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屋子里陷入詭異的寧靜。
王秀才雙目圓瞪,剛才的得意消失不見,臉上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
光是這副樣子,就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楊越的話并非空穴來風(fēng)。
王家真的不干凈!
王芷眉頭緊鎖,看著自家爺爺這副樣子,也明白了什么,不愿相信爺爺竟然會做出這種事,但事實擺在眼前。
要是心里沒有鬼,王秀才怎么會這樣?
這時,楊越再度開口。
“王秀才你怎么不說話了?”
他的語速很慢,仿佛是害怕王秀才聽不清,一字一頓。
但每一個字都好像是重錘,砸在王秀才心頭。
楊越話音落下,王秀才嘴巴一張一合,凌亂吐出幾個字,但就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顯然是已經(jīng)傻了,懵了。
連狡辯的話語都說不出口。
楊越身后的黃文軒見狀,心里長出一口氣,暗道僥幸,幸好他當(dāng)年沒有一門心思考科舉,不然他也會是這副模樣。
平時袖手談心性,遇到事情就裝死。
楊越把這一切盡收眼底,覺得有些無聊。
他想過王秀才胡攪蠻纏,抵賴反駁,也想過王家干脆翻臉,派出很多家丁試圖捉住自己。
但他就是沒想到,自己還沒說什么呢,王秀才就嚇成這副樣子。
我還沒用力,你就倒下了?
楊越搖頭。
可他這個動作卻讓王秀才想歪了,還以為楊越覺得自己罪大惡極,無可救藥。
這一刻他總算清醒過來,從太師椅上掙扎起身,跪倒在地,爬到楊越身前。
“楊伍長,您明察秋毫啊,我跟韃子真沒什么聯(lián)系,只是跟徐縣令做了些小買賣而已!
真說起通韃,那黃家……”
他伸手指向黃文軒,要把他也給拉下水,嚇得黃文軒心臟猛跳。
不過楊越攔住了王秀才。
“行了,說你自己的事情!你給我老實交代,你跟徐弘毅都做了什么生意啊?”
到了這一步,王秀才也沒什么好隱瞞的,把他做的那些事情全都說了出來。
囤積糧食,低買高賣,還用糧食釀酒。
大景向來限制釀酒,雖然遵守的人不多,但律令擺在那里。
這些事情不上秤沒有二兩,上秤一千斤都打不住。
王秀才說著說著,忽然想起什么,抱住楊越大腿:“楊伍長,這事情都是徐弘毅逼我做的,我……我只是從犯啊!”
楊越?jīng)]有第一時間回話,而是在思考王秀才說的東西,還在觀察黃文軒的表情。
很快他便得出結(jié)論,王秀才應(yīng)該沒騙人。
這老家伙真沒有通韃。
楊越想到這里,對他的觀感也恢復(fù)了些。
在他看來,通韃是底線問題,只要王秀才干了這事兒,那就只能嚴(yán)肅處理,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就算不能立刻就大開殺戒,免得其他家族兔死狐悲,也要嚴(yán)加看管起來。
不然留在城里,只會成為定時炸彈。
但僅僅只是跟徐弘毅勾搭著賣私酒,這罪過就小很多了。
頂多也就是招惹過楊越。
楊越想起當(dāng)初自己試著釀酒,卻被人趕出來,眼里忽然冒出一絲怒意,轉(zhuǎn)瞬即逝。
按理說沒人能發(fā)現(xiàn),但王秀才這會兒死死盯著他的臉,還真就捕捉到了。
王秀才心里一慌,還以為這是楊越怒了,要拿自己開刀,嚇的直哆嗦。
“這可怎么辦是好?”
他搜腸刮肚,回想著楊越的消息。
這幾天中,縣城里不少家族都派人去福澤村,打聽楊越的消息,王秀才也是如此。
他想到自己派人打聽到的情況,忽然把心一橫。
“楊伍長,我聽說您在老家早就結(jié)婚了,可是現(xiàn)在身邊沒個人伺候著,這肯定不行。
正好我有個孫女,您看……”
王秀才的話沒有說的太清楚,但在場的都是人精,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這老東西為了自己的安全,要讓孫女進(jìn)火坑?
黃文軒砸吧著嘴,心里突然感慨,收回了剛才對王秀才的輕視,這老東西腦子雖然轉(zhuǎn)的慢,但心狠啊!
為了自己,連孫女都舍得!
王芷瞪大眼睛,滿是不敢置信。
今天事情一件接著一件,超出她的接受能力。
自家爺爺不僅跟徐弘毅這個貪官污吏勾結(jié),私下釀造渾酒賺錢,現(xiàn)在為了逃過一劫,竟然還要讓她嫁給楊越這個武夫?
她徹底呆住,半天說不出話,手里本來端著茶壺,這會兒也摔落在地上,發(fā)出清脆響聲。
楊越順著聲音看了一眼,立刻猜出,眼前這女人應(yīng)該就是王秀才口中的那個孫女。
“她樣貌倒真是不錯,稱得上小家碧玉,都快趕上問雪了。”楊越心中一動。
王秀才雖然不要臉,但是猜的還真沒錯,這幾天他確實有些孤枕難眠。
尤其是他每天跟著殺蠻隊一起訓(xùn)練,練著練著,火氣也越來越旺。
感受到楊越的目光,王芷羞紅了臉,轉(zhuǎn)頭便要離開,但王秀才死死拉住她,不讓她走,口中還說道:
“你走什么?還不見過楊伍長?
我跟你說,楊伍長他……他前途不可限量,你跟了他也不算吃虧。”
這話剛出口,王秀才自己臉上就一陣發(fā)燙。
這是賣孫女!簡直是太……
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
可他還能有什么法子?楊越都找上門了,言之鑿鑿,還有黃文軒這個人證!
他不想著方法自救,那就要去追隨徐弘毅了!
這時,楊越的聲音淡淡響起:“這怕是不妥,我已有娘子,你家孫女若進(jìn)門,就只能做小。”
“什么?!”王芷像被針扎了似的驚呼,臉頰瞬間漲得通紅。嫁給他已是天大的委屈,他竟敢提“做小”?!
“呸!白瞎了我以前還覺著他是個好人!”她心里恨恨地罵著,腳尖狠狠碾著地面。
王秀才渾濁的眼睛卻猛地一亮。
楊越這話聽著是推拒,里頭分明留了話頭,其實是答應(yīng)了!
有門兒!
他才不管孫女是做老婆還是小妾,過了這一關(guān)才最重要!
忙不迭點頭,花白的頭發(fā)跟著狼狽地亂顫:“好!好!能進(jìn)門就成,就成!”
楊越故意沉默下來,手指在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
王秀才的心也跟著那敲擊聲懸到了嗓子眼,大氣不敢出。
過了半晌,楊越才終于應(yīng)道:“行吧,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王秀才緊繃的身子一軟,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仿佛剛從鬼門關(guān)爬回來。楊越點了頭,兩家就是親家了,從前那些舊賬總該揭過去了吧?
他手腳并用地從地上爬起,整個人像被抽走了十年精氣神。
不久前還在家等著楊越上門賠罪,哪曾想……
他嘴唇哆嗦著,擠出句話:“楊伍長,明……明日我就把孫女送過去,您看成么?”
楊越略一點頭,再懶得看這軟骨頭一眼,轉(zhuǎn)身就走。
黃文軒趕緊跟上,活像個影子。
王秀才被自己賣了的事兒,楊越剛才已經(jīng)點破,再不走,等著挨揍么?
他心里明鏡似的,不止王秀才低了頭,他自己,也早被綁在這條船上下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