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肖染這是第二次見到東珠夫人。
但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東珠夫人的全貌,上次在星寶主的長春會所,他也僅僅只是看到東珠夫人的一只手而已。
而此刻,目睹全貌,饒是肖染也只覺得通體冰寒,全身血液凝固的感覺。
轎子里的女人,仿佛從古老壁畫中走出的神祇,但卻又被歲月與詛咒共同雕琢的怪人。
她的身形瘦削如竹竿,皮膚不再是簡單的蒼白或枯黃,而是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灰白,全身布滿了細小的裂口,這些裂口并非無序分布,而是以一種奇異的規律排列,宛如古老符文或未知圖騰。
而每一道裂口之中,都嵌著一枚銅綠斑駁古舊的花錢,
深陷的雙眼上同樣蓋著兩枚嬰兒拳頭大的花錢,左邊的花錢上,用鳥獸文寫著四個字【天下太平】,右邊的花錢上用的是隸書寫著【早登彼岸】。
當東珠夫人的視線通過這兩枚花錢中間的錢孔凝視向自己的時候,一股來強烈的寒意直透心底,仿佛是自己已經被某種不可名狀的力量所注視。
僅僅只是被注視到的一瞬間,肖染腦海里唯一閃過的念頭,就是快些把畫卷拿出來,但雙手根本不聽使喚,全身脖子以下像是都沒了知覺一樣。
這不免讓肖染心底頓時有種不好的念頭。
但好在東珠夫人并沒有要對自己下手的意思,只是簡單的看了一眼肖染后,開口問道:“你……是顧家的什么人?”
“顧家?”
肖染聞言一怔,眼底閃過幾分茫然,沉默了片刻,開口道:“夫人怕是認錯了,我不姓顧?!?/p>
說完,肖染小心試著往后退一步,結果發現自己雙腳根本動不了。
低頭一瞧,發現腳上不知道什么時候落有一枚花錢。
那花錢壓在自己的腳面上,上面是幾個小鬼張牙舞爪,似乎是在死死壓著自己一樣。
轎子里的東珠夫人聽到肖染并非郭家的人后,并沒有惱火,只是似乎是在思量著什么,片刻才開口問道:“既然你不是顧家的人,泰山石為什么在你手上,你又如何會懂厭勝術?。”
“泰山石?顧家??!”
肖染聽到這句話后,腦瓜子不由得轉動起來。
若是光說顧家,肖染是打死都想不明白,自己什么時候和顧家有關系,這顧家又是誰??完全不認得啊。
可一提到泰山石,肖染的腦子頓時就一下明白過來了。
當初自己要擔心遇到厭勝術無力對付,于是爺爺讓自己拿著一根發釵,前往秦市去找一位叫做顧香蘭的人。
并且告知自己,即便顧香蘭不在人世,他們家后人也會認這個人情。
結果自己屁顛顛的跑過去,找到顧香蘭的家,可家里除了一個不肖子孫賭徒郭勇飛之外,再無沒有其他人家了。
自己也是費了一番功夫之后,才找到了郭勇飛這個賭徒。順手幫他干掉了朱爺,這個難纏的黑道債主,臨走的時候又給了他五萬塊錢。
這才取走了泰山石。
事情就是這么個事,難道這位東珠夫人,是顧家的某位先人?
想到這,肖染心里組織了一下語言:“夫人,這件事說來話長,您容我慢慢和您道來?!?/p>
肖染隨后將自己和顧家的關系,自己爺爺的人情,以及后來郭家那個不肖子孫的事情一一道出。
期間這位東珠夫人并沒有對肖染的話提出質疑,只是時不時將目光看向手腕上的花錢。
只等肖染說完后,東珠夫人見花錢并沒有動靜,便是繼續問道:“那你的厭勝術又是從何學來的?!?/p>
東珠夫人布下大壓勝,便是為了逼藏在這里的喜媽媽出來,在察覺到有人能夠抵擋自己的壓勝術后,自是要過來查看一番,結果就看到了肖染布置下的泰山壓,難免心中感到震驚,本以為是自家顧姓的后人,沒想到里面還有這么多彎彎道道。
“這厭勝術是我師父教我的,和顧家沒關系?!?/p>
“你師父?他又是誰?”
東珠夫人聽到肖染有師父,再次抬頭看向肖染。
“我師父……道號陰山道人。”
肖染說到這里,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有點心虛。
卻不想他話音落下,突然只覺得一股駭人的殺意襲來,再看向東珠夫人時,卻見轎子里已經是空空如也。
緊跟著身子一僵,濃烈的血腥味頓時拂面而來,那細長蒼白的手掌已經放在了自己肩膀上,只是輕輕一拍。
頓時就讓肖染五臟冰涼,渾身血液凝固。
這樣熟悉的手段,簡直讓肖染一度懷疑陰山道人這個老東西又蹦跶起來了,這似曾相識的一幕,正如當初陰山道人與自己初次見面之時一模一樣。
他吐出一口寒氣說道:“夫人,您認得我師父??”
“天下壓勝無不出我顧家左右,你說呢?!?/p>
肖染摸不清東珠夫人的態度是好是壞,只是感覺肩膀上的那只手越來越沉,像是要把自己給碾碎一樣。
“那您究竟是……”
“你那師父現在如何。”
東珠夫人繼續問道。
“額,吃嘛嘛香,身體健康。”肖染現在是越來越摸不清這位東珠夫人的態度了,但看對方言語間似乎還挺在乎陰山道人的樣子,心里不由得懷疑起兩人的關系。
哪知道他話沒說完,東珠夫人的手指一緊,一股鉆心的疼頓時涌遍全身,那細長的手指像是鋼針一樣扎進自己的皮肉里。
東珠夫人的口吻滿是幽怨:“既然他過得這么好,這么多年了,為什么從來沒有回來找過我??是不是在外面另外又有了新歡?”
“沒有??!我發誓,我師父在外面絕沒有什么新歡,別的女人他是看都不看一眼?!?/p>
肖染趕忙說道。
此話說出口,東珠夫人抓著肖染肩膀的手才慢慢放松了許多。
察覺到這位東珠夫人的態度稍緩,肖染心頭一動,大概猜出來兩人的關系,趕忙道;“您不知道,我師父這些年過得慘啊?!?/p>
“嗯?”
“風餐露宿,飲霧作酒,身上的衣服都破了也沒舍得換下來的,每次喝醉了,就躲墻角蜷縮著身體,有一次我給他披上一件衣服時,還看著我師父眼角的淚珠子還在呢?!?/p>
肖染說完,頓時就感覺肩膀一輕,雖是沒有回頭,但肖染卻是聽到身后東珠夫人哽咽的抽泣聲。
“這個死鬼,他為什么不回來找我呢,有我在難道不比他在外面好?!?/p>
“師娘,我師父謀圖甚大,不肯回來,也必然是有他不回來的緣由,師娘,您可千萬珍重身體?!?/p>
肖染左一口師娘,右一口師娘的喊著,東珠夫人對肖染的態度頓時緩和了許多。
“你是你師父第幾個徒弟?”
東珠夫人收斂了情緒,從肖染身旁走過去。
“叮叮叮!”
同時落在肖染腳面上的花錢,像是自己有了靈性一樣,從鞋面上滾下去,在地上打了個滾后,沿著東珠夫人的腳后跟上裂開的口子鉆了進去。
沒了這枚花錢的壓制,肖染頓時只感覺渾身輕松,拱手道:“師娘,我雖然入門晚,可卻是師父的關門弟子,是師父親口承認的大徒弟?!?/p>
“大徒弟?”
東珠夫人轉過頭,上上下下的重新打量起肖染:“有憑證么?”
“自然有!”
肖染從空間里取出陰山道人給自己的那本【鎮經】
肖染剛拿出【鎮經】東珠夫人就一把將其奪了過來,背過身去,迅速翻開仔細觀瞧,當確定這真的是鎮經之后,肖染能感覺到東珠夫人的身體在微微的顫抖著。
不過再翻看了幾頁之后,東珠夫人的疑惑的問道:“你師父現在又在什么地方?”
“我師父啊,唉,別提了,他老人家神龍見首不見尾,可是苦了我這個當徒弟的,怎么著都沒找到他的蹤跡呢?!?/p>
肖染一臉郁悶的回應道。
這話可不算是假話,陰山道人這個老賊,被什么伏孑鬼王給帶走了,自己現在是真不知道他在哪兒呢。
聽到肖染的話,東珠夫人又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那枚花錢,轉過身來,把手上這本【鎮經】還給肖染。
語氣也變得柔和起來:“孩子,你叫我一聲師娘,師娘也不難為你,只是既然你來都來了,師娘這邊有件難事,你幫師娘辦一下吧?!?/p>
“單憑師娘吩咐,徒兒莫敢不從?!?/p>
“好!好!”
東珠夫人連說兩個好字,在肖染耳邊低語了幾聲后,肖染臉上神色變得復雜起來。
東珠夫人隨即從自己的胸口上摘下一枚花錢,遞給肖染:“師娘不會白白差遣你,這枚花錢與你使喚,可保你全身而退?!?/p>
肖染看著東珠夫人送來花錢,趕忙拒絕道:“師娘,哪里話,給師娘辦事,自是萬死不辭,這件事師娘包在我身上就好,這花錢乃是師娘身上的寶物,徒兒尚未有給師娘出力,怎么敢收此寶物,還是師娘暫且收好,等我辦好了差事,再賞給徒兒吧。”
東珠夫人沒說話,但手腕上那枚花錢卻是已經從原本的青綠色變成了微紅色。
見狀東珠夫人也不強求:“好,時間不早,你早些準備去吧?!?/p>
“是,徒兒……告退!”
肖染一拱手,低著頭往后退了幾步,才敢轉身往回走。
只待肖染身影一拐消失在街道盡頭之后,東珠夫人坐回了轎子里,手指轉動著手腕上的花錢,自言自語道:“死鬼,找不到你,這不是還有你徒弟的么,只是你好狠的心,連你徒弟都騙,一本假的鎮經,哈哈哈哈,哈哈哈,假的,真是狼心狗肺的家伙,哈哈哈哈……”
轎子里東珠夫人的笑聲越發尖銳,只是笑著笑著,突然笑聲一頓,兩枚花錢下的目光變得陰冷起來,聲音一轉變得尖銳起來:
“用不著你這么大費周章,既然你要殺他,我替你代勞好了?。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