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芍聞聲,緩緩轉過身。
宋彥恒幾步上前,站在她面前,眼神里是壓抑不住的怒火與失望,仿佛江芍做了什么十惡不赦的背叛之舉。
江芍甚至覺得有些好笑。
她看錯他,是幡然醒悟。
他看錯她,又算什么?
“哦?”江芍微微挑眉,連聲音都聽不出一絲起伏。
“不知宋公子看錯了什么?是我不夠悍婦,還是我不夠無知?”
她將他從前私下里評價她的話,原封不動地奉還。
宋彥恒的臉色瞬間一白,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記耳光。
他沒想到,自己和同窗的私下議論,竟然被她聽了去!
可那又如何?他說的本就是事實!
短暫的難堪過后,宋彥恒的怒火燒得更旺,他幾乎是咬著牙說道:“你少在這里裝模作樣!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嗎?”
他伸手指了指鳳儀宮的方向,又指了指方才文月公主離開的方向,語氣里充滿了鄙夷與傲慢。
“先是寧王,后是文月公主!江芍,你當真是好手段!為了吸引我的注意,竟然不惜去攀附權貴,你還要不要臉!”
他篤定,江芍這一切的作為,都是演給他看欲擒故縱的把戲!
她故意疏遠他,再制造出自己深受皇室寵愛的假象,不就是為了讓他后悔,讓他重新注意到她嗎?
江芍只是靜靜地看著他,那雙曾經盛滿了愛慕與星光的眼眸,此刻清澈見底,卻也冰冷如霜,倒映著他扭曲而可笑的嘴臉。
“宋公子,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江勺就差翻著白眼說這句話了。
她總算見識到,一個人可以無恥到什么地步。
宋彥恒一愣。
只聽江芍繼續說道,字字清晰,句句誅心:“我為何要用攀附王爺、公主的手段,來吸引一個早已被我棄如敝履的人的注意?你未免也太自作多情了些?!?/p>
“你!”宋彥恒氣得渾身發抖,俊臉漲得通紅。
“你胡說!你若不是為了我,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江芍簡直被他的無恥氣笑了。
“世人皆知我母親和皇后是手帕交,皇后庇護我將軍府你是今天才知道的嗎?我與王爺公主相交乃是人之常情,天經地義,你要當真看不關,覺得我別有用心,你不如把這些話去和寧王殿下說。”
她頓了頓,“還是說,在宋公子眼里,全天下的女子行事,都必須圍著你轉才算合乎情理?”
“我……”宋彥恒張口結舌,竟被她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江芍不再看他,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浪費時間。
“宋彥恒,收起你那可笑的優越感吧。從前是我瞎了眼,錯把魚目當珍珠。如今我眼睛好了,珍珠和魚目,我分得很清楚。”
她淡淡道:“我如今所作所為,皆與你無關。你對我而言,不過是個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的陌生人。所以,也請你日后不要再用這種自以為是的語氣來質問我。”
“畢竟,你沒有資格?!?/p>
說道此處江勺決定給他致命的一擊。
“哦,對,忘記告訴你了,皇后娘娘已經定下了我和皇太孫的婚事,你,最好離我遠一點?!?/p>
話音落下,江芍轉身離去。
宋彥恒僵在原地,如遭雷擊。
她什么時候和皇太孫那個紈绔定了婚事?
看著江勺離開的方向,宋彥恒第一次感覺到了恐慌。
一種獵物脫離掌控,甚至反過來將他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恐慌與失控感。
不遠處,假山之后,陳香蓮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她看著江勺對宋彥恒的態度,還有宋彥恒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她若有所思。
與宋彥恒那番不愉快的對峙,江芍并未放在心上。
對于一個已經決定拋棄的人和事,她連多余的情緒都懶得給予。
文月公主的生辰宴過后,京城皆知江勺即將要加入皇室。
江勺不用想就知道這話是誰傳出去的,皇后到現在也沒有公開宣布她和皇太孫的婚事,想來是皇后想要低調行事。
那天她也是想借此擺脫無恥的宋彥恒,倒是沒想到他還有大嘴巴的惡習。
但也無所謂了,反正她嫁給皇太孫也是事實了。
眼看婚期將近,皇后娘娘那邊已經開始催著合八字、看吉日,江芍也得為自己的嫁妝忙碌起來。
接連下了好幾天的雨,這日天氣剛晴,江芍便帶著青萍上了街。
雖說皇家不會在乎她嫁妝的多少,但這是她身為江家女兒的體面,也是她對自己未來的一份心意。
“小姐,咱們先去錦繡閣看看料子吧?聽說新到了一批蘇杭運來的云錦,做嫁衣最是體面了!”青萍興致勃勃地建議道。
江芍笑著點頭:“好,都聽你的。”
看著自家小姐臉上終于有了明媚與期待,青萍心中又是高興又是心酸。
過去那三年,小姐的心神全都耗在了宋公子身上,何曾為自己這般打算過?
幸好,一切都過去了。
主仆二人在街上逛了大半日,采買了不少東西,只覺得雙腿都有些發軟。
“小姐,前面就是京城最有名的聞香樓,咱們進去歇歇腳,喝杯茶吧?”青萍指著不遠處一座三層高的雅致樓閣說。
“好?!苯忠泊_實有些渴了。
聞香樓是京中達官貴人、文人雅士最愛聚集的地方,消費不菲,但茶品和點心都是一絕。
江芍和青萍剛要上二樓的雅間,就聽到樓梯口傳來一陣熟悉的、令人不快的喧囂。
“要我說,那江芍就是走了大運!一個舞刀弄槍的武夫,竟也能攀上皇家的親事,真是匪夷所思!”
“可不是嘛!我聽說她以前還追著彥恒兄跑了整整三年,彥恒兄都沒看上她,如今倒是一飛沖天了!”
“哈哈哈,彥恒兄,你現在后不后悔???”
一陣哄堂大笑響起,其中夾雜著一個清高的、故作淡然的聲音。
“休要胡言,人各有志,我與江姑娘,非是同路人?!?/p>
是宋彥恒。
江芍腳步一頓,眉心微蹙。
青萍的臉瞬間氣得通紅,拉著江芍的袖子就要上前理論:“小姐!他們太過分了!怎么能在背后如此編排您!”
江芍按住她的手,搖了搖頭。
與一群無聊書生爭辯,只會自降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