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一道清亮的聲音響起:“不如這樣,我先將蛇從尸體上驅(qū)趕,你們拿鐵鍬拍打,打死了就給老爺子陪葬,跑掉的只能算它們幸運,畢竟要保證各位的安全,不能因為意氣用事,造成咬傷。”
沈之行的話讓老七有了一些理智。的確,大家都是來幫忙的,要是為了幫他們出氣被蛇咬傷,那就麻煩大了。
一聽用鐵鍬打蛇,大家倒是沒猶豫,一個個拿起鐵鍬嚴(yán)陣以待地分站四周。
沈之行把晴川拉到旁邊,叮囑道:“你離遠一些,注意安全。”
隨后從他手中拿過木棍,走到?jīng)鱿?,將那些蛇趕開。
十幾條蛇被驚動,四處逃串,結(jié)果還沒跑出多遠,就被一鐵鍬拍暈過去,再一鐵鍬,小蛇一命嗚呼。
那條最大的蛇比較難收拾,三四個人追著一下一下地拍,最后它也沒能逃走。
這一番鬧騰后,將十幾條蛇丟在成一堆,打電話讓家里人送來汽油,將其點燃,燒成黑炭。
至于老爺子被咬的不成樣子的尸體,晴川幫其進行了整理遺容,把尸體上的老鼠毛發(fā)給清理掉,盡可能地整理好老爺子身上的壽衣,把金被子給蓋回去。
之后,晴川又跳進棺材里,查看蛇能爬進來的原因,最后在棺材底部找到了一個缺口,用東西給死死堵上,讓人把老爺子的尸體重新放回棺材里。
這次,晴川沒讓他們再往里面鋪草木灰,只說一句:“順其自然吧?!?/p>
沒有草木灰的干預(yù),尸體很快就會腐化,腐化之后,也就不用擔(dān)心再被蛇鼠惦記。
等墳土重新填回去,已經(jīng)是凌晨時分。
大家給老爺子燒了紙,就搬著桌子往回走。
晴川特意叮囑他們,走的時候不要回頭,只管埋頭往前走,等到了前面路口,拿出準(zhǔn)備好的衣服、鞋子換上,剛剛起墳時穿的衣服、鞋子,當(dāng)場燒掉。
而他和沈之行走在隊伍最后面,幫他們斷后。
大家有條不紊地照做,直到回了馮家院子,有人湊過來,不放心地詢問:“晴大師,剛才那條蛇那么大,是不是有靈性了,我們就這么給打死了,真沒事嗎?”
晴川道:“沒事?!?/p>
是它們先驚擾老爺子在先,若是真的有靈性,還敢這么干,那更是它們的錯。
他們走之前,晴川各自送了張驅(qū)邪符,并叮囑他們這幾日多曬曬太陽,增加陽氣。
馮永望則給他們一人包了個紅包,說去去晦氣。
人走后,馮家坐在一起聊晚上開棺的事情,留在家里的兒媳、女兒們一聽說老爺子身上爬了蛇,都忍不住哭起來,說老爺子命苦,都沒了還不得安生。
晴川沒有安慰她們,只等她們情緒穩(wěn)定了,才出聲叮囑:“這一段時間你們記得把河岸上的草給清理干凈,如果允許的話,可以點一把火,驅(qū)趕一下那些蛇蟲鼠蟻。”
馮家人連連應(yīng)好,忙了大半夜,大家開始各自收拾東西,準(zhǔn)備洗澡睡覺。
馮永望的妻子詩琪將晴川、沈之行兩人帶到樓上,客氣道:“晴老板,沈助理,縣城的酒店距離我們村有十幾公里,所以今晚可能要委屈你們在我家留宿一夜了。”
晴川擺手道:“沒事?!?/p>
紙扎店的休息間他都睡了,更何況干凈整潔的客房。
晴川這么想著,抬手推開了客房門,結(jié)果看到里面一左一右擺放的兩張床,神情怔楞。
這人家里怎么擺著酒店標(biāo)間的樣子?
詩琪見他驚訝,開口解釋:“我家人口多,特別是過年聚餐,晚上打麻將通宵,親戚朋友困了累了,就會暫時住在客房,因為人多住不下,所以我們干脆把房間弄成了兩張床的標(biāo)間,今晚我叔、姑都沒走,就只剩下這一個房間了?!?/p>
晴川:“哦?!?/p>
所以今晚她和沈之行要共處一室?
詩琪接下來的話, 算是回答了他心中的問題。
“衣柜里有專門給客人準(zhǔn)備的一次性洗漱用品,如果缺什么東西,你們可以在微信上跟永望說, 今天你們也辛苦了,洗漱一下早點休息吧?!?/p>
房門關(guān)上, 房間內(nèi)只剩下他們兩人。
晴川察覺到沈之行朝自己投過來的視線, 估計是在等她的意思。
晴川沒那么矯情,她提著背包朝挨著窗戶的那張床走過去,將背包放在了床尾的衣凳上,就朝著衣柜走過去。
沈之行看出她的意思,走到另一張床邊把背包放了上去。
晴川打開衣柜,看到下面擺放著幾雙鞋碼不一樣的一次性拖鞋, 上面掛著兩件浴袍,幾個衣?lián)危赃吀褡永锷舷聰[放著兩個竹筐, 里面是洗漱用品, 以及干凈的毛巾、浴巾。
她拿了洗漱用品,又從背包里帶了一套干凈的衣服, 直接進入了浴室洗漱。
十幾分鐘后,等晴川再出來,看到沈之行正坐在椅子上玩手機, 而兩張床鋪上平展地鋪了一層一次性床單、枕套、就連被子都已經(jīng)套好了一次性被罩。
沈之行察覺到他的視線, 解釋:“這樣干凈一些?!?/p>
晴川:“謝謝?!?/p>
沈之行眉眼染笑:“不客氣?!?/p>
雖然晴川的性格冷淡, 但相處久了就能發(fā)現(xiàn), 她是一個隨意而安的人,很少因為環(huán)境好壞去抱怨, 反而是自己,性格一點也不隨和,而且龜毛。
沈之行見晴川坐在床上,一邊擦頭一邊拿手機查看消息,并沒有要跟自己說話的意思,便放下手機,從背包里拿出準(zhǔn)備好的洗漱用品,去浴室洗漱。
等他出來時,房間里響起熟悉地斗地主音樂。
晴川正依靠在床頭玩的認真,見他洗澡出來,順手將聲音調(diào)低。
沈之行也倚靠在床頭,先拿著自己的手機回復(fù)了幾條工作消息,之后繼續(xù)拿起新手機擺弄視頻。
晴川正打著游戲,忽然聽見對方手機里傳出熟悉的驚呼聲:“我爺爺?shù)墓撞南略崆胺獾暮煤玫?,怎么會被啃食呢??/p>
這是前天晚上直播時馮永望說的話,音量不大,但他能聽得清。
聽見自己的聲音,晴川忍不住詢問:“你在做什么?”
沈之行答道:“剪輯視頻,吵到你了嗎?”
晴川凝眉:“剪輯視頻?”
沈之行:“嗯,把你往期直播的視頻都剪輯成小視頻,對了,我需要登錄你的賬號上傳視頻,可以嗎?”
晴川:“……你做什么事情都這么認真嗎?”
沈之行不解道:“怎么了?”
晴川:“沒事,覺得給你的工資開低了?!?/p>
小助理對賬號經(jīng)營,比他這個老板都上心。
游戲結(jié)束,晴川沒再點擊下一句,直接退了出去,問:“我能做點什么?”
沈之行倒也不客氣:“我剪輯了幾個視頻,你可以看看嗎?”
晴川:“嗯?!?/p>
片刻后,幾個視頻通過微信傳了過來。
視頻封面是黑色背景,白色字幕。
一句非常吸睛的標(biāo)題,點進去后是一雙骨節(jié)分明、白皙修長的手,如果不是手上捏著折紙,晴川還真沒認出來這是自己的手。
她的手有這么好看嗎?
沈之行瞧見晴川盯著她自己的手左右翻看,笑著解釋:“視頻里加了一點美白濾鏡。”
“不過……”
他本想說,不過你的手的確好看,但又覺得這句話略顯輕浮,便沒說出口。
幾期視頻全部看下來,晴川的眉宇不自覺地挑起,詫異道:“你之前學(xué)過剪輯?”
“沒有?!鄙蛑薪忉專骸斑@兩天看了幾個剪輯教程?!?/p>
晴川:“哦。”
所以聰明的人不管什么東西,只需要稍稍研究,就能做的比普通人優(yōu)秀嗎?
沈之行見他不說話,問:“是哪里有問題嗎?”
晴川:“不,視頻的內(nèi)容很有意思?!?/p>
沈之行:“那我先上傳幾個視頻,看一下網(wǎng)友反饋?”
晴川:“好?!?/p>
沈之行道:“那你把賬號發(fā)給我?!?/p>
晴川聞言,把賬號、密碼都發(fā)了過去。
看著他繼續(xù)認真忙碌,晴川竟也被帶動了,開始在網(wǎng)上搜索怎么經(jīng)營短視頻賬號的教學(xué),以及如何剪輯視頻。
晴川因為要鎮(zhèn)守鬼街,習(xí)慣了晚睡,因此凌晨兩三點還不覺得困。
可沈之行勞累一天,似乎也不知疲憊,直到外面響起雞鳴聲,兩人才堪堪放下手機,躺下睡覺。
然而,他們還沒睡幾個小時,房門被敲響,馮永望過來詢問兩人要不要吃早餐?
沒休息好的晴川煩躁地叫了聲:“沈之行。”
旁邊床上傳來窸窸窣窣,衣服與床被摩擦的聲音,緊接著是腳步、開門以及婉拒吃早餐的聲音。
房間門重新合上,房間內(nèi)恢復(fù)平靜。
晴川再次沉睡,等醒來時,已經(jīng)是中午一點。
而旁邊的沈之行早已經(jīng)清醒,帶著藍牙耳機擺弄手機,余光瞥見晴川醒來,低聲打招呼道:“早上好?!?/p>
“早”
晴川揉著酸澀地眼睛坐起來,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因為剛睡醒,她周身少了疏離冷淡的氣質(zhì),連聲音都帶著慵懶柔軟,莫名勾人心魂。
晴川自己并未察覺,她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看到微信上老媽發(fā)來的消息,進行回復(fù)。
等他起身下床時,才發(fā)覺對方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看。
晴川穿拖鞋的動作一頓,抬起頭朝沈之行丟過去一個不悅地警告眼神。
沈之行倒也不心虛,沖他燦然一笑,收回視線,繼續(xù)擺弄手機。
晴川起身去洗漱,等出來時,看到沈之行正在收拾東西,不但把兩張床上的一次性床單給撤了,還將被子疊放整齊。
用過的一次性床單,以及礦泉水瓶都被他裝進垃圾袋里封口打包。
這人……連收拾家務(wù)的悟性都這么高?
她記得前段時間,沈之行可是連拿掃把的動作都很生疏,沒想到現(xiàn)在出門,反而是對方在照顧自己。
“我們今天下午幾點走,我來定一下車票?!?/p>
沈之行的詢問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晴川:“你微信上問一下馮先生還有沒有其他事情,如果沒有,就訂最近的一個車次?!?/p>
沈之行已經(jīng)連著三頓沒吃飯了,再這么拖下去,會鬧出人命。
“好?!?/p>
趁著沈之行發(fā)消息的空檔,晴川將自己的東西收入背包中。
過了兩三分鐘,沈之行說道:“馮先生說暫時沒什么事情了,就是想問問你,他們還有沒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情,他們目前在樓下等著?!?/p>
晴川拿起背包,說道:“我們先下去?!?/p>
他說著就要去提那包垃圾,結(jié)果沈之行搶先了一步:“我來吧。”
兩人走出房間,還沒從二樓下去,就聽到樓下的談話聲。
“永望,我聽你七嬸說你請來看墳的風(fēng)水大師神的很,你能不能請他幫我孫子看看?”
“連慶奶奶,不是我不幫你問,你們家之前不是帶孫子去醫(yī)院看過了嗎?醫(yī)生都說了他很可能是摔倒撞傷了腦子,你之前不是找人看過,最后花了錢,卻沒什么用處。”
“你就讓大師幫我孫兒看看唄,萬一是丟了魂呢。”
她說著說著就哽咽起來:“你也知道強強之前有多聰明,現(xiàn)在突然就變成了個傻子,我們家根本接受不了?!?/p>
“你都不知道,我天天看著他傻呆呆的樣子,都恨不得帶著他跳河,直接去了,省得他在這世上遭罪?!?/p>
馮永望以及其他人趕忙勸連慶奶奶想開點兒,別做傻事兒,最后在對方苦苦哀求下,他只得硬著頭皮答應(yīng)道:“行吧,等晴老板下來了,我?guī)湍銌枂枴!?/p>
晴川聽他們對話結(jié)束,才緩步下樓。
一樓客廳的幾人見晴川、沈之行下來,都站起身打招呼:“晴老板、沈助理你們醒了。”
相比昨天下午剛過來時,眾人的態(tài)度明顯恭敬熱情了不少。
晴川沖大家點頭致意,對最先迎上來的馮永望說道:“你爺爺?shù)氖虑閼?yīng)該沒什么問題了,這幾日我會請老爺子回來給你們托夢報平安?!?/p>
“如果有時間的話,你們可以重新定制一身壽衣給老爺子燒去,再送去一些黃紙、元寶,讓他在下面好過一些?!?/p>
“好好好?!瘪T永望幾人連連應(yīng)道。
這時三個中年女人端著幾盤菜走進來:“晴老板、沈先生先來吃飯吧。”
晴川拒絕:“不用了,我們要趕高鐵,準(zhǔn)備走了?!?/p>
沈之行潔癖嚴(yán)重,寧愿餓著也不吃馮家人做的飯菜,總不能他自己吃,不顧對方死活。
晴川一說要走,原本還坐在沙發(fā)上的老婦人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大師!”
馮永望也出言阻攔:“晴老板請等一下,我們還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p>
晴川剛剛聽到了他們剛才的對話,但還是耐著性子聽馮永望把事情給大致地說了一遍。
晴川問:“之前找的其他人怎么說?”
連慶奶奶嘆氣:“有半仙兒說是被小鬼纏上了,孩子小,嚇丟了魂,但是叫了好幾次,都沒見好?!?/p>
“也有半仙兒說他身上沒東西,建議我們?nèi)タ瘁t(yī)生,反正看了幾個,說法都不一樣?!?/p>
“大師,我聽七嬸說了,你昨天不但算出來她家?guī)卓谌?,是否成家,還算出了她兒媳婦懷孕的事情,興民今天也逢人就說你本事大的很,昨晚竟然能給他開天眼,讓他見到了馮老頭的鬼魂兒,我求求你了,也幫幫我們吧,看看我孫兒還有沒有救?!?/p>
晴川倒也不擺架子,直接道:“可以看,但我收費的價格不低?!?/p>
連慶奶奶問:“多少?”
晴川報出一個四位數(shù)的價位。
對方臉上出現(xiàn)了遲疑,眼看晴川就要朝外走,咬牙道:“行!”
晴川腳步未停,繼續(xù)朝門口走:“走吧,去你家看看。”
“誒, 好!”
老太太看著不到六十歲的年紀(jì),可能是太過操勞的緣故,頭發(fā)斑白, 滿臉皺紋,穿著花哨地老年短袖, 七分褲, 黑色的老款涼鞋。
她的右腿有點問題,走路的時候一跛一跛的。
一進院子,晴川就看到了晾衣繩上搭滿了洗好的衣服、被子。
連慶奶奶解釋:“我孫子連慶自從傻了之后,大小便失禁,動不動就拉在床上,給他穿上紙尿褲,稍不注意他就給扯爛了,故意往床上尿,喂他吃的也往床上吐,簡直像是個討債鬼?!?/p>
晴川沒接她的抱怨,跟著往正屋走。
然而,對方剛一打開房門,一股難聞的腥臭氣就傳了出來。
沈之行的腳步倏然頓住,伸手拉住晴川。
連慶奶奶看到他的動作,解釋道:“不好意思,因為我孫子天天拉床上,房間里的味道有點重,你們別介意……”
沈之行直接打斷她:“介意。”
連慶奶奶噎住。
沈之行說道:“你還是將孫子抱出來吧,我們在外面看?!?/p>
連慶奶奶為難道:“我孫子有點重,不太好搬弄?!?/p>
沈之行態(tài)度堅決:“你找人想辦法?!?/p>
連慶奶奶看向晴川:“大師……”
晴川竟也說道:“讓家里人抬出來吧?!?/p>
連慶奶奶有點生氣,但想到自己現(xiàn)在是托人辦事,只能強忍下火氣,掏出手機給兒子打去電話。
電話掛斷,連慶奶奶對兩人道:“那麻煩大師等一等,我兒子一會兒就回來。”
沈之行輕嗯了聲,帶著晴川去院子里的樹蔭下納涼。
這會兒正值中午,也是氣溫最熱的時候,樹上叫個不停地蟬鳴更是擾的人心煩意亂。
沈之行見老太太進了屋里,才低聲解釋:“我不喜歡她。”
晴川覷他一眼,問:“原因?”
沈之行:“不清楚,可能是她面相太兇了吧?!?/p>
因為年齡大的緣故,老太太的眼皮下垂,眼睛變成了三角眼,兩腮下垂,顴骨高聳,再加上眼神鋒利,一臉的刻薄相。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是她身上有孽債,害死過人命。
只是后面這些,沈之行不能對晴川說。
反倒是晴川告訴他:“這老太太身上有命債,怨氣纏身,再加上相由心生,所以你才會覺得她面相兇。”
沈之行佯裝驚愕:“害死過人命!”
晴川抬起食指,對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沈之行重新壓低聲音:“那我們?yōu)槭裁催€要過來幫她?”
晴川語氣清冷:“我不是在幫她。”
而是來看看纏著她孫子的小鬼。
普通人根本經(jīng)不住被鬼糾纏,不出幾年,小孩就會意外喪命。
小鬼一旦害了人命,就別想再投胎了。
如果是一只還未害過人的小鬼,晴川就順手救下,若是害過人命,那便讓他們繼續(xù)地互相糾纏。
他們在院子里等了十幾分鐘,晴川的額角都冒出了熱汗,一老一少兩個大男人終于從外面回來,見到樹蔭下的晴川、沈之行楞了下神,隨后快步進了屋里。
正屋的門沒關(guān)嚴(yán),隱約傳出男人的交談聲。
孩子的爺爺是個大嗓門,明知院子里有人,說話一點也沒收斂。
“院子里站著的兩個年輕人就是你說的大師?”
“那么年輕能干啥?”
“本事不大,毛病還不少嘞,我孫兒拉個屎怎么了,假干凈。”
“哎呦,輪椅跑了,快扶著點啊,怎么一點眼力見兒都沒有?!?/p>
沈之行嗤笑:“還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p>
晴川神情淡淡,沒有應(yīng)聲。
過了幾分鐘,主屋門被推開,三個人推著輪椅出來。
晴川一向鎮(zhèn)定,可在看到輪椅上的孩子后,也不由露出詫異神情。
這哪里是個孩子,簡直是一大攤白花花地肥肉。
這孩子少說得一百八十多斤,臉上的肉把五官擠在一起,眼睛只剩下一條縫,嘴巴微張著,上身沒有穿衣服,下身搭著一條薄毯子,看不到他的腿是什么樣子,但兩條胳膊一節(jié)一節(jié)的,猶如刮了皮的蓮藕。
三人齊力將輪椅推到了樹蔭下,連慶奶奶生怕熱著她的寶貝孫子,趕緊拿出一把蒲扇給小孩扇風(fēng)。
沈之行忍不住吐槽:“你們家孩子是吃……”
晴川猜出他要說什么,抬手阻攔。
話雖沒說完,但對面三人的臉色還是變得難看。
連慶奶奶立刻維護道:“我孫子原本沒這么胖,這是近幾個月一直躺在床上才胖起來的?!?/p>
晴川不想跟她糾纏小孩是怎么吃胖的,轉(zhuǎn)移話題道:“家里有黑傘嗎?”
連慶奶奶搖頭:“沒有?!?/p>
晴川道:“去買一把。”
旁邊的老頭聽不下去了,氣憤道:“你這小伙子說話好不客氣。”
“你一句把人搬出來,讓我們好一番折騰,現(xiàn)在連怎么回事都還沒說一句,又要我們?nèi)ベI傘,是不是拿我們老頭、老太太尋開心呢?”
沈之行掀起眼皮,凌厲地目光看向他,正想回懟一句,就聽見晴川語氣平和道:“你孫子被小鬼附身了,沒有黑傘我沒辦法把鬼魂引出來?!?/p>
“什……什么?”老頭震驚道:“你有辦法給它引出來?”
晴川沒回他,再次重復(fù):“去買一把黑傘?!?/p>
老頭一聽大孫子被鬼纏上了,火氣立即消了幾分,想著一把黑傘也用不了多少錢,便讓站在旁邊默不作聲地兒子去買了。
沈之行順勢叮囑一句:“買質(zhì)量最好的,不然小鬼看不上,會不舍得從你兒子身體里出來?!?/p>
老頭聽見后,趕忙追補一句:“聽見了沒,買最好的!”
兒子應(yīng)聲離去。
晴川看了眼手機時間,中午一點二十分,陽極生陰,倒是撞鬼好時候。
他對老頭、老太說道:“你們不是想見鬼嘛,去廚房端半碗生米飯過來?!?/p>
趁著老太太去端米飯的功夫,晴川打開背包拿出一個細長的香盒,從香盒中抽出三根香,將剩下的香盒交給沈之行暫時保管。
“生米飯來了?!崩咸雎曁嵝选?/p>
晴川:“讓你孫子雙手捧著。”
他孫子現(xiàn)在處于癡傻狀態(tài),嘴里留著口水,因為過度肥胖,喘息聲很重,老頭老太跟他說話,他也只會嘿嘿傻笑。
兩個人好一番折騰,才讓小孩勉強抱住生米碗。
晴川將香點燃,插入生米中,溫聲商量道:“要聊聊嗎?”
小孩一直傻呆呆地眼神突然有了焦點,兩只眼睛緊緊盯著香火,嘴邊的哈喇子流到了他自己白嫩的肚皮上。
緊接著那三根香就像是火捻子似的,迅速往下燃燒。
一分鐘不到的功夫,香火全部燃盡,只留下一節(jié)木棍插在生米碗中。
老頭、老太兩人被這一幕景象給嚇得說不出話來,指著生米碗,結(jié)巴著問道:“這……這是怎么回事?”
晴川沒理會他們的話,給沈之行又要了三根香,重新點燃,繼續(xù)商量道:“你這么纏著他,也不是長久之計,你先出來,有什么問題,我盡力幫你解決,行嗎?”
依舊沒有得到答復(fù),這小孩眼中仿佛只有香火,一直盯著香火留口水。
眼看著剛點燃的香火,再次以肉眼可見地速度燃燒殆盡。
這下老頭、老太徹底站不住了,也顧不得輪椅上的寶貝孫子,瞬間往后撤出幾米遠,明明站在炎炎烈日底下,卻感覺脊背發(fā)寒,手腳冰涼,滿臉皺紋地臉上浮起了幾分畏懼。
再一次,晴川卻不再供香,而是將一張黃符放進了生米碗中。
“再一再二,沒有再三的道理?!彼穆曇舯葎倓偫淞藥追郑骸霸俳o你最后一次談和的機會?!?/p>
嘩啦——
癡癡呆呆的男生突然有了力氣,用力地將手里的生米碗掀翻在地,聲音尖銳刺耳:“勸你不要多管閑事!”
這句話一出口, 旁邊立即傳出兩道猛抽涼氣的聲音。
輪椅上明明坐著的是十來歲的男孩,可他卻莫名發(fā)出成年女人的聲音,而且這聲音他們還聽起來莫名熟悉。
男孩繼續(xù)喊著:“他們不是什么好人, 做過不少喪良心的事情,你幫他們會有損陰德的!”
“他們不是好人, 不是好人!”
連慶奶奶聽著這聲音, 突然神情一震,竟也不怕了,走上前朝著大孫子的臉上啪啪扇了兩個巴掌。
“你個賤蹄子你胡說什么,趕快從我孫子身體里出去,信不信我掘了你的墳!”
“哈哈哈,打,使勁打, 有本事你就打死他,我倒要看看你對自己的親孫子能不能下得去手。”
連慶奶奶再次抬起手,剛想一巴掌重重地扇下去, 結(jié)果被一只蒼老有力的大手攥住。
老頭怒聲呵斥:“你夠了, 再打我孫子一巴掌試試!”
“我……我這是在打高美美那個賤蹄子?!?/p>
“嗚嗚嗚。”小胖墩兒突然哭了起來,聲音恢復(fù)正常:“爺爺, 我疼?!?/p>
老頭又驚又喜,心疼道:“我的寶貝孫子呦,你認得爺爺了, 你這是好了嗎?”
“連慶, 連慶你看看爺爺。”
然而小胖墩兒的神情重新變得呆滯, 哈喇子再次從嘴里流出來, 沖著老頭嘿嘿傻笑,清水鼻涕順著流到了嘴里。
老頭有些失望, 甚至懷疑剛剛那一聲爺爺是錯覺。
他回頭望向站在旁邊沒說話的兩人:“大師,你快看看我孫子,他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旁邊的連慶奶奶也接話道:“大師,在我孫子身體里躲著的小鬼,我認識?!?/p>
“她是我們村里有名的蕩婦,因為背著丈夫偷人,把名聲搞臭了,她嫌丟人最后喝農(nóng)藥自殺了。她剛死的那段時間,一直在我們村子里鬧騰,不少八字弱的小孩都撞見過她,有幾次她還上了醉酒男人的身,生前不檢點,死了還往男人身上撲,真是一點也不知道羞字怎么寫!”
連慶奶奶說著,還忍不住朝老頭惡狠狠地剜了幾眼,眼神里盡是埋怨。
“你胡說!”
上一刻還在傻樂的小胖墩,下一秒就發(fā)出尖利的叫喊聲。
“你放屁,你才是蕩婦,你個臭老婆子竟然能容忍自己男人出軌,還幾次三番地替他遮掩,你真是不要臉,你個王八蛋,你們夫妻沒一個好人,早晚要下地獄!我要詛咒,詛咒你們錢家斷子絕孫,一族死絕,哈哈哈哈哈哈哈。”
“啪!”
這次的巴掌是站在小胖墩兒旁邊的老頭打的,他的力道比連慶奶奶更重,男孩肉嘟嘟的臉上瞬間浮現(xiàn)出五個完整的巴掌印。
“你給我閉嘴!”
小胖墩兒把擠成一條縫的眼睛用力睜大,絲毫不示弱道:“打,使勁打,有本事就打死你孫子!”
“你!”老頭氣的說不出話來。
晴川、沈之行兩人默不作聲地看著這場鬧劇,絲毫沒有上前阻攔的意思。
直到連慶奶奶上前求助:“大師,你也聽見了,她竟然惡毒的想要我們家斷子絕孫,你快收了她,讓她下十八層地獄!”
晴川:“我沒那么大的權(quán)利。”
下不下地獄,他說的不算。
連慶奶奶聽完,直接去推輪椅,將男孩推到太陽下,嘴里還不停喊著:“看我不曬死你,你個臟不拉幾地玩意兒,我讓你作妖,死去吧你?!?/p>
小胖墩兒坐在輪椅上,神情呆滯地盯著某處,可能是覺得被烈日曬的太熱,喉嚨里發(fā)出小聲地嗚咽聲,默默地流出兩行清淚。
晴川見狀,出聲勸道:“你這么做沒用,她躲在你孫子身體里,你這樣傷不到她,你們現(xiàn)在的打罵,全是你孫子在承受?!?/p>
老頭聽了,對連慶奶奶呵斥道:“沒聽見大師的話嗎,還不把咱孫子拉回來?!?/p>
連慶奶奶不情不愿地將輪椅重新推回樹蔭下,問晴川:“大師,你們倒是想想辦法,我請你們過來,就是想讓你們幫我家解決問題的,你們一直在旁邊看戲,算是怎么回事呀?!?/p>
沈之行不滿道:“你們兩個一直在跟小鬼爭吵辱罵,給我們說話的機會了嗎?一邊想解決問題,一邊又想封小鬼的口,隱藏自己做過的骯臟事,什么好事兒都讓你們占盡了,倒是把人家小鬼給冤死了?!?/p>
連慶奶奶似乎沒想到自己會被懟,滿臉震驚地望著他:“你……我出錢請你們過來解決事情,你們不幫我說話,竟然幫著一個害我孫子的小鬼說話!”
沈之行繼續(xù)懟道:“我們可以幫你解決,但你們夫妻倆能不能先去旁邊等著,你們這么爭吵,不會有結(jié)果,她待在你孫子的身體里,你拿她沒任何辦法,除非把你孫子的命給搭進去?!?/p>
“不行,我大孫子不能死!”老頭的反應(yīng)很大。
沈之行語氣冷然:“那就出去等著?!?/p>
連慶奶奶不情愿道:“不行,我們走了,不知道這蕩婦在背后怎么編排我們呢?!?/p>
她說完,拉著老頭后退幾步:“這樣,我倆站這兒不說話,你們忙你們的?!?/p>
沈之行被氣笑了,突然問道:“兩位聽說過鬼話連篇嗎?”
連慶奶奶皺起眉,問道:“什么意思?”
沈之行耐著性子解釋:“意思是說小鬼說的話都是胡言亂語,并不能當(dāng)真?!?/p>
“小鬼死后,幾世的記憶混雜在一起,就會出現(xiàn)偏差,所以她剛剛說的事情不一定是你們做的,很可能是她怨氣太重,蒙蔽理智,胡亂找人報復(fù),我們不會相信她說的話,但你們一直不肯走的話,只會顯得你們很心虛?!?/p>
老頭嘴上強撐道:“現(xiàn)在是她在作惡,想要害我孫子,我們有什么可心虛的?”
沈之行沒說話,抬手指了指大門方向,示意他們?nèi)绻恍奶摼统鋈サ取?/p>
老頭、老太互相對視一眼,雖不情愿,但還是走了出去。
沈之行看著他們消失在大門外的身影,察覺到旁邊人投過來的目光,他轉(zhuǎn)回頭解釋:“我剛剛這段才叫鬼話連篇?!?/p>
什么幾世記憶混雜在一起,什么胡亂找人報復(fù),沒一句真話。
晴川被他逗樂,唇角彎了彎,不經(jīng)意地夸贊道:“做的很好?!?/p>
他們夫妻在旁邊,事情根本沒辦法進行下去。
晴川收回心緒,沖沈之行伸手,對方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從香盒里抽出三根香遞過去。
晴川把香點燃,重新送到小胖墩兒面前,道:“他倆走了,我們想聽你說一說事情的經(jīng)過,可以嗎?”
男孩呆滯的神情,表示著對方拒絕交流。
晴川語氣依舊平和:“我有很多種方式可以逼你出來,但那樣會對你的魂體造成傷害,若是成了殘魂,你以后就算能投胎轉(zhuǎn)世,也是個天生殘疾?!?/p>
“生前被人逼著喝農(nóng)藥自殺,來世天生殘疾,你真的甘心?”
“哼。”小胖墩兒口中發(fā)出一聲女人的冷笑:“你是他們請來對付我的,我說不說又有什么區(qū)別,有什么本事你就使出來,大不了我拉著他們的命根子一起死!”
他抬手指向自己:“這可是錢家最后一根獨苗苗,要是死了,他們也就真絕戶了,想想就解氣。”
沈之行插話道:“你這話說的好沒有道理,他們兒子年紀(jì)輕輕的,這一個孫子死了,再生幾個就是了,怎么也到不了絕戶的地步。”
“他們倒是想?!毙∨侄諆亨托Γ骸袄献?、兒子都是一樣的爛貨色,吃著碗里看著鍋里,腦子里整天就是那點腌臜事兒,前幾年他兒子在外面偷腥,被人家男人撞見,直接一腳給他下面踢廢了,他現(xiàn)在和太監(jiān)沒兩樣兒?!?/p>
“媳婦兒知道他偷人,直接收拾東西跑了,要不然就這死胖子的癡傻樣兒,早被他奶奶那老毒婦給按水里淹死了,還能這么把屎把尿地伺候著?”
沈之行沒想到事情這么狗血:“怪不得你能這么有恃無恐,但你和傻子換一命,害你的人卻好好活著,不覺得有點虧嗎?”
“其實我們不是來對付你的?!彼种噶酥笡]說話的晴川:“這位是晴老板,他看出那位老太太身上有命債,所以過來看看是怎么回事?!?/p>
“對了,那老太太身上的命債,不會是你吧?”
小胖墩兒聽到這話,突然嗚嗚嗚地低聲抽泣起來。
男孩掐著嗓子哭的聲音,刺耳難聽,透露著一股極不和諧的詭異感。
“一定是她,一定是她殺死了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