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山路上,露水打濕了云昭的褲腳。
離開臨海縣已經三個時辰,云昭沿著地圖指引的小路向北疾行。天色漸亮,遠處起伏的山巒輪廓逐漸清晰,最高的那座山峰應該就是周通所說的青林山。
每走一段路,云昭就會停下來確認方向。周通給的地圖雖然簡略,但標注了重要的地標:一條干涸的河床、一片柏樹林、還有半山腰處形似老人側臉的巖石。
太陽完全升起時,云昭已經走到山腳下。這里地勢陡峭,樹木蔥郁,空氣中彌漫著草藥特有的苦澀香氣。他找了塊平坦的石頭坐下,從行囊里取出最后一點干糧。
就著山泉水啃完燒餅,云昭開始攀登山路。青林山并不算高,但坡度很大,有些地方需要手腳并用才能爬上去。隨著海拔升高,周圍的植被也在變化——山腳是常見的松柏,到了半山腰則出現了許多云昭不認識的植物,有的開著奇異的花,有的結著顏色鮮艷的果實。
正午時分,云昭終于找到了那塊形似老人側臉的巖石。按照地圖所示,"藥叟"的居所應該就在這附近。他繞著巖石轉了一圈,卻沒發現任何人煙的痕跡。
"奇怪..."云昭展開地圖再次確認,紅點確實標在巖石附近。
他閉上眼睛,嘗試運轉體內的滄海之氣。自從知道這是云家血脈的傳承后,他對這股能量的感知更加敏銳了。能量流經肩胛處的血脈印記時,會產生微妙的共鳴,仿佛在提醒他自己的身世。
忽然,一陣微風拂過,帶來一縷若有若無的藥香。云昭循著香氣走去,在巖石背后發現了一條幾乎被雜草掩蓋的小徑。小徑盡頭,幾間茅草屋依山而建,屋前開辟了幾塊整齊的藥田,種著各色草藥。
"有人嗎?"云昭站在籬笆外喊道。
沒有回應。他猶豫片刻,推開簡陋的柴扉走進院內。近看才發現,這幾間茅屋雖然簡陋,卻處處透著精巧——屋檐下掛著成串的草藥,每一捆都分類整齊;晾曬草藥的竹席一塵不染;甚至連燒火的柴堆都碼放得一絲不茍。
"擅闖私宅,該當何罪?"
沙啞的聲音突然從背后傳來,云昭驚得轉身,看到一個佝僂著背的老人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后。老人身材瘦小,滿頭白發用一根木簪隨意挽起,臉上皺紋縱橫,但一雙眼睛卻明亮得驚人,正冷冷地盯著云昭。
"晚...晚輩云昭,受周通先生指引,特來拜見藥叟前輩。"云昭連忙行禮。
老人眼睛微瞇:"周通?那書呆子還活著?"他繞著云昭轉了一圈,鼻子抽動了幾下,"身上有海腥味,又有新傷...你就是最近鬧得臨海縣雞飛狗跳的那個云家小子?"
云昭心頭一震:"前輩知道我?"
"哼!"老人冷哼一聲,"趙家連夜派出三隊人馬搜山,方圓百里的耗子洞都被翻了個底朝天,想不知道都難!"他突然伸手抓住云昭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讓我看看..."
云昭感到一股溫熱的氣流從手腕涌入,在體內游走一圈后,直奔肩胛骨的血脈印記而去。印記處頓時傳來一陣刺痛,隨即泛起微弱的藍光。
"果然是云家血脈。"老人松開手,表情復雜,"十七年了...老夫以為云家血脈已絕,沒想到..."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好一會兒才平復,"進屋說吧。"
茅屋內陳設簡單,卻異常整潔。正中央是一個巨大的藥柜,上面擺滿了各式瓷瓶和木匣。老人——現在云昭確認他就是"藥叟"——示意云昭坐下,自己則從一個青瓷瓶中倒出兩粒藥丸,一粒自己服下,一粒遞給云昭。
"吃下去,對你的傷有好處。"
云昭接過藥丸,猶豫了一下。藥叟見狀冷笑:"怕我下毒?云家小子,老夫若想害你,剛才探脈時就能讓你經脈盡斷!"
云昭不再遲疑,將藥丸吞下。藥丸入腹即化,一股暖流迅速擴散至四肢百骸。左肩的傷痛立刻減輕,連體內消耗的滄海之氣都恢復了不少。
"多謝前輩!"
藥叟擺擺手:"別急著謝。你可知自己處境有多危險?趙家已經發出'火云令',懸賞五百兩銀子取你人頭!"
"火云令?"
"趙家最高級別的追殺令。"藥叟冷笑道,"看來趙烈那老匹夫是真的怕了。十七年前沒能斬草除根,如今春風吹又生啊!"
云昭握緊了腰間的魚叉——不,現在應該叫它滄海戟了:"前輩,周先生說您曾是云家舊部..."
"不錯。"藥叟眼神變得悠遠,"老夫當年是云家首席藥師,專為云家煉制修行所需的丹藥。滅門那夜,老夫恰好在深山采藥,逃過一劫..."他指了指屋外的藥田,"這些年來,老夫隱居于此,一面培育靈藥,一面等待..."
"等待什么?"
"等待云家血脈重現!"藥叟突然激動起來,"云家千年傳承,豈能就此斷絕?老夫這些年來煉制了無數丹藥,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助云家后人重振家聲!"
云昭心頭一熱:"前輩...我該怎么做?"
藥叟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從藥柜最上層取下一個紫檀木匣。匣子打開,里面整齊排列著十二個白玉小瓶,每個瓶身上都刻著云紋圖案。
"這是老夫畢生心血——'云海十二丹'。"藥叟輕撫玉瓶,如同對待珍寶,"按云家祖傳秘方煉制,專為云家血脈修行者準備。從筑基到突破,每個階段都有對應的丹藥輔助。"
他取出第一個玉瓶,倒出一粒晶瑩剔透的藍色丹丸:"這是'滄海筑基丹',可助你穩固根基,加快滄海之氣的積累。服下后需立即運功吸收,老夫為你護法。"
云昭接過丹丸,只覺入手冰涼,散發著淡淡的海藻香氣。他深吸一口氣,將丹丸吞下。
剎那間,一股浩瀚的能量在體內爆發!云昭感覺自己的經脈仿佛被洪水沖刷,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他本能地運轉滄海之氣,試圖引導這股狂暴的能量。
"意守丹田,氣行周天!"藥叟的喝聲如雷貫耳,"云家修行法門是'九轉滄海訣',氣走任督二脈,過肩井,匯于印記!"
云昭按照指示,強忍劇痛引導能量流動。藥力所到之處,經脈如同干涸的河床遇到甘霖,貪婪地吸收著能量。肩胛處的血脈印記越來越燙,漸漸浮現出完整的云紋圖案——九道波浪環繞著一顆明珠。
不知過了多久,狂暴的藥力終于被馴服。云昭睜開眼,發現屋內已經點起了油燈,窗外一片漆黑。他竟入定了整整一天!
"不錯。"藥叟滿意地點頭,"第一次服丹就能完全吸收,不愧是云家血脈。現在感覺如何?"
云昭活動了一下身體,驚喜地發現體內滄海之氣的總量增加了近一倍,而且運行更加順暢。他嘗試凝聚一絲能量到指尖,立刻有一小團水珠浮現,在燈光下閃閃發光。
"我能控水了!"
"這只是皮毛。"藥叟不以為然,"真正的云家修行者,揮手間可喚滔天巨浪。不過你根基尚淺,還需循序漸進。"他指了指剩下的玉瓶,"這些丹藥會根據你的修為進度逐步給你。現在,先說說你的計劃。"
云昭將周通告知的身世之謎,以及藏古齋青銅匣子的事一一說出。藥叟聽完,眉頭緊鎖。
"滄海訣在趙家手中...這確實麻煩。"他沉思片刻,"以你現在的實力,去搶等于送死。依老夫之見,你應先去找'海娘',她掌握著云家的情報網,或許知道更多關于青銅匣子的消息。"
云昭點頭:"周先生的地圖上標了海娘的位置——東海的一座礁石島。"
"不錯。不過在此之前..."藥叟突然起身,從內室抱出一個長條形的木匣,"你需要一件像樣的武器。"
木匣打開,里面是一把三尺來長的短戟,通體湛藍,戟尖寒光凜凜,月牙刃上刻著細密的水波紋路。與云昭的魚叉相比,這把短戟明顯精致許多,但也小巧不少。
"這是..."
"仿制的滄海戟。"藥叟輕撫戟身,"真品應該就是你手中那把魚叉所化。但真品需要特定口訣和足夠修為才能完全喚醒,在此之前,這把仿品更適合你使用。"
云昭接過短戟,立刻感到它與體內的滄海之氣產生共鳴。隨手一揮,空氣中留下一道淡淡的水痕。
"好戟!"
"別高興太早。"藥叟潑冷水道,"趙家的追兵隨時可能找到這里。明日一早你就啟程前往東海,老夫會給你準備些路上用的丹藥和干糧。"
正說著,藥叟突然神色一變,迅速吹滅油燈:"有人來了!"
云昭立刻警覺起來,手握短戟貼近窗邊。月光下,遠處的山路上隱約可見幾點火光正向茅屋移動。
"是趙家的人!"藥叟壓低聲音,"他們怎么會..."
話音未落,一支火箭突然破窗而入,釘在藥柜上,火焰立刻蔓延開來!
"走!"藥叟一把拉起云昭,向后門沖去,"是'火鴉衛',趙家精銳!"
兩人剛沖出后門,前院就傳來一聲巨響,籬笆墻被暴力破開。云昭回頭瞥見十幾個黑衣人手持火把沖入院中,為首的正是在藏古齋有過一面之緣的趙明瀾!
"分頭走!"藥叟塞給云昭一個包袱,"里面有丹藥和地圖。老夫引開他們,你去東海找海娘!"
"可是前輩..."
"別廢話!"藥叟厲喝一聲,突然從袖中甩出三顆紅色藥丸。藥丸落地即爆,濃密的紅霧瞬間籠罩了整個后院,"走!"
云昭咬牙轉身,向山林深處奔去。身后傳來趙明瀾憤怒的吼聲:"放箭!一個也別放過!"
箭矢破空聲傳來,云昭本能地揮舞短戟格擋。令他驚訝的是,短戟竟然在身前形成一道薄薄的水幕,幾支箭矢射在水幕上,速度大減,被輕易撥開。
"云家余孽!你逃不掉的!"趙明瀾的聲音越來越近,"火鴉衛,結陣!"
云昭不敢戀戰,全力運轉體內滄海之氣,向密林深處逃去。身后火光沖天,藥叟的茅屋已經陷入火海。他強忍回頭的沖動,在心中暗暗發誓:總有一天,他要讓趙家血債血償!
山路越來越陡,樹木也越來越密。云昭憑借漁民的身手在林中靈活穿梭,漸漸甩開了追兵。當他翻過一道山脊時,遠處的地平線上,一抹微光預示著黎明的到來。
那是東方的方向,也是他下一步的目的地——海娘所在的礁石島。
云昭摸了摸懷中的丹藥和地圖,又看了看手中泛著藍光的短戟。這一夜的遭遇讓他更加清楚地認識到,從漁村少年到云家傳人的道路,注定充滿荊棘。
但他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