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冬日,雪花如同萬千素蝶,從空中飄散而下。
原該冰寒的時節,府內卻很熱鬧,到處貼著大紅的喜字,下人們小跑而過,滿臉笑容。
明宛惜大紅的喜袍外面罩著一襲白孔雀紋披風,從抄手回廊處轉出來。
“姑娘,您別急,走慢點,小心別摔著了。”丫環吉祥從后面追出來叮囑道。
急?明宛惜看了看灰敗的天,伸手接了一片飄飛的雪花,感應著掌心中的冷意,笑了。
她怎么會急!
成親的日子是早早定下的,大哥病重,她這個親妹妹替大哥行拜堂之禮,如今花轎已經到了門前,可那又如何?
溫氏姐妹偷換了花轎,都想嫁給韓相之子韓玨,最后她們兩個殊途同歸,都得償所愿,踩著的卻是哥哥的性命!
還輕飄飄地得了一句笑語:“病殃子,原本就活不長,早死早投胎也是好事!”
又一片雪花飄落掌心,冰涼寒意,卻讓她再一次意識到,她重生了!
上一世的這一天,大哥死了,死在他成親的這日,是被氣得連連吐血而死的。
大哥突發急病,原本要退親的,是溫家沽名釣譽,既要又要,一定要按舊約把長女送過來。
可送過來的卻是原該嫁給韓相之子韓玨的次女,最后又把上錯花橋的過錯歸于天意,長女次女齊歸韓玨,而被這惡心操作氣死了的大哥,變成了肚量狹小,無容人之量,死了也被人嘲諷。
好一個溫氏百年清貴世家,從無失貞之女,只有守節之婦。
只恨他們三個人的情情愛愛,偏要用第四個人的命來填!
明宛惜去了新房,新房里大哥明令景躺在青玉枕上,削瘦無力,病起突然,才短短三天,原本清風明月一般的大哥,如今已經瘦削到如此地步。
母親盧氏雖則是一襲喜氣的絳紫衣裳,卻是難掩悲色,帕子輕輕地替兒子拭著汗跡。
“母親,我若真的有事,您就把這和離之書送給新婦,讓她馬上歸家,莫要誤了他人?!泵髁罹笆种割澏兜貜恼硐氯〕鲆粡埣?,遞給盧氏。
向來溫柔的盧氏崩潰了,一把拉住兒子的手,心如刀割,聲音顫抖淚崩:“是他們一定要成親的,總得替你守一個月吧?”
明宛惜走了進來,把盧氏扶起來,溫聲道:“母親,女兒已經找到了李太醫,現在就在別院等著,拜堂原本就不需要大哥,先把大哥送去別院看病,李太醫醫術高明,一定可以救大哥的。”
上一世,這位醫術高明的李太醫是在明天才回的京城,這是一個死循環,里面套著的就是自家人的性命。
大哥死后,母親沒熬多久也跟著去了,再后來,父親被牽扯進了一件大案中,死在詔獄,自此,她就從寧西侯府的嫡女,變成了一個任人欺辱的孤女。
盧氏聞言又驚又喜:“李太醫回京了?”
勛貴世家都知道,李太醫對于急癥最有手段,只是李太醫奉皇命去江南辦事,離京已經有一月有余。
“母親,女兒之前跟您要的人手,就是出城沿路去尋李太醫,如今方得了消息,不過李太醫才回京不方便過來,先去了別院,就等著大哥過去看病?!?/p>
三天前,她醒來后,當既派人去往江南的路上尋李太醫,絕不讓李太醫多耽誤這關鍵的一天。
“太好了,那可真是太好了,菩薩保佑。”盧氏激動的眼淚又落了下來,就要跪下,這三天,看著兒子越發不好,當母親的心都要碎了。
明宛惜一把拉住她:“母親,先安排大哥去別院,從后門走。”這是最當務之急的事情。
“好!”盧氏當即拍板同意,沒有什么比兒子的身體更重要的。
母女兩個一起把明令景送到了后門馬車上,看著馬車離開,盧氏的眼淚又落了下來,手緊緊地拉著明宛惜:“你大哥不會有事的吧?”
“母親放心,李太醫的醫術這么高明,上次大哥急癥的時候,也請的李太醫?!泵魍鹣ЮR氏的手安慰道。
“走,我們現在去前面。”盧氏抹了抹眼淚,新人進門,她也得去前面等著。
“母親,不必著急過去,溫家換了花轎,花轎里送過來的是溫家的二姑娘溫玉嬌?!泵魍鹣У穆曇羟謇洹⑵届o。
盧氏的哭聲噎在喉間:“你……你胡說什么,你大哥娶的是溫家的大姑娘溫玉棲?!?/p>
“溫玉棲和相府大公子韓玨情投意合,設計了這一次換花轎,坐著花轎過來的是二姑娘溫玉嬌?!泵魍鹣宄亟忉尩?。
“這……這怎么可能,溫玉嬌為什么愿意換?”盧氏驚得半天沒反應過來。
“母親,溫玉嬌已經失了身,韓府說她只能為妾,算計著送過來就是走一個過場,算全了溫氏的臉面,到時候韓玨過來搶親,跪到大哥面前,求大哥成全,把大哥活活氣死后,溫玉嬌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回歸韓府?!?/p>
上一世,她們就是這么做的。
一個是已經正式拜堂了的,自當為正妻,另一個是換錯了的,韓玨又親自過來搶人,當然也得回歸,不過已經有了正妻,這個只能為貴妾,算起來都是迫不得已,與溫家、韓家都無礙,甚至不少人覺得韓玨情深義重。
而寧西侯府卻成了一個笑話。
心高氣傲的大哥,哪里還能承受得住羞辱,當時就連連吐血,熬到晚上,人就沒了。
“好啊,好一個清貴世家,居然做出這等污穢的事情。”盧氏哪里能忍得下這口氣,沙啞著嗓子就要去前堂。
明宛惜忙攔住盧氏:“母親,拜堂不急,她們不愿意嫁大哥可以退婚,偏偏還想踩著大哥的性命,占據著名聲的上風!”
拜堂?以這個理由送進洞房,才讓大哥直面了這場上錯花轎的羞辱。
這一次,他們休想見到大哥,就算是假拜堂,她也不會拜,這對各懷鬼胎的姐妹花,以后和大哥再沒有半點關系。
“母親,您若是信我,就由女兒來辦,女兒必然會辦得妥妥當當?!泵魍鹣е鲃诱埨t。
盧氏只覺得眼前的女兒讓她安心,那雙清麗的眼睛幽深平靜,安撫了她激動、憤怒的心,眼眶立時紅了:“惜惜,是娘沒用。”
“母親,您有用,您得震住場面!”明宛惜抬手給戶氏抹去淚痕,“娘,您還甩得動軟鞭嗎?”
二十年前,大將軍之女嫁給了曾經的寧西侯世子。
“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