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樓有兩名掌柜。
多年以來,大部分人都只認得二掌柜陳鶴松,這些年來,店中的大小事務也都是由他來出面操持。
而水仙樓的東家兼大掌柜卻極少露面。
在外人看來,這偌大的酒樓似乎全都由陳鶴松自己做主。
但事實上,只有店中的老人才知曉,水仙樓從始至終的絕對老板只有一個,那便是大掌柜。
其余之人下至打砸的伙計,上至二掌柜陳鶴松,都只是被雇傭的員工!
“大掌柜,李牧的要價雖高,但他確實有這個資格,那調料的味道我嘗過……倘若引進店中,這個冬天生意肯定十分火爆?!?/p>
陳鶴松十分認真的分析著:“即便交出四成利潤,我們也有的賺。”
“只怕他現(xiàn)在要四成,將來便要五成、六成……”大掌柜揮了揮手,示意侍妾離開,面色陰沉道:“最終,恐怕連整個店都要落在他手中?!?/p>
大掌柜捋了捋胡須,輕聲道:“我打下這份基業(yè)不易,一個酒樓,不可能將所有賺錢的法子都捏在一個外人手中,三月春、辣椒油膏,這兩樣東西短期內的確可能會給我們帶來不少利益?!?/p>
“可時間長了,咱們的收益要完全依仗李牧,到時候,你我便成了砧板上的魚肉,任人操控的傀儡,對方說什么,咱們就得照做!”
此話一出,陳鶴松也陷入了沉思。
大掌柜的擔心不無道理。
就像是一個國家即便外表看上去再發(fā)達,但軍隊和經濟都是由外國來控制,那必然是毫無主權,時時刻刻都要看別人臉色度日。
只要別人不開心,隨時都可以將國家奪取過去。
“大掌柜,我覺得李牧不是那種貪婪之人?!背聊讨?,陳鶴松還是開口爭辯了一句:“雖然我倆相識不算太久,可早已摸透他的性子,此人講義氣、重情分,別的不提,單單前段時間和那位鹽運使的事,便足以看出!”
“當初他手下的兄弟殺了鹽運使的兒子,只要將其交出,便可以擺脫后面的麻煩,但他卻不惜和五品官對上,以身犯險也要將手下護住?!?/p>
“據我所知,那個漢子和他相識還不到三個月……”
“人是會變的!”大掌柜突然開口,冷冰冰的打斷了他的話,面無表情的搓揉著手中的玉珠:“我不能把水仙樓的基業(yè),賭在別人的良心上?!?/p>
陳鶴松無奈嘆了口氣。
他和李牧接觸過數(shù)次,內心對其還是頗有好感的,但只可惜這次對方的要價實在太高。
況且這水仙樓真正的主人也并不是他。
大掌柜既然發(fā)了話,那這次的合作顯然要以失敗告終。
“既然如此,那我便按照您的意思給李牧回話了。”陳鶴松起身準備告辭。
“等等。”大掌柜突然開口,語氣變得緩和了幾分:“我們現(xiàn)在畢竟和他做著生意,此番就算拒絕也不要搞的太僵,我準備了一些禮品,你過去跟他好好聊聊,此番合作不成,也不至于將關系鬧僵?!?/p>
聞言,陳鶴松臉色變得輕松了許多。
他原本還擔心大掌柜會因為此事而發(fā)怒,導致水仙樓和李牧的合作到此結束,沒想到自己這位東家竟然如此通情達理。
“大掌柜放心?!彼Ь幢卸Y:“我一定將此事辦的妥妥當當?!?/p>
“來福。”大掌柜沖著院外招呼了一聲,喚來一名家仆耳語幾句,而后又開口道:“去倉房將昨天梅宗元送來的東西取出來,跟二掌柜一道,送到春意坊去。”
陳鶴松原本不想這么快便去回復,但眼見自己東家已經吩咐做事,他也不好拒絕,只能帶著幾名家丁提著幾箱禮品離去。
……
半個時辰后。
春意坊。
當陳鶴松表明了來意,又命幾名仆人將禮品送上后,李牧推辭一番后便將其收下。
“陳掌柜,你我是老交情了……就算此番合作不成,咱們不是還有酒水買賣呢?何必搞的這么見外?”
對于水仙樓的拒絕,李牧倒也沒有什么不悅的情緒。
畢竟自己的要價確實有些高,對方有所顧慮也是情理中事。
安平城中的酒樓不止一家。
辣椒油膏有偌大的市場,想要找個愿意接受自己價碼的合作伙伴并不難,大不了……可以出錢買下一棟酒樓,自己親自來做這餐飲生意!
“李兄弟,這可不是我要給,是大掌柜特意交代的!”陳鶴松微微笑著:“三月春給水仙樓帶來了不少生意,這便算是我們的一點心意吧?!?/p>
李牧在心中感慨了一句。
生意場上的人,果然是圓滑市儈、左右逢源。
明明遭到了拒絕,但自己心中卻還是感到很舒服。
這便是為人處世的技巧了。
“陳掌柜,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今天正好是三月春出爐的日子,你們先進屋歇息著一會兒?!崩钅料袷峭蝗幌氲搅耸裁?,招呼眾人進屋落座:“等下,我讓姜虎套幾架騾車把酒裝壇送過去?!?/p>
“咳!我剛才還想著呢……店里的酒確實快賣光了……”陳鶴松聞言,這才松了一口氣:“正好我?guī)Я巳藖恚粫鹤屗麄円矌兔ρb卸。”
方才他一直在擔心,若是此番李牧動怒,一氣之下直接斷了水仙樓的酒水供應,那可如何是好?
現(xiàn)在看來,自己的擔心完全是多余的。
兩人坐在屋中淺飲了幾杯茶。
跟隨陳鶴松而來的幾名家仆中,有一人臉色有些難看,夾著褲襠走了過來,輕輕在其耳邊低語了幾句。
“你這小子,懶驢上磨屎尿多。”
他語氣嗔怒的低罵了一句,而后笑著沖李牧道:“李兄弟,我這伙計中午貪吃了些葷腥,腚溝子要憋不住了,想上個茅房哩!”
“人有三急,理解理解。”
李牧指了指春意坊東南角的一間低矮草屋,道:“那里就是?!?/p>
伙計尷尬的賠著笑,而后轉身一路小跑便向茅房而去。
只不過,他的腳步在經過廚房時停留了幾息,目光有意無意在灶臺旁的調料布袋中瞧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