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布地懷揣著未知與希冀躬身退去,東廠的孫進和錦衣衛的王世德一起見駕。
朱慈炅其實已經很疲憊了,今天這場慶典和各種接見,甚至比他昨日處理朝政還要累人,但這是他收攏軍心的重大活動,他不能放棄。
朱慈炅隱約感覺到了身體對他的制約,無論如何,掌控這個國家,他需要很多人,喜歡的不喜歡的人,奸臣忠臣,皇帝的眼里不能有忠奸喜惡。
這場大勝的確可以讓他真正完全掌控權力,但是,朱慈炅很快就意識到,他不可能完全掌控,除非不要命了。
遵化大堂上如山的文書其實已經將那些不懷好意暴露無疑,這場大勝慶典更讓他觸碰到自己的極限。
“你倆等等,朕要先休息一下,晚點再說。范卿,孫卿,你倆也出去喝酒慶祝吧。
朵顏這邊,朕估計最多就是六、七十萬,大軍犒賞撫恤加上薊北重建也不過七、八十萬。
洪歹極送給朕這么多銀子,黃閣老又來兩百萬,他們就是不安好心,純純的想用銀子把朕壓垮。
要想薊北不會物價波動,這花錢也是技術活啊。你倆下去也幫朕想想,剩下這近百萬怎么花。”
范景文和孫傳庭開始也不理解朱慈炅為啥不愿直接給賞,但深思之后都理解了朱慈炅的擔憂。
真要把這兩百多萬兩銀子直接砸下去,水花都沒有就會有一半因為物價波動消失得無影無蹤。
即便朱慈炅已經通過手段并沒有直接發賞,單單撫恤銀的發放,就已經引起了薊北物價波動。
那怕薊州在嚴查商人,依然有無數商人聚集薊北,張開無形中的血盆大口,對他們來說,只要沒有涉及糧案,賺當兵的錢,合理合法,皇帝總不能亂砍人吧。
范孫二人還算聽得懂朱慈炅被銀子壓垮的冷笑話,很嚴肅的注意到這個財政問題,花錢也會花出大問題啊,可惜單單是知道和有辦法解決是兩回事。
朱慈炅關于朵顏一舉多用的策略,才是讓人激賞的國家大略,再如何高傲,也不得不佩服小皇帝的天才神授。
黃首輔,就是一個添亂的混蛋。可惜,他們連黃首輔都不如,皇上的這個考題,注定要讓兩人無眠了。
朱慈炅讓孫進和王世德這一等就是到半夜,等到朱慈炅起床噓噓才注意到二人。
糧案問題雖然不算急要,但王世德已經另有大任,平遼總監察相當重要的,他也要開始布局建設整個平遼戰區的監察系統。
孫進實際也不是東廠查案的主要負責人,他更多是幫助朱慈炅掌控東廠,處理檔案總結分析等事務。
朱慈炅命高起潛打來冷水洗了臉,而后取來筆記本,握著炭筆端坐案前。
劉若愚,不愧是東宮大總管出身,他才回到朱慈炅身邊沒幾天,居然準確判斷出朱慈炅的起夜時間。張介賓設計的保健湯,恰到好處的送到朱慈炅案前,著實讓朱慈炅一愣,高起潛瞪大雙眼。
皇帝身邊內侍都已經這么卷了嗎?
王坤還沒有完全倒,離開的只有一個方正化,現在是高起潛和譚進挑大梁,你劉公公要回京的,這是不給我們活路啊。
“皇上嘗嘗,奴婢剛剛試過,不冷不熱。哎,小高和小譚都是粗人,奴婢很擔心奴婢回京后,他們照顧不好皇上啊。”
劉閹豎,不要太過份。高起潛退到朱慈炅身后,臉色陰沉。
孫進倒是眼前一亮,他也有資格待在皇帝身邊的。反正,王坤方正化二人一杖一逐,朱慈炅身邊也暗流涌動了。
“還是總管貼心啊,可惜司禮監,東廠和皇店都離不開你。”朱慈炅放下炭筆,拿起湯匙,給了劉若愚肯定。
劉若愚心中無奈暗嘆了一聲,皇帝離京,權力和恩寵竟然分開了,這太危險了,大伴二字都無聲消失了啊。
王世德是錦衣衛,他可不理會皇帝身邊內侍的暗戰。
這次升官讓他十分意外,這個總監察的權力太大了,幾乎與文官齊平,甚至某種意義上已經超越了錦衣衛指揮使。
他在高興的同時也壓力如山。
“陛下,關于糧案,薊鎮這邊基本已經拷問結束了。這批糧食的來源除了通州和天津,其中相當一部分,來自早前撥向陜西的糧食,甚至還有點出自湖廣。”
屋內氣氛陡然緊張,朱慈炅的眼神瞬間冷峻,手中湯匙停于半空。
撥向陜西的糧食一共有三批,先帝在世時就撥了一批,治喪期間,又撥了一批,最后孫承宗還帶過去一批。
怪不得陜西那邊一直嚷嚷缺糧,讓人感覺像個黑洞,怎么都填不滿。
朱慈炅將湯匙拍在案上,精美的瓷器瞬間斷成三截。
“都有哪些人涉及此案?”
“山西布政使張宗衡,太仆寺少卿侯恂還有戶部左侍郎孫居相,前閣老韓爌也有證據顯示涉案。”
“張宗衡直接拿了,拘三族,嚴查。”朱慈炅的小臉罩上了濃濃的寒霜。“太仆寺怎么和糧食產生關系了?”
“據說是張家口那邊插汗部有個什么以馬換糧,侯少卿想立功擺脫當初崔呈秀的‘污蔑’,所以運作了一大批糧食弄了不少馬。有兩個商人供述,他們存在的薊州的糧食都是侯少卿賣出的那批。”
“真是傻得可愛啊,打入詔獄,弄清楚他們的走私網絡。畢閣老和大司徒一直盛贊的孫賢才怎么又涉案了?”
“沒有直接證據。不過通州,天津流失的漕糧,雖然涉及到的只是戶部中下級官員,但很多最終都是孫侍郎的批示,我們嚴重懷疑他涉案。沒有陛下批準,我們不敢抓捕審問。”
“拿了吧,用水刑,不要有外傷。”朱慈炅緩緩閉上了眼睛,戶部是大明之殤,那么明顯的掌舵繼承人居然問題不斷,朱慈炅失望透頂了。
“韓爌呢?”
“他的侄子是糧商,雖然沒有在薊州,但薊州有一大筆糧是他侄子賣出的。因為涉及到閣老,我們也沒有拘拿到他侄子。”
“請韓爌喝茶,小黑屋,規定時間規定地點,讓他給朕寫奏章,把問題交代清楚。至于他的親屬,該怎么樣就怎么樣。”
“是。”王世德恭敬下拜,就準備出去安排。
“等等,這些事交給駱養性。你要準備接手平遼戰區的總監察職務。”
王世德愣了一下,抿了抿嘴唇,他一直是錦衣衛查案的負責人,總監察他不會啊,但是他又不想放棄,好為難。
“陛下,不知道平遼總監察主要做些什么?”
“核餉,監軍,反腐,反諜。”朱慈炅提起精神認真看了看王世德。
“崔呈秀案,衛指揮就給你報過功,醫案一案,太后也對你很滿意。你雖然年輕,但已經展示了你的忠誠和能力,朕也不能視而不見。所以,朕要給你加加擔子。
遼東一直很爛,這一仗改變了一些事,至少軍餉以后會直接撥給你,朕只有一個要求,實兵實餉。
這需要你將錦衣衛監督網絡建立到每只軍隊的小旗,需要人手,找衛時忠批。龐大的旗監需要很多人手,你要管理好這只隊伍,要靈活定期調任,絕不能讓旗監隊伍先朽了。
當然,旗監也需要上戰場,甚至做好表率,你要選用得用之人,待遇也不能虧待,尤其是前線。
至于反腐反諜,你應該擅長。”
“末將明白。”王世德有些激動,身上的飛魚服無風自動。這意味著他手下的人馬絕對不是少數,監察衙門是個大衙門啊。
朱慈炅又看向孫進,“你有什么補充的?”
“陛下,京師消息,陛下清查糧倉和糧商注冊的圣旨在內閣受阻,黃首輔有些意見,太后說要讓陛下回京三思,瑞王也拿不定主意。估計正式準確的消息這兩天就會來,好像是來閣老來面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