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炅的笑容凝固了。
他看懂了朱至澍臉上表情的內容,皇帝你要殺便殺吧,反正我不同意,歷史再怎么春秋筆法都會記錄的。
欺天是大罪,欺心是失德。
朱至澍已經只差指著朱慈炅鼻子罵了,但朱至澍居然很有學問的樣子,說得相當委婉。
有人不想加入什么皇家投資公司,更不想掌握政治實權加入什么督政院,朱慈炅現在知道了,這個有人說的就是蜀王。
初見時,朱慈炅還是對蜀王頗有好感的,算是老鄉,年僅四十的蜀王在藩王中也頗有英氣。
不過,東廠的初步估算,蜀王居然才是大明藩王里的隱藏首富,他的家資僅金銀珠寶初步估算就超千萬。
雖然應該是歷代蜀王的積累,也有四川的富饒安寧,跟朱至澍關系不大,但他顯然舍不得這筆巨大的家資。
享殿上的氣氛一下就開始冷卻了。
不只《皇明祖訓》,還有斑斑青史,更有良心道德,雖然這東西已經被朱慈炅漸漸拋棄。這就是親王們還有的武器嗎?
“蜀王,不如朕禪位于你。你來做皇帝,朕來做蜀王,如何?”
朱慈炅此話一出,大殿內滿座皆驚。燕王系的親王更是集體怒視蜀王,福王朱常洵將朱由梁輕輕推開就要起身。
朱至澍臉色瞬間慘白,馬上改坐為跪,重重的把頭磕在地上,音量都加高了一倍。
“臣絕無此意。”
“太祖子孫的擔當呢?”朱慈炅冷笑一聲,“大明馬上就要亡國了,你們以為你們一個個跑得了?趙家王爺的土地在哪?李家王爺的王府又在哪?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覆巢無完卵。”
“皇上!”
“皇上慎言!”
“慎個屁。當著太祖爺的面,朕也是這么說的。”
朱慈炅豁然起身,將手中《皇明祖訓》砸在太祖神主牌前,“朱元璋”都嚇了一跳。
“你們的鼠目寸光只盯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你們知道大明已經有多少人口了?難道只有宗親數量在激增,別人都不生育?這個破朝廷的統計有大問題,你們自己藏了多少投獻蔭戶?遍地流民你們眼瞎嗎?
單單一個應天府,就超過七百萬人了。這是留都,其他府就算一半,那全國是多少?五億多。當然,有些偏遠州府沒有這么多人,再減一半,全國三億人沒得跑了。三億人怎么活?要不要吃飯?
你們知道為什么到處都有人暴亂嗎?北邊壓下去,南邊又起來。因為餓啊!如今的大明就坐在這些流民餓殍頭頂,哪天壓不住,說垮就垮了。太祖爺就在這兒,你們問問他,大明怎么來的?餓出來的!”
朱慈炅憤怒轉身,一腳將蒲團踢飛,蒲團砸向享殿金柱,無聲下落。
“田維章,從今天起,這幫親王只給水,不提供飯食。朕要看看,你們能餓幾天?餓昏頭了,你們會不會把太祖爺的神主牌啃了?”
“皇上息怒!”周王朱肅溱趁朱慈炅喘氣,趕緊開口。
“臣等是贊同削藩的,也支持皇上的新政。”
“對對對。臣等皆支持皇上。”襄王朱翊銘緊隨其后。
“哪個親王不支持皇上,臣以督政院親王提議,以督政院名義將此藩削除。”
沈王朱珵堯高聲開口,享殿內同時一靜,想支持皇帝的聲音都瞬間凝固。
沈王,你到底站哪邊的?
“對,皇上還小。惡名臣愿為皇上擔了,要罵就來罵我福王。”
福王在一片靜默中高聲補刀,挑釁的目光盯著剛剛抬起頭的蜀王。
蜀王的臉頰抽搐,胡須顫抖。
“臣……支持……皇上。”
蜀王或許可以指責皇帝,但沈王和福王雙雙站出來為小皇帝背書,概念大不一樣了。蜀王犯眾怒被削,有冤都沒處說理,但他感覺好難受,仿佛心頭肉被挖了一塊。
理智告訴他,要妥協隨大流,不然什么都沒有了。但真的舍不得啊,你們不如殺了我吧。
蜀王在糾結中想要干脆昏倒,但偏偏又清醒得很。至于小皇帝說的大明危機,跟他蜀王有什么關系。
你是皇帝,你要想辦法解決,憑什么怪我蜀王。
“好了,安靜。請皇上息怒,繼續主持大會,大家一起出主意,重修家規。”
周王顫顫巍巍的起身,開口勸說,真要談崩,親王有一個算一個絕對討不了好,況且支持小皇帝的親王絕對不在少數。
大明的親王里,有些人始終是地主心態,但也有不少人已經意識到諸藩資本聯合的恐怖威力。像蜀王就是死也不同意經商的典型,那怕他實際控制有蜀錦川鹽。而福王就是對資本聯合的誘惑期待最大的親王,那怕他的田地規模相當龐大。
支持蜀王的最大地主派親王是楚王朱華奎,但朱華奎最早挨刀,這會已經徹底不想地主的事了,整天要計算皇帝提前拿了的東西算多少股。
支持福王的最大資本派親王是益王朱由木,曾跟朱慈炅天啟爸爸同名的家伙。他涉足商事很低調,主要是瓷器和礦產,但這混蛋是大明親王里唯一一個搞外洋走私的家伙。
看起來似乎是太祖系親王想當地主,成祖系親王想搞資本。
錯了,成祖系里的德王也是地主派,太祖系里的代王也是資本派。
還有人地主還是資本無所謂的,比如襄王,這個老頭對督政院非常感興趣,其實周王也跟他一樣,兩個老鬼都有了政治目的。
但襄王打出資本派的旗幟,拉攏成祖系后,周王就很弱勢,他只能拉攏太祖系,支持地主派。
此外還有些人是只想渾水摸魚的,比如岷王,這個最窮的藩王簡直是攪屎棍。他只期待變革,怎么變無所謂,無所謂什么立場。
武岡太小太窮,岷藩人又多,能夠回京就好,無所謂北京南京,只要不讓親王混得比郡王還不如就行。
朱慈炅根本就沒有意識到他的削藩策略已經把諸藩搞成了一鍋大雜燴,無比復雜,剪不斷理還亂的那種。
他拿出議程以外的修改族規,想要個名正言順,其實諸王無所謂,根本不會有反對意見。
比如他只要說修改族規,但蜀王不削藩,蜀王會屁顛屁顛的幫他捉筆。
陛下,這一筆你想要直的還是彎的?
襄王朱翊銘也起身了,先向諸王。
“對,大家一起出主意。”
又看王坤。
“這位公公,給皇上搬張椅子來。”
再面周王。
“周王不如說說,該怎么重修家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