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知道了,這件事已經沸沸揚揚好幾天了。
打一場大仗,居然虛空生長出四十萬石糧草,天下奇觀,曠古未見。
知情的,不知情的,都緊緊閉上了嘴巴。
他媽的,只能說太瘋狂了,天要人滅亡。
薊鎮肯定出了大問題,但朱國彥楊國棟都陣亡了,甚至薊鎮兵都沒有剩下幾個了。
朱來同雖然被綁了,但他一個副總兵,扛不下這么大的事。
關鍵是朱來同先前是遵化守將,他是逃到薊州城的,薊州城發生的事,跟他強扯也不太好扯,他雖然注定被砍頭,但真的跟糧草事件掛不上。
王元雅開始還指望守城之功抵消遵化失守之過,糧草大事一出,他直接崩潰,再三和東廠錦衣衛都察院的人解釋,他不知情。
不過,這件事,朱慈炅一直沒有任何反應,王元雅以為沒有他事,因為這件事他并沒有參與,手下幾人也堅稱不知情。
當朱慈炅終于就這件事開口,那小臉上的笑容像極了勾魂的鐮刀。
王元雅第一時間就癱坐地上,全身失力,臉色蒼白。
身邊的官員都立即遠遠離開他,連袁可立都皺著眉頭,一言不發的退后兩步,一個堂堂巡撫竟然公然失態。
其實,臉色蒼白,渾身發抖的人遠遠不只王元雅,薊州上下的官員幾乎沒有例外,只不過,他們的官位沒有王元雅大,沒有王元雅那么吸睛。
“怎么,王撫臺這么激動?”朱慈炅瞥了王元雅一眼,嘴上忍不住毒舌。
“陜西缺糧,遼東缺糧,江西缺糧,大明百姓都快餓死了,天降甘霖啊。這是祥瑞,對吧?老師,徐閣老?”
張瑞圖繃著臉,一言不發。徐光啟低下頭,始終無語。
“祥瑞啊!大家怎么好像都不高興?”
朱慈炅一個人的奶音在大堂回響。
滿堂文武都低著頭,沒有人敢看朱慈炅。
朱慈炅沉默了許久,臉上猶如罩上寒冰,但終于發話。
“即日起,由內閣文華殿大學士張瑞圖、北京輔政親王慧王朱常潤、都察院左都御史曹思誠主持,并東廠、錦衣衛、戶部、刑部、兵部,組織力量,立即清查兩京十三省所有糧食倉儲。清查期間,凡有失火失賬者,不必細查,當地主管官員及負責人員,一律族誅。自今日起,全國糧商施行注冊制度,未經注冊囤糧售糧者,立即沒收,并處十部罰贓。審查惡意囤售標準為,其家人口兩年所用。皇家寶源立即參與進入全國糧市,為各地中小糧商打個樣。”
張瑞圖抬起頭,張大嘴巴,想說什么,但猶豫良久,終于沒有開口。
曹思誠同樣震驚,感覺思維都有些不清晰了,本能的想要抵觸,但一時竟然有些亂了手腳。
袁可立一振官袍,站到堂中。
“臣請陛下三思。清查糧儲,臣無異議。但糧商注冊,十倍罰囤,臣恐天下大亂,民生盡毀。”
朱慈炅冷笑一聲,“那就天下大亂好了,哪里亂平哪里,朕正好將這天下重新犁一遍。老農種莊稼都要犁地,大明幾百年沒有犁過了。大亂才有大治,朕不怕亂。”
袁可立目瞪口呆的看著朱慈炅,有些頭暈。
換皇帝吧,這個皇帝太可怕了。
居然有把天下重新犁一遍的大逆不道的想法。
就是不能讓皇帝親征啊,打贏了的皇帝各種不講道理啊。
袁可立盡量讓自己的音調柔和。
“皇上啊。嘉靖朝嚴嵩掌糧市,斗米千錢!陛下此舉若所托非人,則大明盡成流民也?”
“那托你如何?”朱慈炅的笑容充滿詭異,“朕以制治國,非以人。”
袁可立噎在當場,腦中急轉。
唉,皇帝此旨一下,各地士紳什么反應?
反他娘的?恐怕不敢。
將囤糧賣了?恐怕舍不得。
坐等抄家?恐怕不會,各種反制手段會層出不窮的,大明再無寧日了。
皇帝究竟要干什么?
恐怕不是與士紳翻臉,翻臉會在土地上做文章。
查糧,皇帝是要糧?
注冊糧商,下一步是打擊囤積居奇。
是了,皇帝是要控糧,這與鹽鐵官辦有何區別?
恐怕只是一時之政,雷聲大雨點小,到時候,糧食問題會和鹽政一樣,問題更大的,這不是良策啊。
誰給皇帝出的主意啊?
糧食不能夠官辦啊,太大了,涉及面太廣,朝廷沒有這個能力的,強行插手只會讓問題更加崩潰。
全國都缺糧,朝廷顧不過來的。
袁可立很快從驚怒中冷靜。
這個旨意雖然會震動全國,但也只是震動,沒有想象中嚴重,清囤實際上清不到真正的大戶,但皇帝控制糧食的企圖,不是良政,會有莫名后果的。
袁可立搖搖頭,躬身退歸,心中所思,一時無法宣之于口。
大明并不只他一個聰明人,皇帝近臣中有人對皇帝影響更大,看問題更全面,比如劉一燝,劉閣老知道后一定會勸皇帝的。
便是黃立極,恐怕也不希望天下震動,他是首輔,他應該也必須有辦法。
袁可立之后,堂中文武就集體啞火了,皇上說啥就是啥吧。
四十萬石糧草的確太荒唐了,皇上有什么反應都是情理之中。
那些池魚該怨恨的是搞出四十萬石糧草的人,而不是皇帝。
洪歹極圍攻薊州,薊州城里暗藏的這四十萬石糧食是干什么的,細思極恐啊。換著任何武將來守城都要嚇趴下,所以武將們對皇帝的反應是無感的,甚至想拍手稱快,這誰受得了。
朱慈炅并沒有停止他偽裝出來的憤怒。
“即日起,平遼大戰區所有城鎮施行暫住證管理辦法,常駐居民必須統一登記管理發證,其他人員,無論官商親友,必須申報領取暫住證,一旦有戰,統一安排,無證者,殺無赦。周邊鄉村居民也必須統一登記發證,方便必要時收入城中。各鎮同時要向百姓給出懸賞,舉報周邊無證者。各鎮監察,要聯合群眾將反間諜工作常抓不懈,隨時大力打擊。”
平遼總監察王世德此時正在薊州清查這件離奇的糧草大案,并不在遵化,范景文出列向皇帝行禮。
“平遼戰區謹遵陛下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