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的陽光剛過太和殿的鴟吻,通政司的太監就抱著個火漆封的木盒,跌跌撞撞地沖進了養心殿。他跑得太急,在門檻上絆了一下,木盒“啪”地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的急報——報頭用朱砂寫著兩個字:“北境”。
皇帝正和太子看戶部新呈的賬冊,聽見動靜抬頭,見那太監臉色慘白,手里的急報邊角都磨破了,心里“咯噔”一下。北境是大啟的屏障,自從鎮北將軍駐守后,已有五年沒送過這么急的報。
“怎么了?”皇帝的聲音沉了些。
太監爬起來,捧著急報磕頭:“陛下,北境八百里加急——北狄突襲云漠關,守將戰死,關隘……關隘快守不住了!”
太子李瑾臉色一變,趕緊接過急報。展開時手指都有些抖,只見上面寫著:“北狄三萬騎兵突襲云漠關,守將張誠力戰殉國,糧草被焚,兵士折損過半,請求朝廷速發援兵……”
皇帝接過急報,指節捏得發白。云漠關是北境的門戶,一旦失守,北狄就能長驅直入,威脅京都。他深吸一口氣,剛要說話,就見殿門被“砰”地推開。
上官婉兒闖了進來,身上還帶著風,顯然是剛從外面回來。她今日去了軍營,穿著一身鐵甲,頭盔還拎在手里,甲片上沾了點塵土。“父皇,我聽說北境有急報?”
皇帝剛想讓她出去——這種軍國大事,哪能讓她摻和。可話沒出口,就見上官婉兒已經走到案前,目光落在急報上,原本帶笑的眼睛突然亮了,像是黑夜中燃起來的星火。
“北狄?”她伸手拿起急報,看得飛快,指尖劃過“云漠關”三個字,“他們敢突襲云漠關?張誠是員猛將,怎么會……”
太子李瑾皺眉:“婉兒,這是朝堂之事,你……”
“我知道云漠關。”上官婉兒抬頭,眼神銳利,“關隘西側是斷崖,東側有三道壕溝,張誠守了三年,怎么會被突襲?定是內部出了問題,要么是有人泄密,要么是糧草被做了手腳?!?/p>
皇帝愣了一下。他剛拿到急報,還沒來得及細想,婉兒竟一眼看出了關鍵。
“還有。”上官婉兒指著急報上的“三萬騎兵”,“北狄去年遭了雪災,牲畜死了大半,哪來的三萬騎兵?定是聯合了周邊的部落,想趁我朝春耕時搶一把?!?/p>
她說話時語速很快,條理卻清楚,不像平時掀桌子時的莽撞,倒像個常年研究軍務的將領。太子看著她,突然想起前幾日她塞給自己的“貪官名單”,里面確實有個“云漠關糧草監”,當時沒在意,現在想來……
“父皇,”上官婉兒把急報放在桌上,鐵甲摩擦著地磚,發出“咔”的輕響,“調兵多少?派誰去?”
皇帝看著她發亮的眼睛,突然想起她前日說“北狄聽著就欠揍”,心里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朝堂會商議,你先……”
“商議什么?”上官婉兒打斷他,“等你們商議完,云漠關早沒了。北狄騎兵速度快,必須三日之內出兵,用輕騎抄他們后路,再派步兵守住側翼,斷他們的歸途?!?/p>
她走到墻邊的地圖前,手指“啪”地按在云漠關的位置:“從京都到云漠關,最快的是走飛狐陘,雖然險,但能比走官道快兩日。派五千輕騎走飛狐陘,再讓鎮北將軍從雁門關出兵,兩面夾擊——”
她的手指在地圖上移動,指甲劃過“飛狐陘”“雁門關”,動作果斷,像是已經在心里排好了兵?;实酆吞佣紱]說話,看著她在地圖上推演,竟一時忘了她是個公主。
殿外傳來腳步聲,兵部尚書和幾位老將匆匆趕來。進門就見長公主穿著鐵甲,站在地圖前指手畫腳,都愣住了。
“長公主怎么在這?”兵部尚書皺眉。
“她在說退敵之策?!被实鄣穆曇粲行碗s,“你們聽聽,可行嗎?”
上官婉兒轉頭看他們,眼神里沒有平時的戲謔,只有認真:“北狄善騎射,但不擅攻堅。我們不用跟他們正面打,斷他們的糧草,堵他們的退路,他們自然會退。飛狐陘雖險,但我去過類似的地形,只要派熟悉山路的向導,五千人足夠了?!?/p>
“長公主去過飛狐陘?”老將之一的安遠侯忍不住問——那地方連老兵都少有人敢走。
“沒去過,但末世時比這險的山路我都闖過。”上官婉兒隨口說,又意識到他們聽不懂,改口,“我研究過輿圖,飛狐陘的關隘位置、坡度都記熟了。”
安遠侯愣了愣,突然想起前幾日皇帝讓人藏地圖——原來不是沒道理,這長公主竟真的看進去了。
兵部尚書還想說“女子不懂軍務”,但看著地圖上被上官婉兒標出的“伏擊點”“糧草補給處”,那些位置竟和他心里想的差不離,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皇帝看著眼前的景象:女兒穿著鐵甲,站在地圖前,和一群老將討論軍情,眼神亮得驚人。他突然想起她剛穿來時,劈暈刺客后問“這是哪”;想起她捏碎玉碗時說“藥太苦”;想起她掀桌子時說“打仗哪有廢話”——原來她不是只會搞事,她是真的懂,真的在意。
“此事容后再議?!被实圩罱K還是壓下心頭的波瀾,對上官婉兒說,“你先回去換身衣服,鐵甲太重?!?/p>
上官婉兒卻沒動,眼睛還盯著地圖上的云漠關,像是能透過紙張看到邊關的烽火?!案富?,北境的士兵在流血,我們不能等?!?/p>
夕陽透過窗欞照進來,落在她的鐵甲上,泛著冷光。殿里靜悄悄的,只有她的聲音清晰地響起:“我知道怎么打。讓我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