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觀止說完就離開了咖啡廳,林可手機上留下剛剛匆忙拍下的照片。
看了又看,只覺和自己平日發的雞湯也沒什么不同,不過是喪氣了一些,氣的林可撇了撇嘴。
切,瞎編的吧!
裝的大佬一樣。
有氣無力的回到小區,林可肚子咕咕叫,路邊的燒烤攤仍然有那么零星兩桌在喝酒,炭火的煙塵和烤肉的香氣混合在一起,口水有點失控。
算了,她連房租都付不起,怎么還敢覬覦這種奢侈的東西。
林可你個大饞丫頭,可長點心吧!
廉租房的地攤能有什么好肉?那老鼠肉配地溝油你敢吃么?
馬扎上坐的都是醉酒大哥,沒看見那某市的新聞,小姑娘家家夜里多危險?
還有那個燒烤的大叔,臉上那么長一道疤,指不定當初都是道上混的!
林可一邊用網上亂七八糟的信息給自己洗腦,一邊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間。剛剛視頻的點擊量一直在兩位數徘徊,心里難受,孤單得很,林可撥通男友竇鵬的電話。
漫長的嘟嘟聲過去,話筒里終于傳出朦朧的聲音:“怎么了?”
林可抱住手機:“豆豆,你睡了么?我睡不著,心里難受。”
話筒的另一端卻似乎根本不想知道發生了什么:“害,想開點就睡著了,身體是自己的,快睡吧。”
“我的直播間被封了,這幾天打擂又白打了,一點收入都沒有。”
破繭平臺的直播打擂任務,規定的時間段連續打卡七天才能獲得全勤收入,這七天不能斷播,否則連打賞也拿不到。
竇鵬根本不懂這些機制:“正常,平臺都是要想方設法扣你錢的,沒事,重頭再來。”
說得輕巧!
林可剛剛平穩的情緒似乎瞬間又激動上來:“我辛辛苦苦pk六天了!馬上就要結算成績了!沒有這波收入,我連房租都交不上!”
“沒事,我養你。”
林可想說什么,兩次提氣,卻都只是重重呼了出去。
“養我?你拿什么養我?你一個送外賣的,連月全勤都拿不到,自己還住在外賣員集體宿舍。就憑你那三千塊錢不到的收入,拿西北風養我么!”
為什么男人總覺得餓不死就可以養女人了!
她不是一條狗!不是有一口飯吃就可以!他們根本就不知道女人的一根眉筆多少錢,一支口紅多少錢,想要美美的站在他身邊要花多少錢!
再說她也不用別人養!
“好啦,明天我多跑兩個小時就是了。快睡吧,還得早起。”
竇鵬的聲音永遠這么漫不經心,沒等林可說完,對面呼嚕聲都響了起來。
林可攥緊自己的手機,又一點點松開,任憑手機掉在瑜伽墊上。
人與人的悲歡喜樂還真是從不相通。
廉租房的暖氣一點都不給力,瑜伽墊下的寒意滲透進林可因為出汗而張開的毛孔。
臉上的妝花的更厲害了,劣質的眼線暈染出一個分明的黑眼圈,和她熬了不知多少夜形成的眼袋混雜在一起。
林可又想哭了,卻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這么懦弱,深吸了兩口氣,重新打開破繭軟件,進入短視頻創作頁面。
“什么是現實?這就是現實。把鳥關進籠子里,鳥就有了主人,主人對鳥說,要不是我喂你,你早就餓死了。殊不知若是沒有這個籠子,鳥自己也會找吃的。
真正的生命尊嚴,不在于被誰喂養,而在于永遠保持翱翔天際的勇氣,在于對自身生命權的不懈確證。這片天空從不屬于某個主人,正如自由從來都是生命與生俱來的權利。”
這是林可在程觀止手機上拍下來的那段話,此刻夜深人靜,帶著自己的黑眼圈,用泛紅的眼睛說出這段帶著絕望顫音的話,真是情緒感拉滿。
她甚至不覺得這段話有什么含義,只是似乎也很有道理,死馬當成活馬醫,在昏暗的美妝燈下錄下這段自拍,林可終于沉沉睡去。
……
破繭大廈。
35層高樓燈火通明,直播側人聲鼎沸,機房側風扇嗡鳴。
程觀止看著面前的屏幕好一會兒,終于將手里的U盤插了上去。
破繭軟件,自稱行業頂級大數據人工智能推薦算法,只是不知這算法里智能占了幾分,人工又占了幾分。
為一口飯吃罷了。
新的代碼覆寫上去,凡是和這些內容相關的短視頻都將獲得海量推薦。
在破繭,推薦就是流量,流量就是粉絲,粉絲就是金錢。
管你什么內容。
他抗爭過了。
總裁辦公室,程觀止據理力爭,之前故意推一些擦邊熱點也就罷了,現在的機制簡直越來越過分。
可汪總直接一份收購計劃甩了過來。
“是因為這個,讓你翅膀硬了么?”
黃燈籠短視頻軟件,破繭日活最大的競爭對手,曾經通過獵頭找到程觀止,以260萬年薪挖他帶核心算法團隊過去。
程觀止表情微僵。
汪天夏面帶冷笑:“Snow,你只一個技術,一桿槍,指哪打哪是你的命!你現在還打算操縱開槍的方向了么?
黃燈籠的頂流主播團隊已經被我連人帶客戶挖了過來,它一個資金鏈馬上就要斷掉的空殼軟件,還能競爭什么?
下一步,破繭會整體收購黃燈籠,到時候你打算以35歲子公司程序員的身份重新回到破繭么?”
35歲的字眼似乎刺痛了程觀止,他聲音不自然的放軟:“汪總,他們確實有挖我,可我從未答應,更沒想要離開。”
汪天夏的盛氣凌人似乎也瞬間收斂,和剛剛判若兩人:“觀止,捫心自問,我對你如何?
你是破繭集團13年老員工,早在我們還只有二層小樓的時候就已經并肩作戰。
這么多年我們一起長視頻轉短視頻,一起開發直播賽道,一起組建自己的MCN機構,最難的時候我賣光了家里資產,一個人背著幾千萬的貸款都沒有斷過你們一個月的社保,我什么時候虧待過你?”
程觀止是國內知名短視頻軟件的技術總監,是年薪百萬的互聯網大佬。
可十三年前,他不過是一個沒上過大學的網癮少年,只全憑一腔喜歡,加入汪天夏的創業團隊。
“我知道你有實力,可你拍拍自己的良心,現在這個世道,是有實力的人就可以成功的嗎?”
汪天夏從椅子上站起,看著落地窗外的霓虹:
“你知道破繭每天收到的簡歷比你年輕的有多少,比你有資源有背景的有多少,比你能吃苦的又有多少?
你知道一個月只要5萬塊就能招到多少TOP2的學生給我死心塌地的996?
但是觀止,不管多少人給我說,我從未起過動你的念頭。
我知道你照顧老婆孩子不容易,我也知道,你是真心為破繭好。”
電腦屏幕慘白的燈光映在臉上,腦袋里回想過白天和汪總的談話,程觀止終究還是修改了算法。
“啪”的一聲扣上電腦,讓整個房間沉沒進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