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舟身上有許多土著看不透的行為,釣魚便是其中最顯眼的一項。
長期掙扎在溫飽線上的土著們很難理解,為什么人會用最復雜且效率最低的方式去獲取食物,而這種食物他們只需要潛入水中就能逮到。
關于這一點,陳舟無法同他們解釋。
在現代,釣魚早就不與收益掛鉤,釣魚佬們享受的是釣魚的過程,和釣到大魚的快樂。
尤其是一些海釣巨型石斑魚的人,他們不是為了吃石斑魚,而是為了體驗與巨型石斑魚角力的快感。
如果想要獲得更高的收益,現代人有許多比釣魚簡單的手段。
從最缺德的電魚、炸魚,再到用網捕撈,或是更省事些,直接養(yǎng)殖,都比釣魚來得快。
而現代人因為不用為溫飽發(fā)愁,從而產生的精神需求,土著們可能要很久很久以后才能明白。
……
雨季的島嶼有種別樣的美。
自山上走下,穿梭在原始森林中,隨處可見盛放的花朵,瓣上猶掛著晶瑩的水珠。
升騰的霧氣在樹冠飄蕩,隱約間仿佛游蛇,被風一攪,雨一打便散了,仿佛瞬間擊穿出千萬個窟窿。
然而轉眼間,它就恢復了原狀,仍在高處懸掛。
來福換上的短毛被雨水打濕,原本淡金色的毛發(fā)變成了淺褐色。
許是天氣太悶熱,它跟在陳舟身邊時總咧開嘴,搭拉著舌頭,舌尖上掛著水珠,也不知是天上的雨還是唾液。
陳舟戴著一頂大沿草帽,一手提著長皮包,背著登山包,踏著濕潤的地面,不時推開來福濕漉漉的大腦袋。
土著們常往來山上山下,搬運物資,早就將這條路清理干凈。
如今下了雨,被踩平填補的土路上又長出了許多低矮的小草,那些不夠堅實的土壤也被雨水聚成的溪流沖走了,地上的凹陷盛著雨水,形成了一個個小水坑。
陳舟還記得他剛來到島嶼,上山尋找合適建造庇護所地址時,這條路有多么難走。
處處都是藤蔓,叢生的灌木、橫在路上的樹根、雜草,使人幾乎看不清遠處的狀況。
那時來福活躍得很,跟他一起行動時總跑在最前方,直到看不見他了才會折返回來,哼哼唧唧仿佛在埋怨他走得慢。
現在路寬闊好走,來福卻不肯肆意奔跑了。
陳舟知道來福隨著年齡的增長,已變得愈發(fā)穩(wěn)重。
它還是愛著他,但它懂得了等待,懂得了如何去讓人做人應該做的事。
對任何一個養(yǎng)寵物的人來說,寵物變得懂事都是件好事。
但不知怎么,陳舟卻有些懷念當初那個在山坡上撒歡兒,勇敢地跳入水中跟青蛙搏斗的來福了。
“要是時空管理局能給你送來個老婆就好了。”
陳舟輕聲對來福說。
隨即他覺得現在談及來福的下一代似乎有些為時尚早,畢竟來福正值壯年,便又調侃了一句。
“你這家伙,上船之前有沒有找小母狗?
不會現在還是小處狗吧?”
嗷嗚~
來福聽不懂陳舟的話,只當主人在呼喚自己,忙收起舌頭哼唧了一聲,抬起頭,又將腦袋送往陳舟手心。
這一次,陳舟未把它推開,而是狠狠搓了搓狗頭,補充道。
“沒事的,就算時空管理局不給你送老婆,我也會給你找個年輕漂亮的對象……”
……
雨下的極小,來到山下,雨絲混著海邊飄來的潮氣,使人宛若行走在云中。
河畔落著霏霏細雨,煙籠遠樹,景物迷茫。
抵達小湖旁,只一掃,就能看見湖面上不停泛起的漣漪中有幾朵格外大的——
那是水中的魚在上層呼氣。
雨天湖水溶氧量降低,魚類會表現得比平常活躍得多。
一方面下雨時許多浮游生物會聚集在水上層,以浮游生物為食的魚便會往表層去,另一方面,它們也要呼吸一下空氣以彌補水下氧氣的缺乏。
按陳舟這幾年積累的釣魚經驗看,一般下小雨時和小雨停后,釣魚最容易有收獲。
若是在下雨前釣魚,湖中的魚就像厭食了一樣,總對他投下的餌料不聞不問。
雨前釣魚,尤其是暴雨前釣魚,空軍次數最多。
……
在小湖邊緣的巨石上撐起遮雨傘,陳舟從背包中取出了星期六為他準備好的餌料。
作為他的私人“后勤大隊長”,星期六對處理他的個人事務已經越來越得心應手。
平時洗個臟衣服,做頓飯菜或是幫陳舟跑個腿兒,傳個話,以及煮制大麥,挖蚯蚓捉蟲子做魚餌這種事,從來不用單獨交代。
有眼力見兒的人會自己找活干,陳舟就滿意星期六這一點。
當然,這些活也不全是星期六自己干完的,除了洗衣服做飯這種比較私人的事之外,煮大麥和挖蚯蚓星期六完全可以找土著幫忙。
雨季土著們工作量大減,騰出些時間幫“老師”干點活兒不算什么,畢竟學習上的事還要倚仗這位老師呢。
再者說,以后萬一犯點錯誤啥的,星期六這個首領的親近人也能幫他們說說好話。
面對星期六分派的任務,從沒有土著拒絕。
人情世故這種東西,只要人聚集得多,且都不傻的話,總會自然而然地產生,畢竟人是群居動物。
……
攪拌好摻有一種小蠅蟲的熟大麥,陳舟先打了個窩。
其實雨天打窩沒什么必要,這里可是難得的“釣魚圣地”,資源豐富到現代釣魚佬難以想象。
在魚活躍期,別說不打窩,就是不往魚鉤上掛餌都能釣到魚。
不過這大麥都煮熟了,若不打窩,用不了兩天就會變質,不用白不用。
“就當是給失去親人的魚一筆撫恤金。”陳舟這樣想。
……
大手一揮,灑下的大麥便使得本就富含有機物的水層表面成分更加復雜。
經多次實驗選出的小蠅蟲特別受魚歡迎,它們的尸體粘在大麥粒上,落入水中散發(fā)出陣陣腥氣,引得魚群爭先哄搶。
這時候,別說甩鉤釣魚,就是拿根長一點的抄網都能把魚撈上來。
水中翻騰的魚群引起了湖畔青蛙的注意,陳舟剛到時僅有幾只青蛙呱呱亂叫,待魚群活躍后,頓時帶起了一片蛙聲。
放在兩年前,來福肯定要跟這些聒噪的東西打一架,再不濟也會吠叫幾聲以示不滿。
現在,它只是臥在遮雨傘下,懶洋洋地瞥了青蛙鳴叫的方向一眼,不耐煩地甩了甩尾巴,甚至都未起身。
……
正如陳舟總結的經驗一樣,下小雨的時候正是魚性情活躍時,他沒坐多久便接連釣上了幾條小魚。
新魚竿用起來很是順手,放線收線都很絲滑,可見貴有貴的道理。
陳舟覺得,用上這根新魚竿后,再讓他換回釣魚大禮包中的劣質魚竿,恐怕很困難了。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就像現在享受著星期六和星期日幫忙打理生活瑣事,由土著分擔農耕和畜牧方面的體力活。
若是讓他再回到自己辛辛苦苦,一年365天無休,整天悶頭耕作,頻繁往來于大山兩側查看羊群的時候,他肯定也接受不了。
……
陳舟來之前,島上別說有人釣魚,恐怕就連捕魚的人都沒有。
這里的魚群保持著原始風貌,不僅大體型的魚多,魚的智力水平也不高,根本不認識魚鉤。
最開始釣魚的時候,陳舟還以為自己是個釣魚天才,隨隨便便就能做到釣魚佬奢望的“連桿”。
后來他發(fā)現,“連桿”這種事在這里根本就是稀松平常。
別說他這個在釣魚吧天天水經驗的“云釣魚佬”,就連從來沒接觸過釣魚的星期六星期日拿起魚竿都能連著釣上十幾條。
更夸張的是,哪怕沒有專業(yè)的釣竿,只往湖邊插根長樹枝,往樹枝前端栓根藤條,再把藤條末端削成鉤狀,都有魚“上鉤”。
老實說,那天看到掛在藤條上的魚時,陳舟差點道心破碎。
他實在想不明白,用這種離譜方式都能釣到魚,為什么自己有的時候還能一坐幾個小時一無所獲。
不過釣魚這事,就是有時收獲有時空手而歸才能給人別樣的樂趣。
陳舟最終以“釣不上魚是在積攢功德,下次神秘獎勵的價值一定會提升”這樣蹩腳的理由撫慰了自己受傷的心。
……
雖說一直都在自欺欺人,但陳舟心中對釣魚這事還是頗有些執(zhí)念的。
所有釣魚佬在染上“釣癮”后,都會將更大的魚列為自己的人生目標,而且等到釣上大魚后,他們還會將這一目標繼續(xù)往上提。
慢慢的,釣魚佬便愈發(fā)看不起小白條,有時候辛苦釣了一天魚,看著桶中的小魚甚至會覺得丟臉,寧愿將魚放生然后空著手回家。
陳舟也是這樣。
他釣了三年魚,只釣到過一條特別大的魚,其余收獲大多都是七八斤。
而七八斤的魚在這條河中比比皆是,若是土著潛水捕撈,一個小時就能抓上來幾十條。
這讓陳舟每次釣上魚時都很沒有成就感。
他知道湖深處有體型接近一米的大魚,但總是釣不到。
越釣不到就越想得到,尤其是想起第一次上鉤扇了自己一嘴巴又逃走的那條大魚,總能使陳舟重新燃起對釣魚的熱情——
“一定要把那條大魚釣上來,洗刷我的恥辱!”
他常這樣想,包括今日釣魚,他下山時也曾幻想就在今天,在這個細雨濛濛的日子,成功將那條大魚“捉拿歸案”。
……
然而幻想與現實之間的差距實在太大。
在湖邊坐了五個多小時,陳舟的滿腔熱血漸漸被連綿的雨水澆滅了。
這一上午魚群確實活躍,但他的收獲卻與往常沒什么區(qū)別,魚護中大多數體長不過20cm的小魚,偶見兩條超過30cm的,那就算大魚了。
至于陳舟所憧憬的,體長一米的大家伙,連影子都沒見著。
他甚至懷疑這些大魚是不是另有棲息地,不跟小魚一起活動。
……
釣到下午,雨已經停了,天空仍沒有太陽,分外陰郁。
陳舟不知第多少次提起桿,不用看,光靠拎起桿時的手感他就能知道這條魚幾斤幾兩。
斜了鉤上的魚一眼,他終于嘆了口氣,覺得暫時無法從釣魚中收獲快樂了。
摸了摸來福的狗頭,正準備放下釣竿跟這家伙好好玩耍一陣子,他卻見一名土著急匆匆地從山下營地的方向跑了過來。
這土著陳舟認識,按他們部落的發(fā)音,名字應該叫庫魯,說話有點結巴,但干活還算勤懇。
聽安插在內部的眼線說,這家伙是個悶葫蘆,晚上別人聊得熱火朝天,他通常都是不說話的那個。
據說庫魯在部落中還有老婆孩子,他這樣整天悶悶不樂,估計也是在牽掛自己的孩子。
部落中的生活所有土著心里都有數,失去了正值壯年的男人,他的老婆肯定被分配給別人了,孩子也成了半個孤兒。
有爹的孩子在部落中都混不好,別說沒爹的孩子了,不死都算運氣好。
倘若沒見過好生活,沒接受過教育,庫魯或許還能開開心心地地生活在這個“天堂”。
但他已經從星期六,從陳舟那里知道了什么是正確什么是錯誤,就必定會想起還活在地獄中的家人,卻又不能把他們救出來,跟著自己一起享福,表現得自閉些實屬正常。
……
“正常情況下,這個時間段庫魯應該在田里干活,或者跟其他土著一起吃飯休息。
他過來干什么?傳話也用不著他呀,星期六星期日都閑著呢……”
陳舟正疑惑,庫魯已經一溜煙兒跑到了他身邊,大喘了幾口氣,這才結結巴巴地說道。
“羊,羊被,被被被……被蛇吃了。”
他本就結巴,跑了這么一大段路,心中焦急,嘴上更加不利索,說起話來口吃比平時還嚴重得多。
一個“被”字,在他嘴里重復了十多遍,好不容易才說出來,把這個強壯的土著男人臉都給憋紅了。
“蛇吃羊?”
陳舟正納悶什么蛇能把羊給吃了,腦海中突然靈光一現,想起了登島第一年發(fā)現野山羊群時意外看到的那條巨蟒。
島上的毒蛇大多體型瘦小,長一米有余,吃條羊蹄子都費勁,別說吃羊了。
若說吃羊,恐怕只有那種蟒蛇才具備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