駿馬似風飆,鳴鞭入京都。
天邊最后一縷霞光斂去,策馬入城的周巖抵達福安鏢局。
“周鏢師來了。”
門口的趟子手知道他騎馬出城狩獵,不見青驄馬上架有大型獵物,心道周巖這一次定是運氣欠佳,沒遇鹿、野豬這種走獸。
趟子手牽馬,周巖問道:“呼延鏢師可在?”
“在武場呢。”
周巖從布袋拿出一只野雞扔給趟子手,“回去打牙祭?!?/p>
“多謝周鏢師?!碧俗邮执笙?。
他不再多言,拎著布袋快步進入鏢局,直奔武場。
武場有多位鏢師在練武,呼延雷、時百川、崔青山等人都在。
他到了邊上喊道:“呼延老哥?!?/p>
“周兄弟來了。”呼延雷將大槍扔給趟子手,拿了一條毛巾一邊擦汗一邊走了過來。
“進山狩獵,打了幾只山雞、野兔,晚間到家里面吃一頓,回請你。”
“行呀?!?/p>
“時鏢師、王鏢師一道?”
“你小子夠義氣,他們昨日動動嘴皮子便換得山珍野味,享口福了?!?/p>
“獨享不如眾享?!?/p>
“都你說了算?!?/p>
“行,我先回去收拾收拾。”
“好!”
周巖宴請,其實是不享浪費大寶蛇的蛇肉,被吸干凈了蛇血的寶蛇還在布袋里面裝著呢。他的想法簡單,既然是被丹砂、參茸等藥物飼養,那么蛇肉縱然不及血液營養,但也是難得滋補氣血的佳品。
呼延雷對自己多有照拂,時鏢頭、王鏢頭昨日也是一番善意,建議自己輕功之法。投之以桃報之以李。
周巖的世界,恩怨分明。
他離去,呼延雷大咧咧說道:“時鏢師、王鏢師,周兄弟邀宴,一道過去。”
時百川聞言一笑:“我昨日差點好心辦了壞事,都想著請周兄弟到松鶴樓,怎他反過來宴請老夫?!?/p>
“你到底去還是不去?”
“自是要去。”
“王鏢師呢?”
“當然要去,容我更換便服。”
呼延雷轉而對崔青山道:“崔鏢師一道?”
曾刁難周巖的鏢師自早就從趟子手口中知道昨日發生在武場的事情,他內心冷哼,呼延雷拉時鏢師、王鏢師,不就是做姿態給自己看,周巖有他們罩著。如此想來,崔青山皮笑肉不笑說道:“無功不受祿!”
呼延雷拱手:”既然如此,失陪?!?/p>
“慢走!”
……
周巖一路走來,在集市購買雞蛋、生姜、香菇、木耳等食材用于做蛇羹,途經松鶴樓,打了三壇綠蟻酒。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
廚房中先后彌漫出雞湯、蛇羹的香味。
他自廚房而出,穿過庭院,到了門外看巷子盡頭可有呼延雷等人身影,等再入院來,湯沸聲入耳。
眼前一幕,很應詩景。
湯響松風,早減了、二分酒病。
味濃香永。醉鄉路、成佳境。
恰如燈下,故人萬里,歸來對影。
……
山雞、蛇羹要熬,不見呼延雷等人到來,走到院內的周巖因通了奇經兩蹺脈一時手癢,身形舒展,“逍遙拳”便行云流水的施展開來。
但見他身輕如燕,步伐矯健,身形在疾速猛烈的移轉間,仍表現著瀟灑姿態,含蓄風儀,輕靈韻律,這“逍遙游”拳法真有了“逍遙”兩字真韻。
秋風颯颯而過,有樹葉脫離枝頭悠然落下,周巖腳尖連點,身似柳絮隨風飄,動似脫兔驚魂影,雙手虎口半張,拇指食指相對,狀如杯盅,連續出逍遙拳的“食入缽中”,將幾片落葉悉數攬在手心。
“咦……”一聲突兀響起的聲音讓周巖吃驚不已,他身形斂去,循聲眺望。
身上衣服打滿了補釘,手里拿著一根綠竹杖,背上負著個朱紅漆大葫蘆的洪七公輕似黃葉無聲落的站在了院內。
他嘖嘖稱嘆:“你小子可真是‘士別三日刮目相看’,才學逍遙拳多久,便有勤練許多年的火候?!?/p>
周巖先驚后喜:“前輩怎到了這里?”
“你能住在大興府就不許我來這里?!?/p>
周巖笑道:“實在是驚喜,故而一問?!?/p>
洪七公這才解釋道:“我從大同府一路走來,見不少江湖成名人物皆在趕赴向中都,故而過來一看,正在找棲息之所,嗅到蛇羹香味,尋味而來,那知是你這小子?!?/p>
周巖不驚訝洪七公為何不去中都丐幫分舵,他要事必躬親,丐幫也不至于龍蛇混雜,還鬧出篡權奪位這樣的事情來。
洪七公言落,直奔廚房。
柴火燒的噼啪作響,蛇羹沸騰,藥香襲人。
洪七公嘖嘖稱嘆:“蛇肉絲和掛上蛋清過油至熟的雞肉絲、香菇絲、木耳、蛇湯同燴煮沸,你小子好手藝。”
“這是藥蛇?”
周巖不隱瞞,“在下白日出城狩獵,恰巧遇到梁子翁門下弟子,這蛇嗅到血腥味而來纏我身子,倉促之下反殺了大蛇。”
“原來是老怪飼養的蛇,那混蛋竟做一些天馬行空為非作歹的事情。”
“前輩相識?
洪七公道:“二十年前的事情,那老怪信了甚么采陰補陽的邪說,找了不少女子,破了他們的身子,說可以長生不老,我撞見梁老怪正在干這壞事,狠狠教訓一頓,讓他立下重誓,以后不得再有這等惡行,否則定將叫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p>
周巖問:“前輩為何不殺他?”
洪七公言:“你小子就是殺心重,是不是因這大蛇還殺了老怪弟子?”
“在下解釋無用,對方非要致我于死地,自要反殺。”
洪七公點頭,然下一刻周巖說話聲又響了起來。
“萬惡淫為首,前輩當時難道沒想過梁子翁淫辱女子,那些無辜女子不堪被辱,會自尋短見,多少家庭毀于一旦。”
“你小子意思是我做錯了?”
“行俠仗義,怎會錯?!敝軒r想了想,“在下看來,梁子翁就是窮兇極惡,當殺無赦。過分的心軟和仁慈有時候會讓惡念如野草般滋長。”
“我打探過,老怪這些年倒也不曾再犯?!?/p>
周巖低沉的笑了笑,不再和洪七公爭辯,他說道:“在下約了幾位好友,前輩可一道?”
“不喜聒噪,這蛇羹定留一份給叫花子。”
“都留一份給前輩。”
“好!”洪七公眉開眼笑,“打酒去也,不過子時,定來吃羹?!?/p>
“前輩稍等。”
周巖走出廚房,去而復返,拿了一壇綠蟻酒。
“這是松鶴樓佳釀綠蟻酒,前輩笑納。”
“多謝小子美意,此酒甘甜,不合口味。三杯烈直,四窗夢空。叫花子喜這口,你的客人已經到來,我去也?!?/p>
洪七公身形如沉浮的大鳥,飄墜到院落,扶搖直入夜色,院門那邊已經響起呼延雷的驚喜聲:“我嗅到了蛇羹味道,妙哉!”
周巖一笑,都是老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