜，長安城，尤其是太樂署附近，可曾發(fā)生過重大血案？卷宗！人證！掘地三尺也要給我翻出來！另外，調(diào)閱太樂署所有關(guān)于《破陣樂》的樂譜存檔，尤其是開元二十一年前后的！我要親自去太樂署！”

“是！”司直領(lǐng)命，匆匆而去。

侯硯卿沒有回刑部官廨，而是策馬直奔位于皇城西南隅、鄰近鴻臚寺的太樂署。天色已近正午，陽光熾烈，但侯硯卿的心頭卻籠罩著一層寒冰。金匣入手，“曳落河”殺手伏誅，波斯奸細(xì)落網(wǎng)，看似“牡丹燈焚案”已近尾聲。但米赫達(dá)德口中吐露的“鑰匙”、“祭品”、“樂譜”、“癸巳夜血案”，卻如同冰山一角，預(yù)示著霓裳娘子焚身背后，隱藏著一個更為龐大、更為久遠(yuǎn)、也更為血腥的秘密！

太樂署的署衙并不算宏偉，但規(guī)制嚴(yán)謹(jǐn)。飛檐斗拱，朱漆大門，門前兩株古槐郁郁蔥蔥。空氣中飄蕩著絲竹管弦試音調(diào)弦的聲響，間或夾雜著歌伎清越的練嗓聲，一派歌舞升平的氣象。然而，當(dāng)一身緋袍、腰懸銀魚袋的刑部侍郎侯硯卿帶著數(shù)名精悍差役出現(xiàn)在門口時，這祥和的氣氛瞬間凝固了。

署丞是個年約五旬、面白無須的老者，聞訊慌忙迎出，臉上堆著謙卑而惶恐的笑容，深深揖禮：“不知侯侍郎大駕光臨，有失遠(yuǎn)迎，萬望恕罪！不知侍郎駕臨鄙署，有何貴干？”他目光掃過侯硯卿身后差役冷峻的面孔，心中七上八下。

“奉旨查案。”侯硯卿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亮出腰牌，“霓裳娘子一案，牽涉太樂署舊檔。本官需查閱署內(nèi)所有關(guān)于《破陣樂》的樂譜存檔，尤其是開元二十一年癸巳年間的所有記錄，以及…當(dāng)年所有樂工、舞伎的名冊。”

“《破陣樂》？癸巳年？”署丞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慌亂，雖然只是一瞬，卻沒能逃過侯硯卿銳利的眼睛。他搓著手，額角滲出細(xì)密的汗珠，“這個…侯侍郎，《破陣樂》乃軍國大樂，樂譜存檔確實在署中。只是…只是年代久遠(yuǎn)，尤其是開元二十一年之前的卷宗…歷經(jīng)庫房搬遷、蟲蛀鼠咬，恐怕…恐怕多有散佚殘缺…至于名冊，樂工舞伎更迭頻繁…”

“散佚殘缺？”侯硯卿打斷他，目光如炬，直刺署丞躲閃的眼神，“署丞大人，霓裳娘子焚身一案，圣上震怒，著刑部嚴(yán)查！任何線索，不容有失！即便只剩片紙只字，本官也要看！帶路，去庫房！”

“是…是…”署丞被侯硯卿的氣勢所懾，不敢再推脫，只得擦著汗，引著侯硯卿一行人穿過回廊庭院，走向太樂署深處存放檔案的庫房。

庫房位于署衙最偏僻的西北角，是一座獨立的青磚小樓，門窗緊閉，銅鎖銹跡斑斑，顯然少有人至。署丞哆哆嗦嗦地掏出鑰匙，費了好大勁才打開沉重的木門。

“吱呀——”

門開處，一股濃烈的、混合著塵土、紙張霉變和淡淡蟲蛀氣味的陳腐氣息撲面而來。光線昏暗，高高的木架上堆滿了落滿灰塵的卷軸、冊頁，一些散落的紙張飄落在地，被蟲蛀得千瘡百孔。空氣中浮動著細(xì)小的塵埃顆粒。

“侯侍郎…您看…這…”署丞指著滿室狼藉，一臉為難。

侯硯卿面不改色，對身后差役吩咐道：“掌燈！仔細(xì)翻查！所有標(biāo)注《破陣樂》或開元二十一年癸巳年間的卷宗、樂譜、名冊、記事，全部找出！一張紙片也不許漏過！”

差役們立刻點燃帶來的風(fēng)燈，分頭行動。燈光驅(qū)散了部分昏暗，照亮了飛舞的塵埃和堆積如山的故紙堆。翻動卷冊的聲音、揚起的灰塵彌漫開來，咳嗽聲此起彼伏。

侯硯卿沒有動手，他負(fù)手立于庫房中央，目光緩緩掃過一排排落滿厚塵的木架，仿佛在感受著這塵封之地沉淀的時光與秘密。他的視線最終落在一處角落。那里堆積的卷冊似乎格外凌亂，覆蓋的灰塵也比別處略薄一些，像是近期被人倉促翻動過，又草草堆回。

他走過去，無視嗆人的灰塵，親自上手，將那一堆卷冊搬開。下面壓著一個不起眼的、蒙塵的紫檀木長匣。匣子沒有鎖，但邊緣縫隙被厚厚的灰塵封死。侯硯卿拂去灰塵，打開匣蓋。

里面并非預(yù)想中的樂譜卷軸，而是厚厚一摞用麻線裝訂的、紙張泛黃變脆的舊冊頁。封面上用端正的楷書寫著：《太樂署內(nèi)廷供奉實錄·開元二十一年》。

內(nèi)廷供奉實錄！侯硯卿心頭一跳！這是記錄太樂署樂工舞伎被召入宮中表演的詳細(xì)記錄！他立刻拿起最上面一冊，小心地翻開。

紙張脆弱，墨跡有些洇散。他快速瀏覽著目錄和日期，終于，在記錄到“癸巳年九月初三”這一條時，目光驟然凝固！

那一頁的記載，觸目驚心！

>癸巳年九月初三，申時三刻。

>奉敕，太樂丞鄭懷遠(yuǎn)并琵琶國手裴妙音、笛圣李延年、歌部翹楚蘇云袖、舞部新秀柳含煙等一十二人，入大明宮麟德殿偏殿，為太子殿下（注：時為忠王）及…及貴客宴飲奏《破陣樂》新編曲。

>亥時初，曲未竟，殿內(nèi)忽生巨變！慘呼驚叫之聲不絕！金吾衛(wèi)封鎖殿門！

>至子時，內(nèi)侍省傳出血諭：殿內(nèi)人等…盡皆暴斃！死狀…慘不忍睹！疑為…惡疾或劇毒！鄭懷遠(yuǎn)、裴妙音、李延年、蘇云袖…柳含煙…皆歿！

>所有在場樂工舞伎名冊、樂譜，盡數(shù)封存！知情者…緘口！違者…死！

字跡潦草而急促，帶著書寫者當(dāng)時的驚懼與倉皇。在“貴客”二字處，有明顯的墨點污漬，像是書寫者猶豫停頓所致。而最后記錄的那些名字里，“柳含煙”三個字被重重劃掉，旁邊用顫抖的小字補(bǔ)注了一句：

>柳含煙…未列名冊…然…實入殿獻(xiàn)舞…疑為…替！

癸巳夜！麟德殿偏殿！太子（忠王）！貴客！《破陣樂》！十二名頂尖樂工舞伎盡數(shù)暴斃！死狀慘烈！名冊封存！知情者死！

而那個本該在名冊上、卻以“替”身份入殿獻(xiàn)舞的舞伎——柳含煙！

侯硯卿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脊椎直沖頭頂！霓裳娘子，本名無人知曉，只知她出身太樂署舞部，舞技超群，尤擅《霓裳羽衣》，但從未有人提及她的本名。柳含煙…含煙…霓裳…云想衣裳花想容…莫非？！

他猛地翻動冊頁，尋找關(guān)于柳含煙的記載。終于在更前面的舞部名冊中，找到了簡短的一行：

>柳含煙，舞部伎人，開元二十一年新選入署。姿容清麗，身段柔韌，善胡旋、綠腰，尤精…擬態(tài)之舞，能以舞姿摹萬物情態(tài)，纖毫畢現(xiàn)，幾可亂真。性…孤僻寡言。癸巳年九月初三后…失蹤，疑歿于宮禁。

擬態(tài)之舞！纖毫畢現(xiàn)！霓裳娘子在曲江池畔最后那瘋狂而虔誠的舞姿，那以身摹畫“天罰”的詭異場景，瞬間與“擬態(tài)之舞”四個字重合！

霓裳娘子，就是當(dāng)年那個以“替”身份進(jìn)入麟德殿偏殿、目睹了癸巳夜血案、本該“失蹤疑歿”的舞伎——柳含煙！

她僥幸活了下來！改名換姓，成了平康坊的霓裳娘子！她守著那個血腥夜晚的秘密，守著那可能記錄下真相的…樂譜！那《破陣樂》新編曲的樂譜！米赫達(dá)德口中的“鑰匙”！

侯硯卿的心跳如擂鼓。他放下《實錄》，目光急切地在木匣內(nèi)搜尋。果然，在《實錄》冊頁的最底層，壓著幾張邊緣焦黑卷曲、仿佛從火中搶出的殘破樂譜！

紙張焦黃發(fā)脆，墨跡模糊。譜式是唐代常用的燕樂半字譜，音符如同天書。侯硯卿不通音律，但他目光如炬，瞬間捕捉到樂譜空白處，用極其娟秀卻帶著一絲顫抖的筆跡，寫下的幾行蠅頭小楷！那字跡，與霓裳娘子（柳含煙）留在樂坊的一些詩箋筆跡，如出一轍！

>癸巳噩夢，麟德偏殿，血浸笙歌。狼顧之人，獻(xiàn)金匣，香異，稱“阿勃參”，狼神之息。太子色變，貴客冷笑。譜中藏鋒，記其形貌、密語、金匣流轉(zhuǎn)…妾以舞摹之，刻骨不忘。今香現(xiàn)，匣出，災(zāi)禍再臨！此譜若存，或可…揭其魍魎！

樂譜！霓裳娘子（柳含煙）竟將當(dāng)年麟德殿偏殿內(nèi)那“狼顧之人”（安祿山！）的形貌特征、密語交談，以及金匣的來歷和傳遞，用只有她自己能懂的、融入《破陣樂》旋律的特殊音符編碼，藏在了這份樂譜之中！她更以驚世駭俗的“擬態(tài)之舞”，在曲江池畔，用生命最后一次摹畫了當(dāng)年的場景，發(fā)出了最后的警告！

侯硯卿緊緊攥著那幾張殘破的焦黃樂譜，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庫房內(nèi)塵土飛揚，光線昏暗。署丞站在不遠(yuǎn)處，臉色慘白如紙，身體微微發(fā)抖，眼神躲閃，不敢與侯硯卿對視。

“署丞大人，”侯硯卿的聲音冷得像冰，目光如刀鋒般掃過署丞慘白的臉，“開元二十一年癸巳夜，麟德殿偏殿血案，柳含煙失蹤…這些事，你，知道多少？”

“撲通！”署丞雙腿一軟，直接跪倒在地，渾身篩糠般顫抖，涕淚橫流：“侍郎大人！饒命！饒命啊！下官…下官是開元二十五年才補(bǔ)的缺…前塵舊事，實在…實在不知情啊！只知道…只知道那一年太樂署死了好多人…鄭懷遠(yuǎn)太樂丞他們…還有好些老人…都…都沒了…上頭嚴(yán)令…封口…誰提…誰死啊大人！”他磕頭如搗蒜，額頭撞擊著布滿灰塵的地磚。

侯硯卿看著署丞驚懼欲絕的樣子，知道他所言非虛。癸巳血案，如同一道無形的詛咒，早已將當(dāng)年可能的知情者吞噬殆盡。他不再理會地上的署丞，目光重新落回手中那幾張承載著驚天秘密的樂譜殘頁上。焦黑的邊緣仿佛還殘留著當(dāng)年那場大火或陰謀的余溫。

“擬態(tài)之舞…藏鋒于譜…”他低聲自語，腦海中浮現(xiàn)霓裳娘子在幽藍(lán)火焰中那扭曲而熾熱的舞姿，那分明是在用生命摹畫著十年前麟德殿偏殿內(nèi)某個驚悚的瞬間！她認(rèn)出了金匣，認(rèn)出了“阿勃參”，認(rèn)出了那個帶來災(zāi)禍的“狼顧之人”！她無法言說，只能將秘密以舞姿和樂譜密碼的形式留下，最終引來了殺身之禍！

這金匣里的“阿勃參”異香，根本不是什么祭神之物，而是癸巳夜血案的關(guān)鍵證物！是安祿山當(dāng)年用來毒殺樂工舞伎、掩蓋真相的兇器！霓裳娘子（柳含煙）的焚身，不是天罰，而是一場遲到了十年的滅口！

“立刻回刑部！”侯硯卿收起樂譜殘頁，聲音斬釘截鐵，“召集所有通曉音律、尤其熟悉《破陣樂》及燕樂半字譜的博士、琴師！還有，調(diào)取安祿山開元二十一年所有入京覲見的記錄、畫像！掘地三尺，也要把這份樂譜里藏的東西，給我破譯出來！”

差役們凜然應(yīng)諾。

侯硯卿大步走出彌漫著陳腐氣息的庫房，熾烈的陽光刺得他微微瞇起眼。他握緊了袖中那幾張焦黃的樂譜殘頁，只覺得重逾千鈞。腳下是太樂署平整的青磚地，頭頂是長安城湛藍(lán)的天空。然而，十年前麟德殿偏殿的血腥，十年后曲江池畔的幽藍(lán)火焰，如同兩道猙獰的鬼影，在這盛世的陽光下載歌載舞。

金匣已開，殘譜在手。癸巳夜的血案迷霧，正被霓裳娘子用生命點燃的火光，一點點照亮。而火光映照出的，將是足以吞噬整個盛唐的深淵巨口。侯硯卿抬頭，望向皇城深處，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宮闕，落在了那座曾經(jīng)發(fā)生過慘劇的麟德殿方向。

“柳含煙…”他心中默念著這個沉寂了十年的名字，也帶著霓裳娘子最后的悲鳴與控訴，“你的舞，你的譜，你的命…本官定不會讓它白費！”

他翻身上馬，緋色的官袍在正午的陽光下劃過一道凜冽的弧光，馬蹄聲急促，直奔刑部衙門。身后，太樂署庫房那扇沉重的木門，在署丞驚魂未定的目光中，緩緩合攏，將那段塵封的血色往事，再次鎖入黑暗。唯有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甜膩而辛辣的異香，如同冤魂不散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