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宮。
自崇文帝登基后,就一直空置,幾十年也沒有住過人。
一處處略顯破舊的院落里積滿了灰塵。
檐角梁角的蛛網,一個挨著一個,上面掛滿了小蟲的尸體和偶然吹進的柳絮。低矮的宮殿里朱漆剝落,有些門窗破了,被風一吹就發出“噼啪”的聲響。哪怕是最好的宮殿內,都泛著難聞的霉潮味。
謝蓁蓁著實沒想到,身為貴妃的自己,有一日會住進這樣的地方。
蕭條凄涼,只能與荒草蟲鼠為伴。
一開始她接受不了,坐在桌前哭了一整宿。
她想不通,就算靈毓誣陷她在宮中行巫蠱之術,身為與她同床共枕了十幾年的皇上,怎么會連一句辯解都不愿聽,就把她送了進來。
后來的幾日,她每日都戰戰兢兢,生怕自己的事連累到三皇子。
可三皇子平安無事,謝家也沒有任何動靜,好像就只牽連了她一個人。
這不合常理。
歷朝歷代,凡是在宮中發現巫蠱之術,必然會尸橫遍野,血流成河。不死上百十來人,是絕對過不去的。
謝蓁蓁開始疑惑,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
而且這冷宮里雖然破舊,宮人們卻沒有在飲食上苛待過她。
這兩日,一向與她沒什么交集的淑妃,也一反平日里的低調,頻頻往這邊跑。
一開始是她自己過來,后來是派身邊的宮女過來送被褥衣裳。
弄得她有點看不懂了。
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件事里面有問題。
今日,淑妃又過來了。
與貴妃說了會兒話,讓宮女把食盒端上桌道:“姐姐,這幾日天氣還涼,尤其是早晚,你千萬保重身體。這里面是我自己熬的八珍湯,你嘗嘗?!?/p>
“淑妃妹妹,你跟我說句實話,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皇上把我送進來,就去春獵了,聽說還叫上了三皇子。我這里反倒黑不提白不提,也沒人審問,更沒人問話,這到底是什么意思?”
謝蓁蓁實在憋不住了,把心底的疑問提了出來。
淑妃欲言又止,幾次張嘴又閉上,最后搖搖頭,“姐姐,你這太為難妹妹了,妹妹也不知內情。只是靈毓公主來尋過我,叫我照顧著這邊?!?/p>
靈毓?怎么會是她?
聽到這兒,謝蓁蓁更覺得這里面有事了。
不過她也知道,從淑妃這里大概問不出什么,也沒為難她,點點頭,“你這份心意我領了,但你還是不要來得這么勤。這里畢竟是冷宮,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我這邊什么都好,不必惦記。”
“……對了,有件事,姐姐怕是不知情。麗妃被廢,押入了天牢。說她謀害皇嗣,動搖國本。妹妹還聽說,姐姐的事,似乎與麗妃有些關系?!?/p>
淑妃知道的也只有這么多,毫無保留地說了。
謀害皇嗣?
謝蓁蓁仿佛摸到了一些門道,可又捋不太清楚。
淑妃沒有坐多久,就帶著兩名宮女走了。
在返回的途中,要經過一片偏遠的宮殿。
倏然,一道黑影從角落里竄出來,兩招就了結了她的宮女。
緊接著就用匕首挾制住了她。
那人用力一扯,把她扯進一處空置的院落,啞聲道:“淑妃娘娘,別亂動,要想活命的話就別聲張?!?/p>
“你……你是何人?這里是皇宮,到處都是大內侍衛和羽林衛,不要亂來。”
淑妃看似柔弱,可性子卻很堅毅。
否則她也不可能位居四妃之一,在生下皇子后,還能平安無事地生活這么多年。
要說她唯一的軟肋,大概就是五皇子。
就如此時,她最先想到的也是五皇子。
想著幸好這里距離自己的宮殿還有一段距離,五皇子應當不會有事。
可有時候怕什么就來什么,她竟在前方不遠的拐角處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看到他的那一刻,她的魂都要嚇沒了。
忙悄悄挪動腳步,擋住了那人的視線。
也是在這一刻,她才發現,挾制住她的是一名宮女。
只是這宮女的眼神冷冽如冰,一看就不是普通宮婢,不知是怎么混進宮來的。淑妃心里清楚,必須要先穩住她。
角落里,五皇子楚南珩正在逗鳥。
他不經意地一抬眼,余光里瞥到了自己的母妃,淑妃。
見她被人用匕首抵著,他下意識就要上前。
可腳步剛邁出去,他就看到母妃在偷偷給他擺手。
母妃曾經告訴過他,要想在這皇宮里找到一個能夠庇佑他的人,非皇祖母不可。
現在母妃被壞人抓住了,他得把母妃救出來。
心里想得挺好,但想要去慈安宮求救,就必須繞過那個地方。
楚南珩咬緊牙關,悶頭跑過去,卻沒能逃過那名宮女的視線。
宮女出手就要抓他。
危機之下,楚南珩把手里的小鳥扔了出去,下令道:“啄她!”
同時,他拉住了淑妃。母子二人跑出一段路后,躲進了一處宮殿。
淑妃沒想到兒子竟會這么大膽,抱著他縮在角落里,叮囑道:“你的小寵攔不住她,待會兒母妃出去擋住她,你跑,跑得遠遠的,知不知道?”
“母妃?!?/p>
楚南珩從來沒遇到過什么危險,委屈地紅了眼睛。
他不想離開母妃,一個勁兒地搖頭,“母……母妃不去?!?/p>
“乖,去找你皇祖母,她老人家能護住你?!?/p>
淑妃深深地端詳著兒子的臉,抬手撫著他的小臉,“南珩,你已經是個大孩子了,不可能一直生活在母妃的保護下。你三皇兄雖然看起來吊兒郎當,可心地純善。與他打好關系,將來若是他登基為帝,一定會照拂你??赡闼幕市植恍校靶牟?,為人狠辣,不要與他親近,明白嗎?”
“母……母妃?!背乡窨薜蒙ひ羯硢?,小身板一抽一抽。
淑妃最后緊緊抱了兒子一下,猛地推開他,“走,不許回頭,一直往慈安宮的方向跑!你要是還認我這個母妃,就聽話!”
楚南珩哽咽著點頭,抹了把眼淚,咬緊牙關,拼命朝著慈安宮的方向跑。
淑妃見兒子跑了,整了整衣襟和鬢發,起身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知道,自己必須給兒子拖延時間。
否則他們母子二人很可能一起交代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