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心到邊關(guān)之后,明面上是督促著建善堂,但大多數(shù)時間都在四處走訪,了解各地的真實情況。
她匯報的情況比宋令儀此前所知道的要更詳盡,也更悲慘。
“……邊關(guān)城池幾乎是十室九空,缺衣少食這些先不說,最麻煩的一點是戰(zhàn)亂雖結(jié)束,但卻看不到任何生機。公主,您得做好心理準備,此次邊關(guān)之行,比我們想象中要更艱難?!?/p>
想到近日所見所聞,曾經(jīng)自稱為鐵娘子的錦心都濕了眼眶。
宋令儀笑著給她鼓勁:“越艱難便越顯出我們的重要,等咱們真的將一塊千瘡百孔的土地盤活,老了以后便有了跟整條街的小輩吹噓的本錢。”
錦心想到從前陪小姐聽老太爺吹牛的過往,頓時破涕為笑:“到時候公主可得提前背好詞,別跟老太爺似的,回回都被拆穿?!?/p>
宋令幼時聽過太多遍祖父吹牛,因此盡管已經(jīng)是十多年前的往事,她還是記憶猶新。
她難得翻了個白眼:“祖父若拿做生意時算無遺策的經(jīng)歷來顯擺,或者說他出海經(jīng)商的駭人見聞,保證無人拆穿,他偏說自己武藝非凡,徒手降虎,智斗黑熊,這誰能信?”
宋老先生長得俊秀斯文,唯一缺憾便是個頭不高,偏他此生最羨慕的便是生得五大三粗的糙漢,因此老了以后最大的愛好就是跟整條街的小輩吹噓自己年輕時是如何的英武非凡,只不過老了以后身形傴僂,連樣貌都變了。
主仆二人順著這話插科打諢一般聊了幾句,沖散了馬車里悲傷的氛圍。
收拾好情緒后,錦心繼續(xù)道:“公主,邊關(guān)的情況也并非都如奴婢剛說的那般,據(jù)說沙丘、溪山、中和三城繁華更勝往昔?!?/p>
不用宋令儀問,錦心便解釋:“四年前的冬天北戎突然襲擊,一舉攻下霜城和晉陽關(guān),之后又攻下長平城,直到安王趕來才阻擋了北戎的進攻。”
“安王放話邊關(guān)絕不再丟一城,讓沙丘及沙丘以南的百姓放心生活,此后安王確實也做到了他的承諾,將北戎大軍擋在了沙丘城外,然后逐步奪回失去的城池。”
“而沙丘、溪山、中和可稱得上因禍得福,自戰(zhàn)亂后,北地的皮毛藥材生意都集中在這三城,所以他們的日子反倒比以前好過?!?/p>
宋令儀聽了這話后沉默片刻:“如果我沒記錯,咱們馬上要到的便是溪山城吧?”
錦心答:“沒錯,按照行進的速度,再有半個時辰就到溪山,今晚應(yīng)該會住在那里?!?/p>
宋令儀點點頭沒再說話,不過掀車簾的動作明顯變得頻繁,快進城時更是直接將車簾束起,只留了一層紗幔作為遮擋。
她原本是想看看城內(nèi)景象,不想剛掀開車簾就聽有人來報:“公主,溪山城知府帶人在城門口迎接?!?/p>
這種情況不是第一次遇到,宋令儀應(yīng)對自如,直接讓人回絕了知府的好意,全程連面都沒露。
進城后,宋令儀看著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和不絕于耳的叫賣聲,頗有些意外。
“我前兩日路過中和城,那邊可沒這么熱鬧?!?/p>
中和城更靠近京城,按理來說那邊應(yīng)該更安全,也應(yīng)該熱鬧才是。
錦心此前沒考慮過這個問題,自然給不了答案:“公主,要不奴婢安排人去查查?”
宋令儀搖頭說不用。
在得了信安候的口供之后,她便讓迎霜從安王府借了二十人來溪山尋找秦家三人的蹤跡。
那些人雖然跟她同時出發(fā),但一路輕車簡行,按照路程來算,五天前就該到了。
既是專職探查消息之人,來了溪山后定會了解溪山的基本情況,先聽聽他們怎么說。
到了客棧,果然很快有人找上門來。
一個女子偽裝成粗使婆子進來送洗澡水,放下水桶后正想開口,錦心卻突然拔下發(fā)簪當做暗器扔了過去。
那人警惕心極強,一個矮身,發(fā)簪險險從她耳邊擦過,空氣中出一絲極淡的血腥味。
兩人一攻一躲,動作極快,宋令儀剛看清楚那人甩出來的手絹,錦心已經(jīng)伸出雙臂護在她身前,厲聲喊:“來人,有……”
宋令儀趕緊抬手捂住錦心的嘴巴:“噓,自己人?!?/p>
外頭護衛(wèi)已經(jīng)在敲門:“公主,可是出什么事了?”
宋令儀清清嗓子,開口道:“沒事,你們退下吧。”
待將護衛(wèi)打發(fā),宋令儀松開手小聲解釋:“離京時我派了人來溪山調(diào)查一些事情,她應(yīng)該是來跟我匯報的?!?/p>
那女子渾不在意耳邊的血跡,單膝跪地,雙手捧著帕子道:“奴婢錦繡拜見公主?!?/p>
錦心仍不放心,接過帕子展開給宋令儀看。
宋令儀確定了那帕子上的內(nèi)容,笑著說:“起來吧,是我沒提前叮囑,竟誤傷了你?!?/p>
錦繡站起來道:“是奴婢的錯,本該想法子給公主送個消息再來,聽聞公主只在此地留宿一晚,因此著急了些。驚擾了公主,受傷也是活該?!?/p>
“不過奴婢有個問題想請教這位姑娘,不知公主是否準允?”
見宋令儀點頭,錦繡偏頭看向錦心:“能否問問,我是哪里漏了破綻?”
錦心道:“你的手?!?/p>
錦繡將一雙手伸出來:“我特意用藥水泡過, 跟當?shù)厝瞬o區(qū)別?!?/p>
“膚色沒有區(qū)別,可指關(guān)節(jié)纖細,手指無裂痕,跟你偽裝的身份有差距。”
錦繡不由咋舌:“就那么一眼,你就憑這個細節(jié)斷定我有問題?”
錦心聞言不免想到錦月的背叛。
這大半年,她無數(shù)次后悔,若她更細心一些,多留心觀察,說不定早就發(fā)現(xiàn)了錦月的不對勁,興許公主都不用嫁入霍家那個火坑。
可世上沒有后悔藥吃,她能做的就是盯緊每一個出現(xiàn)在公主身邊的人,竭盡全力保護公主。
不過這話沒必要對外人說,她道:“事關(guān)公主,寧可錯殺不能放過,而且剛才那一招只是試探,若你不躲,那簪子并不會傷你。”
錦繡拱手道:“佩服。”
錦心笑笑,轉(zhuǎn)頭看向宋令儀:“公主,可要奴婢回避?”
宋令儀搖頭:“不必,之后你負責跟錦繡聯(lián)系,所有事情你都得知情?!?/p>
錦心聞言嘴角沁出一絲笑容,走到門邊站定。
錦繡也不再浪費時間,說起正事:“奴婢等人來溪山城之后先查了秦家的情況,定國公滿門抄斬,但未涉及族人,秦氏一族得以保留?!?/p>
“不過秦氏除了定國公這一脈,并無其他能人,定國公府覆滅后,秦氏便泯然眾人,依靠國公府早先置下的族產(chǎn)過活?!?/p>
“奴婢也查過秦家族譜,找到了跟秦珩、秦予安年齡相似之人,確定秦珩、秦予安并未偷換身份混入秦家,目前也沒找到秦氏家產(chǎn)流入不明之處?!?/p>
“縱觀秦家,只有一特殊之處,秦家出事五年之后,族內(nèi)有半數(shù)年輕男子在十五歲左右便參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