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折柳枝 009 呼應(yīng)

淮河霧鎖五日，成平侯與溫相的船仍無蹤跡。

京中流言漸起，玉柔夫人在府中以淚洗面，只盼江聞鈴能尋到些線索。

江聞鈴劈斷演武場木樁時，郭陽遞上李伯的信：“南岸廢渡口，看守系黑綢帶。”

“世子，您是怎么聯(lián)系到李伯的？”郭陽忍不住好奇，如今江溫兩家，才是真正的一條船上的螞蚱，可連顧客州換了多少血……

江聞鈴笑了笑，意味不明：“因為我……如影隨形。”

他知道溫照影不能直接聯(lián)系溫家舊部，但她慧質(zhì)蘭心，知道指引，若不是隨她去寺廟，他也尋不到李伯。

他攥緊信紙，轉(zhuǎn)身時，黑袍已罩住身形。

安平侯府。

顧客州又是一夜未歸，但溫照影這次知道，絕對不是妓子的花樣太多，而是他的計劃，出了紕漏。

溫照影對著銅鏡描眉，青禾遞來信，歪歪扭扭，只有她能看懂。

“三更，蘆葦蕩北口，玉蘭燈為號。”

字跡剛勁，帶著她教過的筆鋒。

這個黑袍者，絕對是江聞鈴。她的心直打鼓，所有細(xì)節(jié)都能對上，況且被困的不止溫相，還有成平侯。

他穿黑袍，是為了保護(hù)她嗎？

她將信燒灰入茶，端坐著等三更。

三更，蘆葦蕩水汽彌漫。

溫照影提燈立在北口，見黑影竄出，趕快解下腰間玉佩拋過去。

玉佩在空中劃出弧線，正落在黑影掌心。

“西頭草棚有機(jī)關(guān)，第三根柱子左轉(zhuǎn)能斷后窗閂。”她聲音壓得輕響，同時扯斷斗笠系帶，露出腕間銀鐲，“鐲子里是解藥，若迷藥失靈……”

黑影忽然按住她手腕，她能感覺到他指尖的繭，下意識心疼，在她眼里，他始終是不諳世事的弟弟。

“我知道。”他聲音啞得發(fā)澀。

黑影剛摸近草棚，就見西側(cè)守衛(wèi)突然抬頭。

溫照影更快反應(yīng)，將玉蘭燈往水里一按，同時吹了聲極輕的哨。

草棚東側(cè)頓時飛起一群驚鳥，守衛(wèi)注意力被引開的瞬間，黑影已順著后窗翻了進(jìn)去。

成平侯見他手中玉佩，突然低喝發(fā)出一聲悶響。

溫照影聽見，立刻讓舊部點(diǎn)燃三堆篝火。

南岸的守衛(wèi)以為是援軍信號，果然分兵往火堆處涌。

剛救出人，東側(cè)守衛(wèi)卻殺了回來！

溫照影提著空燈就往蘆葦深處跑，她從未如此拼盡全力地奔跑，可這次，陷入險境的是她爹爹！

“在那！”守衛(wèi)果然追過去，她卻在轉(zhuǎn)角突然將銀簪往后一擲！

一把迷藥粉正好撒在領(lǐng)頭人臉上。

黑影趁機(jī)帶著兩位大人沖至接應(yīng)點(diǎn)時，正見溫照影被兩個守衛(wèi)堵在蘆葦叢里。

她背抵著斷船板，手里竟握著塊尖銳的船釘，眼神亮得像淬了火。

原來她不止可以是白月光……

“上船！”

黑影甩出繩鏢纏住守衛(wèi)，溫照影卻突然將帕子扔過來，他接住時，指尖觸到夾層里硬物——是那枚鎏金扣，背面暗號能直指王御史的糧倉。

他想帶她一起走，可溫照影表露出從未有的倔脾氣，解開繩子用力把他們往外推！

“顧客州若發(fā)現(xiàn)我不在，會立刻封城。”她的目光決絕，唇形不斷說著“快走”。

江聞鈴恨自己的無能，護(hù)著二老離開，卻只能看著溫照影一人面對惡魔。

等到顧客州回府時，溫照影已經(jīng)淋浴好，裹著一條紗裙，像只輕盈的蝴蝶，坐在榻上歇息。

“夫人今夜一直在府中嗎？”他狐疑地上下打量，答案是溫照影輕微的點(diǎn)頭。

她看起來很困，連點(diǎn)頭時都帶著倦意。

“那夫人為何這么晚還不歇息？”顧客州看向青禾，語氣中帶著責(zé)問。

他打心里不相信溫照影，遇害的是溫相，她真能坐的住？

青禾立馬跪倒在地，跟真的似的：“世子爺冤枉！世子爺不歸宿，夫人都是熬著的，就是等到天亮，夫人也不會熄燈！”

還未等顧客州質(zhì)疑，溫照影先松了口：“妾身與夫君早生嫌隙，但這規(guī)矩，妾身一直守著。”

顧客州聽她這么說，真有些信了，畢竟是貴女，這些規(guī)矩禮制，應(yīng)是刻進(jìn)她們骨頭里的。

既如此，那篝火又是誰放的？

鎏金扣，又去哪里了？

“夫君今夜，怎回來得這么早？妾身去讓廚房做些宵夜。”她軟綿綿地起身，目光慵懶地往他身后探了探，“姨娘們，沒有一同回來嗎？”

“沒有姨娘！”顧客州氣在心頭，他今日可是巴巴哄了她一路，“我顧客州身正不怕影子斜，倒是夫人，有些許可疑。”

顧客州步步逼近，靴底碾過地上的水漬，發(fā)出黏膩的聲響。

他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對著還未消散的淤青用力：“夫人有沒有潛入書房，偷走東西？”

溫照影的指尖被他捏得發(fā)白，喘著小氣說：“夫君的書房，妾身不是日日進(jìn)去整理畫稿嗎？昨日妾身曬畫時，夫君也看見了。”

她聲音軟得像浸了蜜，她知道顧客州就吃這招，她越是風(fēng)塵，他就越興奮。

顧客州果然松了手，眼底的怒火混著些詫異。

“我書房丟了枚鎏金扣。”他退開半步，故意放緩語速，目光像網(wǎng)一樣罩住她，“背面刻著些生意上的記號，對我很重要。”

鎏金扣背面哪是什么生意記號，分明是渡口守衛(wèi)的換崗暗號。

“鎏金扣？”溫照影裝模作樣地?fù)u搖頭，又哈了哈氣，“夫君，我有些困了。”

他冷笑一聲，突然轉(zhuǎn)身走向首飾盒：“既然沒見過，那便讓我瞧瞧你的首飾，也好讓我放心。”

顧客州根本不在乎鎏金扣有沒有在里面，只要溫照影緊張一分，他會馬上封鎖侯府，讓她徹底淪為金絲雀。

溫照影面色難看，起身牽住他的手，厲聲道：“我自己來。”

她舉起檀木制成的精巧盒子，用力往地上砸！

“咔嚓！”一瞬間，什么胭脂水粉，刺繡帕子，宣紙字畫，統(tǒng)統(tǒng)碎了一地。

顧客州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心下就要怒斥她瘋了，可溫照影的臉色不再是剛剛的溫婉，他也剎住了嘴。

“你說我精于算計，那我準(zhǔn)你納姨娘，你卻不納！如今丟了一枚扣子，就要搜我的東西！在你顧客州眼里，我算是一個妻子嗎？”

她紅了眼眶，根本不像演的，像是真的被這段婚姻傷透了心，眼中只有對丈夫的失望。

“我……”顧客州深吸一氣，正要狡辯，就見溫照影從地上撿起一張宣紙，往他身上砸。

他還未回過神，溫照影已經(jīng)讓青禾帶著床單被褥走了。

新婚之月，上京貴女竟與夫君分房睡。

顧客州拾起地上的宣紙，拆開一看，是初見時，他投遞到溫家的那幅畫，而這副畫的刺繡，此刻還在他書房掛著。

溫照影被他太輕易得到了。

“罷了。”顧客州想要沖出去，可見房里熄燈，終是收回了腳步，“一枚扣子而已，丟了便丟了。”

另一側(cè)的江聞鈴正臥在安平侯府的大樹上，側(cè)目看見顧客州甩袖離開，心中解氣。

他正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假的鎏金扣放回去，不曾想溫照影竟對這畜生使感情計。

她就是這樣，看似溫順，卻能在絕境里，把每一步都走成死棋里的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