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靜嶺 第三章 偵查方向

公安對兇案現(xiàn)場進行了嚴格的勘查。

屋頂被揭了瓦，開了天窗，天窗是用剪刀剪開的，從剪切的斷面看，他的動作十分嫻熟。

顯然兇手不是臨時起意，他是經(jīng)過了精心的準備，石頭可以臨時撿拾，但踏足這深山凹的過客不可能隨身帶一把剪刀，還有繩子，他的目標十分明確，他對房屋的構(gòu)造十分了解，他是有備而來，他是知道這屋子里睡了人的，睡的人是周貴今，他在周圍彷徨了許久，他的動作十分熟練，這兇手應(yīng)該是個年輕人。

那么是一人作案還是多人作案？

屋內(nèi)有一些氣味，是濃濃的羊騷味，這里每日進出許多人，甚至牲口，白日山上有一些放牛放羊的人，他們會進來討水喝，進來聊上幾句，羊會跟進來，屋角處就有幾粒羊屎豆。

兇案現(xiàn)場是一排磚瓦砌成的平房，這些房子隔成若干間，隔墻都有門，但門上無鎖，所以只要進得一間來，就可以在里面暢行無阻。

兇手是在最東面的屋頂上揭瓦開洞，周貴今睡在最西一間，中間隔著六間房，這也說明兇手熟悉里面的情況，夜深人靜，通常不會有人來到這個鬼影森森的地方，所以兇手十分從容地作案，正因為這樣，兇手通過一個繩子落地，手持兇器躡手躡腳來到周貴今身邊，舉起石頭向他的腦袋砸去。

兇手作案后還清理過現(xiàn)場，地上經(jīng)過了打掃。

兇手穿的鞋子上纏上了草繩。

山民們在雪天上山時會將草繩纏在腳上，起到防滑作用。顯然兇手這樣做是防止在現(xiàn)場留下腳印。

兇手很狡猾，但也暴露出他應(yīng)該就是附近的人或者了解山里生活習性的人。

現(xiàn)場不僅沒有留下指紋，也沒留下腳印。

兇案現(xiàn)場竟然沒有留下兇手任何痕跡。

黃金公司暫時歇業(yè)，周圍都拉了警戒線，普通人不得擅入。

村民們多少年沒見過人被殺的事情，都想過來看個熱鬧。

他們在現(xiàn)場周圍一個個探頭探腦。

一些村民突然對韓公安開來的摩托車來了興趣，一眾人圍著摩托車看，那是一個三輪摩托，帶一個車斗，有人看過韓公安抓住一個小偷，將小偷捆綁后丟進車斗里，那小偷頭臉都埋在車斗里無法動彈，像一只曲腿縮頭的青蛙。

“也滿可憐的。”

所以人們用研究的目光打量著摩托車，研究這車斗的奧秘和它所能發(fā)揮的神奇。

“這案子怎么破啊，怕要從他爹那一輩破起。”

“那就更沒得破了，他爺爺做過土匪，殺過人，與人與鬼都睡過覺，他爸爸也不是好東西，剛解放那會就要收拾他，那上頭來的工作隊，竟然放過了他。”

“不錯，這也是報應(yīng)吧，咱雞靜嶺這山，這地兒，都是活的，都長著眼睛，還有那些死去的人，他們成了鬼，可一步也沒離開這村子，善惡因果，哪一件也沒把賬記錯。”

“那日本人要來買我們的金砂，我日他姥姥的。”

話題突然又跳躍到日本人頭上，看來對于村民們來說，任何時候都能東拉西扯。

有人就學起松本講話的調(diào)。

“嗯，要西，大大的好！”頓時大家哈哈大笑起來。

韓公安緊盯著他們，由此也能判斷出死者在大家心目中的位置。

通常在這樣的深山凹里，人們十分地淳樸。

死者為大，遇上死人的事，人們會由衷地從內(nèi)心里發(fā)出一種敬畏，哀痛，這份傷痛不僅是對死者，也是對死者的家人的一份慰藉。

可顯然，這死去的周貴今仿佛是整個雞靜嶺的另類。

破案這件事很麻煩，話題會不斷偏轉(zhuǎn)，這雞靜嶺村，這幾十年發(fā)生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這韓公安能理得清嗎？你若理不清，那你能破了這案子嗎？

公安不斷走訪村民，顯然村民故意將話題引向陳谷子爛芝麻，引向越來越不著邊際的地方，讓你韓公安馬公安們?nèi)鐗嬑謇镌浦小?/p>

這周貴今難道不是被他爹叫走了？

村民們將這一重要情況反映給韓公安，韓公安手里拿著一本厚厚的筆記本，他不時地朝本子上記著什么。

火車在這個地方經(jīng)常出狀況，莫名其妙地停下來，前方的確有一個大坡子，可在鐵路設(shè)計之時，是作過充分論證的。

這鐵路是日本人設(shè)計修建的，日本人的敬業(yè)精神在這條鐵路上應(yīng)該得到充分體現(xiàn)，怎么可能設(shè)計出這樣的鐵路呢？火車開著開著就開不動了，喘著粗氣停下來，然后倒車，沖鋒，有時要幾個沖鋒才能跨過這道坡去。

全國的高山大嶺多了去了，都要像這樣行駛火車，那我們的鐵路運輸都成什么樣了？

當然如今這個案子在這些講話完全不著調(diào)的村民口中很快就變得牛頭馬嘴起來。

死人從墳地里爬出來，回到家中，吃飯，喝水，呼呼大睡，在茅坑里拉屎，與老人說話，對答如流。

周貴今是被鬼帶走了，可能他爹周三垛死后發(fā)了財，遇上好時光。

這方圓幾十里，經(jīng)常聽到外出打工的在外發(fā)了財?shù)模瑢⒓抑衅迌豪闲нM城，住高樓大屋，坐小汽車，享著村里人想象不出來的福。

還有當年逃到臺灣的國民黨兵，有那發(fā)了財?shù)幕剜l(xiāng)接上老母過去享福，這周貴今難道不是被他爹接到另外一個世界里享福去了？

如今給死人上香朝供，除了鈔票金元寶，電冰箱電視機一應(yīng)俱全，還有三陪女，腮幫子上涂了口紅，胸脯挺挺的，活人看著都會流口水。

所以嘛，那周四臉這個活土匪，他到另一個世界也是去奪去搶，搶來的財富會讓兒孫一起來享用。

韓公安邊記錄邊點頭，他從來不給出否定的意見。

現(xiàn)場的情況是被封鎖的，村民們急切地想知道保險柜里金子是否被盜了。

他們不懂得什么叫警務(wù)秘密，就直截了當?shù)貑栱n公安：“金子是不是被盜了？”

韓公安不置可否。

這個問題村民先是問黃榆樹的，村里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事情，黃榆樹成了主心骨。

原以為這黃金公司一開，馬上就要發(fā)大財，沒想到開門才幾個月，就出了這樣一件大事。

黃榆樹的確有著大事在肩的靜氣，他與韓公安、馬公安們并肩而行，不急不慢地回答著他們的問題。

顯然公安們對雞靜嶺上的任何人、任何事情都感興趣，破案就是問問題，就是一問一答，但村民們?nèi)桙S榆樹金子是否被盜時，黃榆樹也半張著嘴答不出來。

可能黃榆樹也被公安們提防著，這雞靜嶺上的任何人都可能成為嫌疑人，也可能黃榆樹掌握的情況對村民作了隱瞞。

村民們急于知道金子是否被盜的問題，其實并不是出于對財富損失的關(guān)心，而是要在心目中完成一個事實的拼圖，鬼在殺人后，是否帶走了金子？

黃金公司成立時，就有人提出質(zhì)疑，在咱們雞靜嶺，采金容易，這幾十年為什么沒有人采金子？就是因為怕鬼偷我們的金子。

你忙活半天，都是為鬼奔忙。

你剛將金子提煉出來，就被鬼偷到手里，鬼來無影，去無蹤，不要說偷，他直接上你屋里取，你根本看不見。在另一個世界，鬼不僅一樣大把使錢，也一樣穿金戴銀，你燒的紙錢，敬過去的金元寶，那都是糊弄鬼的，可哪個鬼是好糊弄的，遇上那閃閃發(fā)光的金子，它們能不過來搶嗎？

所以如果金子也被盜了，那么這個案子無疑是鬼做的，如果那樣，就可以給上方一個滿意的交代，免除如此勞心勞力的破案之苦。

“鬼也像我們?nèi)艘粯有枰切┙鹱訂幔俊庇腥瞬逶挕?/p>

“那當然，金子在任何世界里都是值錢的東西，鬼也是要穿金戴銀的。不過咱們看到的鬼都是窮鬼，雞靜嶺祖上八代都是窮人，我們這代人才稍稍好過一些，見到了大疊大疊的鈔票，見到了金子。”

破案一定要找到一種感覺，這種感覺之于民警，有時一進入現(xiàn)場，掃上一眼，觀察片刻，就可能似有所悟，有時要反復(fù)調(diào)查論證，不斷推翻前面的預(yù)期，突然一天眼前城門洞開，豁然開朗。而此時，韓公安似乎找到一種感覺，似乎看到了破案曙光。。

周貴今是在夢中被人打死的，毫無現(xiàn)場打斗的跡象。

他們難道彼此熟悉，認識，兇手對周貴今的習性似乎了如指掌。

預(yù)謀殺人，兇手會有一個充分的謀劃準備過程。

殺人像打仗，又不像打仗，打仗可以速勝，也可以打持久仗，消耗仗，而殺人一旦失手后果是災(zāi)難性、毀滅性的，正因為如此，一個兇手殺人前，要充分進行盤算，估算對手的實力，受周邊環(huán)境的影響，一招制敵的辦法，這一切將直接決定兇案完成的質(zhì)量。顯然現(xiàn)場傳達了這樣一種氣息，兇手幾乎排除了一切可能出現(xiàn)的復(fù)雜兇險場景，在悄無聲息中瞬間完成了一切。兇手做到了他想做到的一切，他是個沉著，能夠?qū)κ挛镞M行復(fù)雜盤算、計劃，并能冷靜實施的人。

畢竟這里的村民一個個都那樣樸實，簡單，他們最擅長的就是與你在講一個鬼的故事。

這些天韓公安一直認真地聽著村民的講述，特別注意那些簡單純樸，滿嘴跑火車的人，將他們的名字一一記在筆記本中。他相信，兇手是個深沉，剛毅，心理素質(zhì)極好的人，應(yīng)該是不茍言笑，卻能夠?qū)?fù)雜事物用出迅速判斷，敏捷行動的人。

在雞靜嶺，唯一符合這一特點的人是韓榆樹，可他是村長，又是黃金公司經(jīng)理。黃金公司剛剛開業(yè)，正在鉚足了勁大干一番，他是沒有這個作案動機的。那么，在雞靜嶺上，誰還能有黃榆樹那樣的機敏深沉和強大的行動能力呢？顯然這個人至今還沒有與他謀面。

他正躲在眾人背后，緊張而沉著地觀察著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