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柔彎腰撿起文件,走到他身邊時刻意放緩了語氣,眼底卻藏著算計:“陳少不愧是陳家未來的接班人,真是深謀遠慮……到時候,我有什么好處?”
“事成之后,顧家所有資產都歸你。”陳思良說得輕描淡寫。
“陳少一分不要?”宋婉柔滿臉驚訝,眼睛都睜大了幾分。
“你看我像是缺錢的人嗎?”陳思良突然笑了,笑聲里卻裹著刺骨的悲涼,“我活不活都無所謂,只要顧沉舟死。”他轉過身,背對著宋婉柔時肩膀微微顫抖,聲音低得像嘆息,“到時候,我會下去照顧林珊。”
他早就想死了。若不是為了送顧沉舟赴死,根本撐不到現在。陳家祖訓寫得明明白白:非家主擅自發起對外戰爭(包括商戰),害得對方家破人亡者,必須自裁,家主除外。
可他等不及當家主——按祖訓,家主必須成為“太歲爺”的仆人,才有權力動用家族力量對外開戰,畢竟陳家的一切都是“太歲爺”給的。
可他等不了了。
“所以你最好乖乖配合。”陳思良猛地回頭,淚痕還掛在臉上,眼神卻狠戾如刀,“別想著耍花樣,否則顧沉舟沒死,你和宋家先完蛋。至于顧家的資產……”他嗤笑一聲,“陳家不屑要,給你當謝禮,夠體面了。”
宋婉柔攥緊了文件,指尖冰涼。她看著眼前這個抱著必死決心的男人,突然覺得這場賭局里,自己或許能撈到最大的好處——只要熬過這陣,顧家的產業、宋家的地位,都會是她的。至于陳思良的生死?那與她無關。
至于宋家,雖然同樣掛著“太歲爺”仆人的名頭,卻只是“記名仆人”。說白了,這種身份根本沒法和陳家的核心仆人相提并論,自然也沒有那么嚴苛的祖訓束縛。
宋家的祖訓只有簡單一條:宋家是“太歲爺”的記名仆人,家族世代發展的目標,就是盼著有一天能真正成為“太歲爺”的核心仆人。
房間里的冷氣還沒散盡,宋婉柔對著穿衣鏡仔細整理好口罩和帽子,帽檐壓得極低,幾乎遮住半張臉。她最后看了一眼凌亂的茶幾——煙灰缸里堆滿煙蒂,散落的文件邊角還沾著咖啡漬,這是剛才那場充滿算計的談話留下的痕跡。
指尖在門把手上頓了兩秒,她深吸一口氣,輕輕拉開了888號房的門。
走廊里鋪著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聲響。她低著頭快步走向電梯,路過服務生時目不斜視,口罩里呼出的熱氣模糊了視線,卻讓她更清醒地攥緊了手心的車鑰匙。
電梯數字緩緩跳動,鏡面倒映出她裹在黑色風衣里的身影,像一道急于隱入夜色的影子。
出酒店大門時,晚風卷著桂花香氣撲面而來。她刻意繞開門口的旋轉門,從側門的安全通道快步走出,帽檐下的目光迅速掃過停車場——那輛黑色賓利雅致就停在角落的陰影里,車身在路燈下泛著冷光,低調得像一塊沉默的黑曜石。
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座,她第一時間扯掉口罩和帽子,隨手扔在副駕。車內彌漫著淡淡的皮革香,混合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雪松味,是陳思良慣用的香水味,讓她莫名煩躁地皺了皺眉。
發動引擎的瞬間,低沉的轟鳴聲在空曠的停車場里格外清晰,她迅速掛擋,賓利平穩地駛出車位,匯入酒店外的車流。
車窗緩緩升起,隔絕了外界的喧囂。她抬手揉了揉被口罩勒紅的耳根,后視鏡里,遠洋酒店的霓虹招牌越來越小,最后縮成一片模糊的光暈。
儀表盤的藍光映在她臉上,能看到眼底未散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剛才陳思良的話還在耳邊回響——“走漏風聲,陳家對付不聽話的仆人從不會手軟”,像一根細針,扎得她后頸發僵。
車窗外的街景飛速倒退,從市中心的霓虹璀璨到城郊的靜謐路燈。快到宋家豪宅時,她放慢車速,借著路邊的樹影整理了一下頭發,補了點口紅遮蓋蒼白的臉色。
黑色賓利悄無聲息地駛入熟悉的車庫,在最角落的空位停下,引擎熄滅的瞬間,周圍只剩下晚風穿過車庫的輕響。
她坐在車里靜了半分鐘,指尖劃過冰涼的方向盤,賓利雅致的真皮座椅還殘留著她的體溫。
最后檢查了一遍身上沒有異樣,她拿起副駕的包,推門下車時,腳步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從容——仿佛剛才從酒店出來的那個掩面身影,只是一場錯覺。
車庫感應燈應聲亮起,照亮她走向電梯的背影,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響清脆,在空曠里蕩開,很快又被厚重的電梯門隔絕。
幾乎在同一時間,暮色漸濃,院子里亮起了串燈,暖黃的光灑在每個人臉上。李經理還在跟烤爐較勁,非要把最后幾串魷魚烤出“拉絲的芝士感”。
何宸瑜靠在葡萄架下,啤酒喝得微醺,正跟蘇爸爸聊釣魚的門道;蘇晚和蘇晴幫著收拾簽子,時不時被李經理和何宸瑜的拌嘴逗笑。
蘇爸爸喝了口啤酒,看著滿院子的熱鬧,突然感慨:“活了大半輩子,還是第一次在這么好的院子里吃燒烤。”蘇媽媽拍了拍他的胳膊:“以后日子長著呢,有的是機會。”石無痕聽見了,笑著補充:“等過陣子葡萄熟了,咱們摘了葡萄釀酒,到時候烤著肉、喝著酒,更舒坦。”
炭火漸漸弱下去時,烤架上的食物也吃得差不多了。李經理癱坐在椅子上揉著腰,嘴里喊著“累死我了”,臉上卻掛著笑;何宸瑜主動收拾起空酒瓶,難得沒跟李經理抬杠。石無痕給大家分了切好的草莓,清甜的果香壓下了煙火氣,院子里靜下來,只剩下晚風拂過樹葉的沙沙聲。
蘇晚看著父母靠在一起說話的背影,又看了看身邊正幫她剝橘子的石無痕,突然覺得,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雖然讓他們失去了老宅,卻讓家人的心靠得更近了。煙火氣散盡后,留下的是踏實的溫暖——就像這院子里的串燈,雖然不耀眼,卻足夠照亮每個家人的笑臉。
燒烤的煙火氣漸漸散去,李經理和何宸瑜互相“嫌棄”著收拾完烤架,石無痕看了眼時間,對眾人說:“不早了,該回去休息了。”他轉頭對李司機交代,“你送何特助和李經理回家,路上慢點開。”
李經理打了個飽嗝:“石總放心,保證把這‘白眼狼’安全送到位!”何宸瑜踹了他一腳:“總比你拍馬屁拍到腿軟強!”兩人斗著嘴上了勞斯萊斯,車尾燈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石無痕又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四個年輕女孩,她們穿著統一的米色制服,站姿筆直:“這是春夏秋冬,以后由她們照顧叔叔阿姨的起居,有任何事直接找她們就行。”
他轉向蘇家二老,“她們都是專業的,做飯、打掃、采買都拿手,有不合適的隨時跟我說。”
這四個女孩是物業配置的高端傭人,每人年薪近三十萬。她們不僅能為雇主提供優質的家庭服務與管理,甚至能應付雇主舉行的各類宴會。上崗前都掌握了各種技能:打掃、清洗、做飯、帶娃、護老、調酒、設宴、養花、種菜等等。
蘇媽媽看著四個姑娘,連忙擺手:“這太破費了……”石無痕笑著打斷:“就當是請叔叔阿姨幫我‘試住’別墅,這些都是配套服務,別客氣。”
蘇晚走過來:“爸媽,我今晚留下來陪你們,熟悉熟悉環境。”她掏出手機走到院子角落,撥通了顧沉舟的電話。聽筒里傳來嘈雜的人聲和鍵盤敲擊聲,顧沉舟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疲憊:“晚晚?怎么了?我這邊正應付媒體呢,老宅被燒的事鬧得沸沸揚揚,都傳是顧氏為了開發度假村故意放的火……”
“你先別急,”蘇晚輕聲說,“石無痕查到了,是楊明遠和宋婉柔搞的鬼,想嫁禍給你。多虧他及時戳穿,不然顧氏這次真危險了。”
顧沉舟在那頭沉默了幾秒,聲音陡然清亮:“石無痕?他幫的忙?”他頓了頓,語氣帶著感激,“你替我謝謝他,改天我親自登門道謝!還有,讓叔叔阿姨別擔心,后續賠償我來處理,一定讓他們住得安心。”
掛了電話,蘇晚對石無痕說:“顧沉舟讓我替他謝謝你,說改天專程道謝。”
石無痕擺擺手:“舉手之勞,不用客氣。”他看向蘇晴,“我讓王司機先送你回聽濤苑,早點休息。”
“那你不一起回去,今晚留在這里陪我爸媽?”蘇晴突然抬眼瞅他,語氣帶著點促狹,“難不成,你怕我爸媽偷你別墅里的東西,要留下來守著呀?”
話音剛落,蘇晚笑著敲了敲她的腦袋:“盡說瞎話,小心把無痕氣走,有你哭的。”
“對,不過只說對了一半。”石無痕眼尾帶笑,看向蘇晴時眼神狡黠,“我留下來,是要跟叔叔阿姨簽你的‘賣身協議’。”見蘇晴瞪圓了眼要反駁,他又慢悠悠補了句,“當然,主要是還沒跟春夏秋冬交代清楚怎么照顧叔叔阿姨,哪能一走了之?”
蘇晴剛聽出他在占便宜,臉頰瞬間發燙,正要佯裝發火,卻被后半句“叮囑傭人照顧爸媽”的細心暖到,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只能紅著耳朵瞪他,連反駁都沒了底氣,倒像是默認了這小小的“欺負”。
氣氛一時有些微妙,蘇晴尷尬地撓了撓頭,最終抱了抱蘇晚:“明天我再來看爸媽。”
蘇晚笑著拍了拍她的背:“路上小心。”
王司機早已把邁巴赫開到門口,蘇晴低著頭快步上車,車平穩地駛向海邊的方向,后視鏡里,石無痕的身影還站在院子里,正和爸媽說著什么。
此刻,客廳里只剩下石無痕和蘇家三口,突然他走到院子叮囑春夏秋冬:“晚上多留意叔叔阿姨的動靜,有需要隨時聯系我。”
四個女孩齊聲應道:“好的石總。”石無痕走到幾個女孩身邊嘀咕幾聲,隨后一起走遠,期間幾個人紛紛點頭。
窗外的街燈連成一條流動的光帶,偶爾有晚歸的車輛從旁邊駛過,車燈在車窗上劃出轉瞬即逝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