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靈堂內針落可聞。
老太君那一聲泣血的悲鳴還在冰冷的空氣中回蕩,如同重錘砸碎了所有虛假的關切和喧囂。蘇正宏臉上的狂喜僵成了難堪的錯愕,王翠芬張著嘴忘了合攏,蘇強更是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蘇家旁支族人、傭人、醫生,每一個人的表情都凝固在臉上,震驚、茫然、還有一絲被戳破偽裝的惶恐。
林辰扶著泣不成聲的老太君,任由她那枯槁冰冷的手死死抓著自己的手臂,指甲深陷皮肉,留下清晰的痛感。這痛感,遠不及過去三年心頭的萬分之一。他微微低頭,看著這位淚流滿面的老人,眼中沒有憐憫,只有一片沉靜如寒潭的冰冷。
他沒有回應老太君的懺悔。
有些債,不是一句“對不起”就能勾銷的。
他的目光,緩緩抬起,如同兩道淬了冰、淬了血的利劍,穿透凝固的空氣,精準無比地釘在了人群后方——釘在了蘇晚晴那張慘白如紙、寫滿驚惶的臉上!釘在了陳浩那雙閃爍不定、試圖尋找退路的眼中!
就是他們!
將他灌醉,將他推下懸崖,要將他挫骨揚灰!
就是他們!
用蝕心散和寒髓引,毒害撫養他長大的師父故交!
滔天的恨意,如同壓抑了萬年的火山熔巖,在這一刻,在林辰冰冷如刀的目光中,轟然爆發!靈堂內的溫度仿佛瞬間降至冰點,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從脊椎骨竄起!
“對不起?”林辰的聲音不高,甚至帶著一絲力竭后的沙啞,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膜,每一個字都如同冰錐鑿在心頭,“一句對不起,能抵我三年為奴為仆、豬狗不如的折辱?”
他扶著老太君的手微微用力,支撐著她虛弱卻挺直的身體,目光卻死死鎖著蘇晚晴和陳浩,步步緊逼!
“一句對不起,能抵你蘇家上下,視我如草芥,踐踏我尊嚴的每一分每一秒?”
王翠芬被他目光掃過,嚇得一個哆嗦,下意識地后退一步。蘇正宏臉色鐵青,嘴唇翕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蘇強更是恨不得把頭埋進地里。
“一句對不起…”林辰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驚雷,帶著撕裂靈魂的暴怒,“能抵斷魂崖邊,你們這對狗男女親手將我灌醉,將我推下萬丈深淵,要置我于死地的絕命之恨嗎?!”
轟——!??!
“斷魂崖”三個字,如同在死寂的靈堂里引爆了一顆炸彈!
所有人的腦袋都是嗡的一聲!
蘇晚晴和陳浩如遭雷擊,身體猛地一顫,臉上最后一絲血色也瞬間褪盡!蘇晚晴再也支撐不住,雙腿一軟,尖叫著癱倒在地,精心打理的長發凌亂地披散下來,妝容花得一塌糊涂,眼神里只剩下無邊無際的恐懼和崩潰!陳浩渾身汗毛倒豎,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他下意識地就想轉身逃跑!
“不…不是我!你胡說!你血口噴人!”蘇晚晴癱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尖叫起來,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扭曲變形,刺耳無比,“奶奶!爸!他瘋了!他污蔑我!他是被我們蘇家趕出去懷恨在心!他想毀了蘇家啊!”
陳浩也強作鎮定,指著林辰,色厲內荏地吼道:“林辰!你少在這里妖言惑眾!什么斷魂崖?你有什么證據?明明是你自己失足摔下去,想賴在我們頭上!你休想挑撥離間!”
“證據?”林辰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極致的弧度,那弧度里沒有半分笑意,只有刻骨的森寒和嘲諷。他緩緩松開了扶著老太君的手。
老太君淚眼朦朧,卻死死抓住了身邊蘇明月的手,支撐著自己,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蘇晚晴和陳浩,充滿了失望、痛心和滔天的怒火!
林辰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慢慢探手入懷。那是一個極其普通、甚至有些破舊的衣袋。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葉清竹站在林辰側后方,清冷的眸子也緊緊盯著他那只探入懷中的手。蘇明月更是屏住了呼吸,小手死死攥著衣角,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
林辰的手,從懷中緩緩抽出。
他攤開手掌。
掌心之中,赫然是兩樣東西!
第一件,是一塊拳頭大小、棱角分明、邊緣還沾著干涸暗紅色血跡的灰黑色碎石!那石頭帶著一種山崖特有的嶙峋和冰冷,上面沾染的血跡雖然干涸,卻在靈堂慘白的燈光下,顯得無比刺眼、無比猙獰!仿佛在無聲地控訴著那場懸崖邊的謀殺!
第二件,是半枚閃爍著低調卻奢華銀光的袖扣!袖扣造型獨特,上面隱約可見一個繁復的字母“H”標記!正是陳浩平日里最喜歡佩戴的那款限量版袖扣!此刻,那枚袖扣斷裂了一半,邊緣帶著明顯的撞擊和拉扯痕跡!
“蘇晚晴!陳浩!”林辰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地獄的寒風,每一個字都帶著刺骨的殺意,“斷魂崖邊,寒風刺骨!你們以為將我推下去就神不知鬼不覺了?!”
他舉起那塊染血的碎石,指向蘇晚晴:“這塊石頭!就是我在墜崖前,本能抓住的崖邊巖石!是你們將我推下去的鐵證!上面的血,是我林辰的血!”
他又舉起那半枚袖扣,指向面無人色的陳浩:“這半枚袖扣!是你在推我下去時,被我在掙扎中硬生生扯斷的!陳浩,你告訴我,你的寶貝袖扣,怎么會在我手里?!怎么會出現在斷魂崖底?!”
轟——?。?!
靈堂內徹底炸開了鍋!
“天??!染血的石頭!斷崖邊的石頭!”
“真的是陳少的袖扣!我見過!是那款限量版!”
“推下懸崖…謀殺…這…這太可怕了!”
“蘇晚晴…她…她竟然謀殺親夫?!”
“陳家少爺也參與了?!蘇家和陳家…”
議論聲、驚呼聲、倒吸冷氣聲此起彼伏!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塊染血碎石和斷裂袖扣上,充滿了驚駭和難以置信!鐵證如山!
蘇正宏眼前一黑,差點暈厥過去,他指著癱倒在地的蘇晚晴,手指顫抖得如同風中落葉:“你…你…孽障!孽障?。?!”聲音充滿了絕望和羞憤。
王翠芬更是嚇得魂飛魄散,一屁股坐在地上,只會喃喃自語:“完了…全完了…”
陳浩渾身冰涼,如墜冰窟!他看著那半枚袖扣,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催命符!他再也顧不得什么體面,什么蘇家,猛地轉身,就要朝靈堂大門外沖去!
“想跑?”一個冰冷清越的聲音驟然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是葉清竹!
她不知何時,已經悄然移步,正好擋在了靈堂唯一的出口前!她身姿挺拔,氣場迫人,清冷的眸子如同萬載寒冰,冷冷地鎖定了陳浩。不需要言語,那無形的壓力就讓陳浩的腳步瞬間釘在了原地,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后背!
“不…不是我…是他陷害我…”陳浩語無倫次,臉色慘白如鬼。
就在這時,一個帶著哭腔卻異常清晰、異常堅定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我可以作證!”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轉向聲音來源。
是蘇明月!
她扶著搖搖欲墜的老太君,小臉蒼白,身體因為激動和恐懼而微微顫抖,但那雙清澈的大眼睛里,此刻卻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勇氣和決絕!她勇敢地迎向眾人驚愕的目光,最后定格在癱軟在地、如同爛泥般的蘇晚晴身上,淚水如同斷線的珍珠滾落,聲音卻異常清晰:
“那天晚上…我…我睡不著,想去后院透透氣…我…我親眼看見姐姐和陳浩扶著喝醉的姐夫…不,扶著林辰哥…往斷魂崖的方向去了!我…我害怕…偷偷跟了一段…我…我聽見他們在崖邊說的話了!姐姐說…說‘三年期滿,你知道的太多了,必須死!’陳浩還說…‘放心,摔下去連骨頭渣子都找不到!’”
蘇明月的聲音不大,卻如同驚雷,在每一個蘇家人耳邊炸響!
人證!物證!俱在!
蘇晚晴和陳浩這對狗男女的謀殺罪行,被徹底釘死!再無半分狡辯的可能!
癱倒在地的蘇晚晴聽到妹妹的指證,身體猛地一僵,隨即爆發出更加凄厲、更加絕望的尖叫:“啊——!??!明月!你胡說!你為什么要害我!我是你親姐姐?。。 彼^散發,狀若瘋癲,想要撲向蘇明月,卻被旁邊反應過來的傭人死死按住。
陳浩則面如死灰,雙腿一軟,直接癱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眼神空洞,徹底失去了所有光彩。他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靈堂內,死一般的寂靜再次降臨。
這一次的寂靜,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壓抑,充滿了血腥、背叛和恥辱的味道。
林辰站在風暴的中心,手中握著染血的碎石和斷裂的袖扣,如同掌握著審判之權的神祇。他冰冷的目光掃過崩潰的蘇晚晴,掃過癱軟的陳浩,掃過面如死灰的蘇正宏夫婦,最后,落在了身邊那位老淚縱橫、身體因憤怒和悲痛而劇烈顫抖的老太君身上。
他的聲音,如同淬了萬載玄冰,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
“你們視我為草芥,卻不知我掌生死!”
“你們笑我是廢物,卻不知我翻手為云!”
“今日,蘇晚晴,陳浩,懸崖謀殺之仇,我林辰,先收一半利息!”
“至于你們蘇家…”林辰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掃過每一個蘇家人驚懼的臉,“欠我師父的,欠我的,我會一筆一筆,親手拿回來!”
話音落下,他從懷中取出一份早已備好、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紙張。紙張泛著微微的黃色,上面墨跡清晰。
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林辰手臂猛地一揚!
唰!
那份紙張,如同離弦之箭,帶著一股決絕的勁風,狠狠地拍在了癱倒在地、狀若瘋癲的蘇晚晴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