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炅送走客氏,轉(zhuǎn)回乾清宮正殿。這里,孫承宗正在訓(xùn)斥王體乾。
司禮監(jiān)另外兩位秉筆趙本政和田昭,像鵪鶉一樣低著頭,等待孫次輔的訓(xùn)斥。
施鳳來施閣老在一旁冷笑,錢龍錫是誰復(fù)官的?不過是借機(jī)打壓司禮監(jiān)罷了。
小朱一進(jìn)來,敏銳地察覺到殿內(nèi)緊張的氣氛。
他無視四位閣老詫異的目光,邁著小短腿徑直走向中央御座。
路過孫承宗時,他伸手要過那本沾著天啟父皇龍血的奏折,然后爬上御座,坐穩(wěn)后看向眾人。
“孫先生,你繼續(xù)。王坤識字嗎?你過來念給孤聽。”
實際上,小朱已經(jīng)快速瀏覽了奏折內(nèi)容,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表現(xiàn)得太過妖孽,否則會引人不安的。
王坤雖是練武出身,但在御馬監(jiān)任職,也上過內(nèi)書房,識字自然不在話下。
孫承宗看著小太子,眉頭微皺,“殿下,這是御座,殿下還是不要坐的好。”
小朱眨了眨眼睛,故作天真道:“父皇抱我坐了不知道多少次,孫閣老有意見也學(xué)這姓錢的上本彈章吧。念。”
他無視孫承宗的勸阻,直接叫王坤念奏折。
王體乾瞬間回神。
他看出來了,太子是給他撐腰的。是啊,咱家是皇上的家奴,皇爺不在,還有小爺呢。
腰桿馬上就挺直了。
孫承宗胡須都快氣倒立了,但在王坤抑揚頓挫的念奏聲中,他緩緩平靜心情,犯不著和小孩子生氣。
其實,小朱心里也有些打鼓。黃立極已經(jīng)罷工了,自己要是把孫承宗也氣罷工,這朝堂非得亂不可。
不過,他很快發(fā)現(xiàn)了年紀(jì)太小的一個好處——自己可以任性亂來,這些老爺子都會自覺原諒自己。
王坤念完奏折,殿中眾人也跟著復(fù)習(xí)了一遍。
“好,好文啊。”小朱故作天真地笑道。
別說天啟了,小朱自己都憤怒了,最刺激天啟的估計就是那“大明之亡,亡于三大殿。”
“幾位先生,此折應(yīng)該怎么批啊?”小朱歪著頭,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
孫承宗其實并沒有仔細(xì)看過,只知道錢龍錫上了個彈劾魏忠賢的折子。
這是施鳳來經(jīng)手的,抱著某種惡意,希望天啟一怒之下,再開東廠,好好收拾這幫人。
孫承宗咬咬牙,說:“老臣會下旨批駁他的。”
李國普趕緊附和道:“南吏部不能再交給他了。”
小太子眨了眨眼睛,故作疑惑道:“別啊,千萬別。海青天為我大明開了一好頭啊。這嘔血折可是媲美治安疏的大明兩大傳世神作。錢青天可是能流芳百世的,你們怎敢如此?”
他轉(zhuǎn)頭看向王體乾,奶聲奶氣道:“王大伴,你們要去仔細(xì)查一查錢青天的所有家資,錢青天歷官以來的所有政績,然后在海青天墓前樹一座豐碑,將兩位青天仔細(xì)對比。對了,孤記得海青天是無后的?”
小太子此言一出,內(nèi)閣四大佬齊齊一震,“殿下,不可。”
小朱故作天真地笑了笑,“我大明從未有過誅十族之事,江南卻傳得有聲有色,待孤稍壯,未嘗不可。”
他頓了頓,繼續(xù)道:“說說三大殿吧。孤聽說,漢高祖時,天下窮困,漢高祖不想修宮殿。蕭何卻說,非壯麗無以立國威。孤聽聞,國家二字,國在前,家在后。我大明人人皆有蕭何之智,孤想請?zhí)煜率捄谓坦拢螢閲亢螢榧覙I(yè)?若三大殿不可修,那就燒了吧,連紫禁城一塊燒。孤帶著父皇回淮左要飯去。”
內(nèi)閣和司禮監(jiān)集體跪下,“臣等死罪。”
小太子在御座上站起,抓起朱筆,輕輕笑道:“哈哈,孤又不是監(jiān)國太子,你們怕啥?起來吧。”
但當(dāng)朱慈炅把朱筆點向朱砂墨時,小朱的笑容瞬間消失。
那朱砂墨和父皇吐出的鮮血一樣的顏色,一樣的刺眼,一樣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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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啟祥宮,王伴伴把這個拿好。”小朱拿走了御案上的朱砂墨。
留下四個老頭面面相覷,在風(fēng)中凌亂。
“盧伴,你去給孤找個小動物帶回啟祥宮。”回宮路上,小朱在侍衛(wèi)譚進(jìn)懷里對隨侍盧九德吩咐。
回到啟祥宮給老娘匯報老爹無事后,小朱就來到東殿等盧九德。
很快,小朱就見到了面前的兩只小狗,三只小貓,四只化眉,兩只百靈,居然還有一只蝙蝠。
小朱看著眼前盧九德討好的笑臉,小嘴直抽抽,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良久還是鼓勵道,“盧伴伴厲害。”
蝙蝠看著就惡心,鳥兒不適合,可是,小貓小狗又好可愛。
小朱想了會,“盧伴伴,你能抓到老鼠嗎?要活的。”
“殿下放心,奴婢馬上去辦。”
望著盧九德帶領(lǐng)一群小太監(jiān)出去的背影,小朱抱著一只雪白小貓十分無語。
“這是從哪個宮里找到的?”
“是范皇貴妃宮中。”王坤在旁回話,“奴婢看著他們出來的。”
“范娘娘沒意見嗎?”小朱很無奈。
“殿下放心,肯定不會有意見。”
“你們就和強盜一樣,范娘娘肯定不敢有意見。你看這鳥喂得這么肥,范娘娘是用心照顧了的。
她宮里的常侍剛生病沒了,給她送回去吧,告訴她是下人曲解了孤的意思。
不好駁了娘娘的盛情,這只剛斷奶的小貓孤就收下了。你去我娘那給他選件禮物,把這只小貓也給我娘。
孤還太小,不適合養(yǎng)貓。”
小朱躺在天啟爸爸親手做的小搖椅上,閉目沉思。
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先前他覺得內(nèi)閣對陜西民變的應(yīng)對沒有啥毛病,但是命令傳到下面很可能就變味了,就如剛剛的盧九德。
天啊,這大明官場,人人都是盧九德。
自己只想找個活物做下實驗,這盧九德就能仗自己的勢做成強盜。
不過,盧九德還是能干的,不到一個時辰就帶回兩只活老鼠。
小朱讓盧九德喂了一只微量的朱砂墨,剩下的全灌給另一只。
不出所料,第二只老鼠嘔吐,抽搐,很快死掉。
第一只老鼠也不正常,放入籠中,跌跌撞撞,雖然沒死,卻也不怎么動了。
“傳張介賓,傅山。”小朱看了好一會,也不再等那老鼠死亡了。
小朱還沒等來張傅二人,先等來了老娘“太子殺老鼠”的驚詫。
任皇貴妃在花園選好了“戒尺”。
第一根太大了,傷著太子怎么辦。第二根還是大,太子皮薄肉嫩的。又折了根細(xì)嫩的小枝條,除去樹葉,毫無威懾力。
于是,小朱就看到老娘拿著幾片樹葉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闖了進(jìn)來。
“娘,你有啥事?”小朱有點莫名奇妙。
實在舍不得揍兒子的任皇貴妃,看到蹲在老鼠籠邊的盧九德。
“把這狗奴才給我拿下。”
然后皇貴妃的隨侍太監(jiān)一涌而上,小盧毫無反應(yīng)就被干翻,凄慘無比。
四個人壓著,還有人拿木杖。
“打,叫你教太子殺老鼠。”
第一棍下去,小盧一聲慘叫。
任皇貴妃舉著手中樹葉問太子,“炅兒,還殺老鼠嗎?”
小朱從沒遇到過這陣仗,一時沒搞明白。“老鼠是四害,難道不應(yīng)該殺嗎?”
“啊!”小盧又一聲慘叫。
小朱都嚇了一跳,突然看到在人群背后躲躲藏藏的高啟潛,有所明悟。
這兩年跟在他身邊的人,不是方正化,就是高啟潛,連劉若愚機(jī)會都少。
最近小朱偶然聽到這科會試的一個落榜考生名叫宋應(yīng)星,于是就把方正化遣出去,要把這個人追回來。
按理小方不在,身邊隨侍應(yīng)該就是高啟潛,但TM的盧九德和王坤、譚進(jìn)組合居然上位了。
小朱在心中暗嘆,果然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他實在沒有想到自己身邊也有宮斗。
不僅女人影響拔刀速度,太監(jiān)也影響拔刀速度。
當(dāng)盧九德挨到第三杖的時候,朱慈炅終于解釋,“娘,孩兒是做個實驗,驗證下朱砂墨是否有毒。”
“毒?”任妃驚訝。
“是的,孩兒曾見過父皇曾經(jīng)拈墨進(jìn)嘴,所以想知道父皇是不是朱砂中毒了。”
“啊,那——”
“娘你回去幫兒子養(yǎng)貓吧,孩兒的屬官來了。孩兒要跟他們研究下朱砂墨有毒的問題,探討下父皇的治療方案。”
任皇貴妃娘娘半信半疑的走了,小盧這頓打算是白挨了。
但朱慈炅并不覺得這個烏龍搞笑,神色依然憂愁。
父皇接觸朱砂是以年為單位計算的,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