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空的脈搏 149 謝謝你來過

與司慧徹底結(jié)束關(guān)系是在一個星期以后。

當(dāng)時我還在學(xué)校里晚自習(xí)，就接到了她的電話。

她對我說：“顏啟，我們就一起走到這兒吧。好嗎？”

我平靜地回答：“嗯。好。”

然后彼此便靜默無聲地掛去了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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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的前一天。

我們見了最后一面。

聊了很久，也聊了很多。

雖然都未特意挑穿，但都其實(shí)各自心中明了：應(yīng)該就是最后一面了，以后正常情況下都不會再相見。

當(dāng)時，我們還在房間之中激烈地行著事。行至一半。忽然就看到她的眼淚從臉頰上流了下來。

我只好停下所有的動作。問她：“慧慧，你這是怎么啦？是……痛嗎？”

她繼續(xù)哭著，看向我。搖搖頭，對我說：“不，不是……”

我追問：“那到底是怎么啦？”

她說：“不知道。就是感覺突然的悲從心來。心里面很是難受……只想哭……”

于是，我抱起她來，讓她面向我坐著。看著她的眼睛，幫她擦拭著淚水。告訴她：“好，你哭吧，我就守在你的面前。等你好了，我再聆聽你，最內(nèi)心的聲音……”

就這樣，司慧不斷地流著眼淚。

而我的心也跟著不斷地疼痛。

我從未見過她如此悲傷，乃至淚流不止。

如此從來堅(jiān)強(qiáng)的她，我想不明白，這突然之間，怎么就崩潰了。

給她的身上披上衣服，遞上紙巾，我靜靜地聽著她的哽咽與呼吸。時間就在這密閉的空間中一分一秒地過去……

這其中，我想象了四十二次地板與天花的旋轉(zhuǎn)倒置過來。

直到準(zhǔn)備想那第四十三次。她終于開口：“顏啟，謝謝你來過……”

突如其來的一句，使我愣了一下，也一時間沒聽懂她的意思。又或許是聽懂了，一時間不想相信自己的答案。

我說：“這是哪門子客氣的話……”

“我是講認(rèn)真的，”司慧帶著些許的哭腔，“你我其實(shí)都知道的，我們不可能一直這樣走下去……”

是啊，原來她也知道。她也終于把這句話說了出口。

此刻，我只有默同。

望著她仍有淚光的雙眼，我似望見了在那里面越來越近的、來迎接我的那艘超級航母。仿如再告訴我，無論我愿不愿意，恐怕，我也該是時候要離開這個碼頭了。

“雖然我很舍不得你……”司慧啪嗒又是一滴眼淚。

“慧慧，我明白。”說實(shí)話，我也很心痛，但好好告別總比突然間的支離破碎強(qiáng)上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

我繼續(xù)說，“你是想說，我倆同樣不逢時，對吧？”

“確實(shí)是這樣，不是嗎？”

“是啊，”我嘆了一口氣，道，“倘若我倆在更早之前，彼此清澈無染的時候遇見，或者是更遠(yuǎn)之后，事業(yè)有成王者歸來之時相遇，一定會更堅(jiān)定地選擇對方，然后幸福到最后吧……”

“嗯，偏偏是此時，上不成下不就，前后都不著店……”

“你在尋找弓鎮(zhèn)的影子，我在尋找河莉的影子。”

“你還比我年輕，前路有的是誘惑，我即將踏入社會，前路有的是一片荊棘……”

“你會為我的不成熟而擔(dān)驚受怕，我會為你的前程萬里而無限猜忌。”

“以后你在校內(nèi)，我在校外。”

“你會為現(xiàn)實(shí)的生活一往無前，我卻仍在溫室中茫然不知所措……”

“誰先上岸未可知，可知的是無論誰先上岸，轉(zhuǎn)身那第一劍就必?cái)匾庵腥恕！?/p>

“說到底，有緣無分，所有的理由都指向我們不可能一直永遠(yuǎn)這樣在一起。”

“原來你也如此清晰地知道……”司慧擦干凈淚痕。心里話你一句我一句地接過一輪，這一刻，她的樣子看起來仿似釋懷許多。

“我也是最近才有的覺悟。”我說，“在遇到你之前，我從未想過，「愛」真的可以是做出來的。”

“難以置信，你竟然說了「愛」字。”司慧眼定定地看著我。

“不得不承認(rèn)，不是嗎？”我也專注地望向她，“盡管我們一開始的出發(fā)點(diǎn)純粹是「性」，但陪伴，本身就已是最長情的告白。包括你剛剛的那句「你謝謝我」，不也已經(jīng)同樣是「愛」的副產(chǎn)品了嗎？拋開深淺程度不講，它的存在怎么都是繞不過去……”

“也許是吧……不然我也不會被自己蠢哭……”

“呵呵，你哪里是蠢，你是幸運(yùn)，遇到了我，換作別人，再要你半條命也是可以的。”

“所以我說謝謝你了啊，不然你還想怎樣？”

“應(yīng)該是我謝謝你才對……如果……”我正想說下去。

“不，不說如果了……這樣就夠了。”司慧打斷我的話。想必是不想因?yàn)槲业脑捵屗约合莸酶睿运D(zhuǎn)而繼續(xù)著自己的節(jié)奏說道，“弓鎮(zhèn)給了我一半，你也給了我一半，我青鳥般追求的那份愛情已經(jīng)完美了，我滿足了。以后的路，再不會讓我迷茫。我也，再不需要這樣的愛情。”

“慧慧……”

“不要為我擔(dān)心。路是我自己走的，我清楚自己，應(yīng)該走怎樣的路。”

“可是……”

“我不會只靠愛活著的，也不會只靠性活著，請放心。”

“不放心還能怎樣？我們都要到別離的盡頭了。可是，能不能聽我一句話。就是……萬一以后碰到實(shí)在走不通的路，請記得回頭。保命，ok？”

“嗯，曉得了……我會的。”

“所以，你是確定了下學(xué)期要去哪個城市了嗎？”

“是的，已經(jīng)確定好了。”

“哪里？”

“上海。”

“起點(diǎn)很高啊，慧慧。”

“這才是挑戰(zhàn)嘛！呵呵！等我闖出一片天，來日定是春滿樓。”

“嗯，我相信你。”我說。

“對了，好像有一件事我一直沒跟你說，”司慧忽然又道。

“唔？哪件事？”果然話聊開了，沖擊就會源源不斷。

“你還記得去年的五月一日，在福壽路那家海鮮酒樓停車場見過的那個眼鏡男嗎？”

“哦，那個呀。”我想了想，如實(shí)告知，“記得的……然后呢？”

“然后我不是跟你說，我和他睡過……呃……算了，這不是重點(diǎn)……重點(diǎn)是，他是上海某3A名律師事務(wù)所的一級律師。所以，你懂我意思嗎？”

我即刻震驚。震驚的不是那個眼鏡男的身份。而是震驚于司慧……竟然只為了一張入場券……就這樣犧牲了自己……

“你……”我乃至有些無語，“萬一他玩你的呢，根本無心讓你入局……”

“我不管。總該是希望，不對嗎？”

“你……唉！這……”我甚至有些不知道該如何組織語言了。這要是一旦開始了這樣的第一次交易，就難說司慧以后會有類似的永無止境的想法。并且倘若一個不小心，習(xí)慣又慢慢變成了自然，那她這一輩子成什么了？豈不是成爛肉了嗎？！

“你太蠢了！簡直是愚蠢至極！”我最后吼道。

“呵呵。你這么說我，我也能夠理解。但是，請好好聽著，臭弟弟，”司慧慘淡一笑，“這個社會就是這么殘酷和現(xiàn)實(shí)了。所以我會說，我自己的路，只有我自己知道應(yīng)該怎么走。我知道你對我的憂心，可憂心解決不了眼前和未來。你要吃得咸魚就必須要抵得住干渴，你要攀得高有時候就難免需要非常手段。我惟其只能說，我答應(yīng)過你，也答應(yīng)過我自己，「我會盡量潔身自愛的」，這句話終生有效，它也必須終生有效。其他的，就讓它隨波逐流見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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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晚自習(xí)的那間課室里，在一張張便簽紙上不停地涂涂寫寫。

想起了與她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想起她過往的冷靜與知性，心中雖有遺憾，但祝福更多。

寫下了我想說的，未說完的那句話。她永遠(yuǎn)都聽不到了的那句，

——「我也謝謝你。如果沒有遇見你，現(xiàn)在的我也不知會在哪里。倘若不是你教會了我那么多，我也永遠(yuǎn)只是個臭弟弟……」

同時，我也寫下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古詩斷句。

不知道此刻，用哪一句來作我的墓志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