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濃稠得化不開。蘇家莊園內(nèi),慘白的燈籠在夜風(fēng)中搖晃,投下幢幢鬼影。主廳里,“喜喪”的壓抑與暗藏的喧囂被葉清竹那句石破天驚的話語徹底凍結(jié)。
“縫衣針神醫(yī)?林九?”蘇正宏臉上的諂媚笑容僵住了,如同戴上了一副拙劣的面具。他懷疑自己聽錯了,或者這位高高在上的葉家公主在開一個極其不合時宜的玩笑?一個撿破爛的老頭被銹針救活?這種荒誕不經(jīng)的傳聞,怎么可能和母親性命攸關(guān)?
“葉總…您是說…”蘇正宏的聲音干澀,帶著難以置信。
“葉總!家祖母病入膏肓,多少名醫(yī)圣手都束手無策!一個連行醫(yī)資格都沒有、靠撿垃圾為生的乞丐?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是對我們蘇家、更是對您葉家的侮辱!”陳浩率先反應(yīng)過來,聲音拔高,帶著刻意的憤怒和煽動,眼神卻飛快地瞥向蘇晚晴,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慌。
蘇晚晴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她死死抓住陳浩的手臂,指甲幾乎要嵌進(jìn)肉里。縫衣針…乞丐…林九?這幾個字組合在一起,像是一根冰冷的毒刺,狠狠扎進(jìn)她的心臟!一個讓她渾身發(fā)冷、靈魂都在顫抖的念頭瘋狂滋生——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那個廢物…那個被他們親手推下斷魂崖的廢物!他怎么可能還活著?!還成了什么神醫(yī)?!
葉清竹清冷的目光掃過陳浩因激動而略顯扭曲的臉,又落在蘇晚晴那掩飾不住的驚懼表情上,冰封的眼底掠過一絲了然。她沒有理會陳浩的咆哮,只是看著蘇正宏,聲音依舊平靜無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份量:“蘇董,是令嬡親口告訴我,老太君病情蹊蹺。我只是提供一個可能存在的機會。救,或不救,在您。”她巧妙地將皮球踢回,同時點出了蘇晚晴之前的“發(fā)現(xiàn)”,更顯得自己的提議并非無的放矢。
蘇正宏被堵得啞口無言。他狠狠瞪了一眼臉色慘白的女兒,心中疑竇叢生,卻又被葉清竹抬出的“葉家”名頭壓得喘不過氣。拒絕?萬一真有一線生機,而他又親手掐滅,傳出去…可接受?讓一個骯臟的乞丐來碰觸垂危的母親?蘇家的臉面何在?
就在蘇家內(nèi)部暗流洶涌、賓客們噤若寒蟬、氣氛壓抑到極點之際——
莊園那扇沉重的雕花鐵門,在夜風(fēng)中發(fā)出“吱嘎”一聲刺耳的**,緩緩向內(nèi)打開了一道縫隙。
沒有傭人引導(dǎo),沒有車輛停靠。
一道身影,就那么突兀地、孤零零地出現(xiàn)在敞開的門縫之間,踏著門內(nèi)鋪著的、象征哀悼的慘白地毯,一步一步,走了進(jìn)來。
燈光,慘白的燈光,瞬間聚焦在他身上。
來人衣衫襤褸,沾滿干涸的泥漿和暗褐色的、疑似血跡的污漬,褲腳被撕爛,露出結(jié)著血痂的小腿。頭發(fā)凌亂地糾結(jié)在一起,臉上滿是塵土,幾乎看不清原本的樣貌。整個人如同剛從最骯臟的垃圾堆里爬出來,散發(fā)著一種與這奢華莊園格格不入的、濃烈的落魄與野性氣息。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如同乞丐般的身影,他的脊梁卻挺得筆直,如同山崖上歷經(jīng)風(fēng)雨卻巋然不動的孤松!他步履沉穩(wěn),每一步落下都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仿佛踩在眾人的心跳上。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在臟污的臉上,那雙眼睛卻如同被寒泉洗過的黑曜石,深邃、冰冷、銳利如刀!目光掃過之處,帶著一種洞穿人心的漠然和一種…令人靈魂深處都感到顫栗的平靜!
這目光,瞬間穿透了喧囂與距離,精準(zhǔn)地、如同淬毒的冰錐般,釘在了主廳中央,那對依偎在一起的男女身上!
“鬼…鬼啊!!!”
一聲凄厲到變調(diào)的尖叫,猛地撕裂了死寂的空氣!
蘇晚晴如同被烙鐵燙到,猛地從陳浩身邊彈開,身體篩糠般劇烈顫抖!她臉上的精致妝容被極度的恐懼徹底扭曲,眼珠驚恐地凸出,死死盯著門口那道身影,仿佛看到了世間最恐怖的噩夢!她踉蹌著后退,打翻了身邊侍者托盤上的酒杯,昂貴的酒液潑灑一地,猩紅如血。
“不可能!你…你是人是鬼?!”陳浩的反應(yīng)同樣劇烈!他臉上的得意與從容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見了鬼般的駭然!他下意識地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餐桌上,杯盤嘩啦作響。他指著門口的身影,手指抖得如同風(fēng)中的枯葉,聲音尖利得破了音:“你明明掉下去了!那么高的斷魂崖!你不可能活著!”
廢物贅婿林辰!
那個被他們親手推下懸崖、本該粉身碎骨、尸骨無存的林辰!
竟然回來了!
以一種如此狼狽不堪、卻又如此…令人恐懼的方式,回來了!
轟!!!
整個蘇家莊園徹底炸開了鍋!
“林辰?是那個廢物林辰?!”
“他不是死了嗎?蘇家都準(zhǔn)備辦喪事了!”
“天啊!他怎么弄成這個樣子?從地獄爬回來的?”
“晚晴小姐和陳少的樣子…他們好像很怕他?難道墜崖…”
“噓!別亂說!要命啊!”
賓客們?nèi)缤煌度霛L油的冷水,瞬間沸騰!驚駭、恐懼、難以置信、幸災(zāi)樂禍、探究的目光交織成一張巨大的網(wǎng),死死籠罩著門口的林辰和廳內(nèi)失態(tài)的蘇晚晴、陳浩!竊竊私語匯成一片壓抑的嗡鳴,所有的虛偽哀傷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驚變撕得粉碎!
“林辰!你這個混賬東西!”蘇正宏短暫的驚愕后,暴怒瞬間吞噬了理智!他感覺蘇家的臉面被這個廢物當(dāng)眾踩進(jìn)了泥里!他猛地踏前一步,指著林辰,須發(fā)皆張,咆哮聲響徹整個主廳:“誰放你進(jìn)來的?!給我滾出去!蘇家不歡迎你這個喪門星!來人!給我把這個骯臟的乞丐轟出去!打斷他的腿!”
數(shù)名身材魁梧、穿著黑色西裝的蘇家保鏢,早已在變故發(fā)生時便圍攏過來。此刻聽到家主的怒吼,立刻兇神惡煞地?fù)湎蛄殖剑∪^帶著風(fēng)聲,直取林辰面門和要害!
“姐夫!!”
一聲帶著哭腔、卻充滿驚喜和擔(dān)憂的呼喊,從大廳角落響起。一直躲在人群后、臉色蒼白的蘇明月,此刻再也忍不住,激動地想要沖過來。她看著林辰那身狼狽和保鏢的兇悍,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明月!你給我回來!別過去!”王翠芬臉色鐵青,一把死死拽住女兒的手臂,尖利的指甲幾乎掐進(jìn)蘇明月的皮肉里,將她狠狠拖回身后,眼神怨毒地盯著林辰,仿佛在看一坨散發(fā)著惡臭的垃圾。
面對撲來的保鏢,面對蘇正宏的咆哮,面對滿堂的驚駭與惡意,林辰的腳步甚至沒有停頓一下。
他無視了那些帶著勁風(fēng)襲來的拳頭,冰冷的目光越過混亂的人群,越過暴跳如雷的蘇正宏,越過嚇得魂飛魄散的蘇晚晴和陳浩,最終,定格在靈堂入口處,那個遺世獨立般的清冷身影上。
葉清竹。
她依舊靜靜地站在那里,如同喧囂濁世中的一株冰蓮。清冷的目光穿過混亂的保鏢和人群,精準(zhǔn)地落在林辰那雙深不見底、蘊含著無盡寒冰與火焰的眼眸上。四目相對!
沒有驚愕,沒有恐懼,甚至沒有一絲波瀾。葉清竹那冰封般的絕美容顏上,只有一種洞悉一切的平靜,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探究。
就在保鏢的拳頭即將觸及林辰破爛衣衫的剎那——
“住手。”
葉清竹的聲音響起。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如同冰棱墜地,瞬間凍結(jié)了所有動作。
保鏢的拳頭硬生生停在半空,驚疑不定地看向自家老爺。
蘇正宏的咆哮卡在喉嚨里,臉色漲得如同豬肝。
所有嘈雜的議論瞬間消失。
整個蘇家莊園,陷入一片落針可聞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葉清竹身上。
只見她緩緩抬起那只戴著黑色薄紗手套的纖纖玉手,指向門口那如同從地獄歸來的、衣衫襤褸卻氣勢驚人的身影,清冷的聲音在死寂的大廳中清晰回蕩:
“讓他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