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慈恩寺又動工了。
這一次的動工讓很多人臉上露出了笑容。
在這個連年受災的年月里,修繕一座寺廟能讓很多人賺到錢。
賺錢本來就是開心的事情。
夏收結束后,長安縣也學著咸寧縣開始了挖水塘,修水渠,堆攔水壩的大運動。
周邊的幾個縣也開始行動了起來。
今年夏收納糧,咸寧縣的哭聲最少。
在衙門的官員的認知里,哭聲少,那就是日子還可以,收成還可以。
只要百姓不鬧,報上去那就是自己的功勞。
繳稅糧的時候余令根本就沒敢去看。
那場面若不是鐵石心腸的人扛不住。
稅吏挑三揀四,不是說糧食不干凈,就是找個法子來折騰你。
這還算好的。
若不是這群人被上頭通了氣,說錦衣衛來了。
他們就會使用獨門絕技“淋尖踢斛”,那一腳下去。
百姓平白無故地又得交好多糧食。
最可恨的還是那些不用交稅的大戶,他們坐在陰涼處喝著茶,用手里的銀錢買下今年的新糧拿去售賣。
衙門把賣糧的錢匯聚在一起。
無論是運往京城的戶部,還是運往三邊的軍屯當作守邊將士們的軍餉.....
這樣是最方便的,也是最快捷的。
這項政策應該叫做“一條鞭法”,可惜被人玩壞了,都被這群人玩出花來了。
糧食一進一出,誰也不知道這里面到底藏了多少貓膩。
余令如今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土豆上,希望今年三畝地的土豆爭點氣來個大豐收,快速的把這些推廣出去。
只有百姓有活路,自己這一家子才有活路。
余令把家里三畝土豆的照看任務交給了黃渠村的那群婦人。
讓她們跟著自己一起學,學知道該如何種,如何施肥等。
等到這三畝地的土豆收成了,余令就打算把這些土豆當作種子發下去。
由這些家當做點,然后以點擴面。
能在余家土地里看土豆的婦人也不是誰都可以來,準確來說是家里有子嗣在余家當家丁的婦人才可以來。
總旗底下有五十五個人。
雖然到目前為止余令的手底下也只有三十個人而已。
對這三十個人,余令打算以真心換真心。
余家不是大族,要走成為大族的路就必須有愿意跟著走的人。
想了這么多,也做了這么多,余令思量了一下發現這么根本沒有考功名來得快。
不說舉人,院士什么的。
只要成為秀才,那也比當下要來的快,人自然就來了。
所以,一到五月,余令基本足不出戶了,賣力的讀著朱熹的書。
爭取在今年的考試能有個好結果。
不求名次有多高,只要到及格線就可以了,哪怕壓尾,也要舒舒服服的睡上幾天。
余令足不出戶,蘇懷瑾和吳墨陽幾乎是整天在外面。
倆人也沒做別的,就是在查高知府做過的那些事。
高知府用謀略把余令這個牛皮糖甩開了,結果錦衣衛又沾了上來。
這群人比余令惡心多了。
余令是純惡心人。
錦衣衛不是,他們不但惡心,還嚇人。
官員經不住查是真的,到目前為止錦衣衛已經挖出了高知府貪墨的許多證據。
雖然他只有七畝地。
但他在長安府周邊的三十多個縣里有數百間鋪子。
都是涉及民生且地段位置絕佳的好鋪子。
雖然涉及民生的物資價格都不高,但因為是必不可少之物。
不說每個鋪子日進斗金,如果把這些鋪子加起來。
日進斗金也不算一個特別夸張的說辭。
高知府如今在百姓的嘴里是個好官,有了一個好名聲。
雖然這個好名聲并不能阻止錦衣衛查他,但卻能讓蘇懷瑾這群人不敢太過分。
高府的大門又開了,家里的幾個仆役又可以出門去買菜了。
他的書童也回來了,當晚就得了腸絞痛。
疼死了。
望著書童那雙死不瞑目的雙眼,高攀喜喃喃道:
“小順啊,不是老爺我心狠啊,你不死,老爺今后怎么給你報仇呢?”
跟了高知府二十年的書童死了。
錦衣衛根本就沒有對他用刑,只是關了幾天,提出來問了些話,然后又關了幾天后放了回去。
府里死了人,還是跟了知府多年的老人,高知府又病倒了。
知府病倒了聽說還很嚴重。
消息傳開,長安府大大小小的官員都帶著禮物前來探望,前來慰問。
衛所的劉都指揮僉事?也來了。
望著劉都指揮僉事高攀喜從床上坐起了身,帶著劉都指揮僉事進了一間密室,
待密室的大門關上,高攀喜深吸一口氣:
“世間萬物皆可有,唯有懂字最難求,劉都指揮僉事開個價吧!”
劉都指揮僉事笑道:
“高知府,本官才疏學淺,不像你這般科舉及第的大才,你這是在為難我,直說吧!”
高攀喜陰沉著臉,哪有一點生病的模樣。
“既然如此,本官就直說了,這一次我高家遭了無妄之災,陪了我二十多年的老仆被錦衣衛弄死。
如今我的尾巴被錦衣衛拽著。
這點事雖然是小事,但若被錦衣衛無端的把這口子撕大,這口氣我咽不下去!”
指揮僉事劉州望著高攀喜嘆了口氣:
“蘇懷瑾是世襲,是蘇家獨子,他若出了問題,他若是在長安出了問題,你,我,以及三邊總督沒有一個人能好好地活著!”
高攀喜笑了,望著劉都指揮僉事道:
“所以,我讓你開價!”
“開不了!”
高攀喜笑了,把案桌上早已準備好的文書推了過去。
這都是思量了許久后開出的價碼,若不夠可以再加。
見劉都指揮僉事拿了過去,高攀喜幽幽道:
“高家在這邊的鹽鐵專賣不要了,高家在江浙海商的利潤每年分你一萬兩白銀,事成之后再舉薦你為都指揮同知?!”
劉都指揮僉事舔了舔嘴唇,笑道:
“不值得吧!”
“對我來說是值得的!”
劉都指揮僉事深吸一口氣:
“很誘人,但我不能做!”
高攀喜笑了,望著劉都指揮僉事低聲道:
“最遲明年六月,川蜀那邊的錦繡就會到長安來。
這些錦繡在長安賣不出高價來,最好的法子就是跟以前一樣,就是賣到河套外族那里。”
“去那里發賣賺的最多,利潤也最大。
這件事其實根本不用劉都指揮僉事做什么,只需要安排護衛人員就可以!”
劉都指揮僉事懂了,笑道:
“高看我了,我指揮不動錦衣衛!”
高攀喜知道劉都指揮僉事已經心動了,輕輕地把身子靠在椅背上。
望著劉州露出淡淡的笑意道:
“聽說劉都指揮僉事手下有個叫做余令的總旗是天才。
他又是咸寧縣的官員,我舉薦,你下令,讓他隨行做個管事如何?”
劉州笑了,臉上露出淡淡的譏諷之色:
“知府大人,一個童生做管事?
就算他可行,這件事也做不了,諾大一個長安府也不是沒有人,就只找一個童生?”
劉都指揮僉事聞言嗤笑道:
“你是覺得三邊總督不敢殺我么?”
高攀喜笑著擺擺手:
“按照國法規定,八月府試由知府主持,我來點余令為府試案首,我讓他成為秀才,我讓他自己來舉薦自己,如此不就好了?”
劉州聞言打了個哆嗦,這文官就他娘的狠。
自己被得罪了想著是拎刀子砍人。
這家伙倒好,我先點你為秀才給你甜頭,然后再弄死你。
就算死的有蹊蹺。
那誰也想不到這事是他做的,就算到死,怕也是感激他呢!
知府欽點案首,那就等于授業恩師。
自己若是余令,若是知道知府點自己為案首,給他養老送終都愿意。
“哦,你最恨的人是余令!”
高攀喜并未否認,笑道:
“這件事很簡單,關外的韃子也蠢蠢欲動,衛所有這個借口,戰功不就來了么?”
“余令是余家獨子!”
高攀喜搖搖頭:“別說這些有的沒的,獨子又如何?
他是軍戶,你堂堂一指揮僉事,我不信你劉州這么大的官,會被這件事難住!”
“礦監那邊?”
“你說沈毅啊,這件事是韃子干的,是韃子屠我百姓殺我官員,跟他有什么關系?
真要怕他鬧事,追贈一個千戶不就完了,而且這件事我會讓余令自愿前往。”
劉州沉默了許久,忽然抬起頭道:
“指揮同知?這件事?”
“我都如此推心置腹了,把你我綁在一起,你覺得我還會空口白牙!”
劉州深吸一口氣,咬著牙道:
“好!”
高攀喜開心的瞇起了眼,忽然道:
“余令年齡需要改一下!”
劉州忽然笑道:
“今年年初,為了讓他當總旗,我把他的年齡改成了十五。”
兩人對視,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一起心照不宣的笑了起來。
密室里兩人的哈哈大笑聲在來回激蕩。
在這小小的密室里緩緩消散。
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欽天監羅新走上觀星臺。
望著西北方那顆越來越亮的熒惑星愣愣出神,身子有些微微發抖。
“熒惑犯心,戰不勝,外國大將斗死,一曰主亡。火犯心,天子王者絕嗣,火舍心,大人振旅,天下兵……”
羅新失魂落魄的走下觀星臺,吶吶聲在心口來回激蕩。
“火犯心,天子王者絕嗣,火犯心,天子王者絕嗣,天子王者絕嗣啊......”
(pS:這段話出自李淳風的《乙巳占·熒惑入列宿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