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xiāng)公園球場的空氣,在這一刻徹底凝固。
時間仿佛被拉伸成一道粘稠的蛛網(wǎng)。
出擊的普利茅斯門將,盧克·麥克考米克,在他的職業(yè)生涯中,從未見過這樣一雙眼睛。
那不是球員的眼睛。
那是狼的眼睛。
是饑餓了三天三夜,終于在雪原上看到一只落單馴鹿的,野獸的眼睛。
燃燒著冰冷、殘酷、且不含任何雜質(zhì)的火焰。
恐懼,像藤蔓一樣從麥克考米克的腳底爬上脊椎。
他本能地張開雙臂,放低重心,將自己的身體舒展到極限。
他要封堵住所有角度,他要用自己魁梧的身軀,在這頭來自北方的惡狼面前,筑起一道無法逾越的墻。
杰米·瓦爾迪的奔跑,沒有絲毫的減速。
他的步頻,他的呼吸,他肌肉的每一次顫動,都與腦海中那臺精密計算機的指令完美同步。
他甚至沒有踏入禁區(qū)。
那條白色的禁區(qū)線,就是他為麥克考米克劃下的,生與死的界限。
就在禁區(qū)線外一步。
沒有多余的調(diào)整,沒有迷惑性的假動作。
他的右腳,像一柄蓄滿了風雷的斯巴達戰(zhàn)斧,自下而上,狠狠地劈在了皮球的中下部。
“砰!”
一聲沉悶到令人心悸的爆響,震動了潮濕的空氣。
皮球,在瞬間被擠壓成一個不規(guī)則的橢圓形,然后以一種違背了物理常識的姿態(tài),驟然彈射出去。
它像一顆脫膛的黑色炮彈,撕裂了蒙蒙的雨幕,帶著肉眼可見的白色水汽軌跡,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幾乎沒有弧度的,暴力的直線。
麥克考米克絕望地伸出了他的手套。
他甚至能感覺到那顆炮彈擦過他指尖時,帶起的凌厲風壓。
皮球,從他的耳邊,呼嘯而過。
球網(wǎng),被狠狠地向后拽起,像一條被重拳擊中腹部的巨蟒,發(fā)出一聲劇烈的、痛苦的顫抖。
一比零。
瓦爾迪緩緩轉(zhuǎn)身,肌肉線條分明的脖頸上,青筋暴起。
他沒有沖向那片小小的,屬于哈特爾普爾球迷的客隊看臺。
他的目標,是普利茅斯那略顯寒酸的,坐著一個喋喋不休男人的教練席。
他停下腳步。
他面對著那位賽前在報紙上,將他的球隊形容為“暴發(fā)戶”的主教練。
他緩緩地,豎起一根食指。
在面前,左右搖擺。
一個輕蔑的,無聲的,卻比任何咒罵都更具殺傷力的否定。
不,你們不行。
剛剛還在竊竊私語,討論著天氣與晚餐的家鄉(xiāng)公園球場,陷入了一片尷尬的,死一般的寂靜。
普利茅斯的球員們,像一群被抽掉靈魂的木偶,茫然地看著那個挑釁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那片被閃電擊穿后,空蕩蕩的后場。
他們無法理解。
前一秒,他們還在對方的禁區(qū)里,享受著角球進攻帶來的優(yōu)勢。
下一秒,自己的球門,就被這樣一種摧枯拉朽的,完全不講道理的方式,徹底洞穿。
中場休息的哨聲,如同一道赦免令,拯救了主隊球員那已經(jīng)崩潰的神經(jīng)。
客隊更衣室里。
緊張的空氣,已經(jīng)被一種名為“自信”的化學物質(zhì)所取代,在每一個年輕球員的血管里悄然滋生。
老約翰的手機,在口袋里發(fā)出一陣微不可察的震動。
他看了一眼屏幕上那條來自林風的,簡短的指令,然后將手機揣回兜里,清了清嗓子。
他的聲音,仿佛被注入了一種來自北境的,冰冷的金屬質(zhì)感。
“老板說,他們已經(jīng)瘋了。”
“他們的驕傲,正在被憤怒的火焰灼燒,理智,已經(jīng)蕩然無存。”
“下半場,他們會像一群失去理智的公牛,只知道低頭往前沖,試圖用他們那可笑的蠻力,把我們撞倒。”
老約翰的目光,掃過每一張因為興奮而漲紅的年輕的臉。
“那是我們的機會。”
“我們的戰(zhàn)術,就像是在煮一鍋青蛙。上半場,我們只是在慢慢給水加溫,他們渾然不覺,還在鍋里愉快地游泳。”
“下半場,就是水燒開的時候。”
“我們要用同樣的方式,再進一個,徹底殺死這場比賽。”
下半場比賽開始。
普利茅斯的陣型果然如林風所料,整體前壓,完全失去了章法。
他們的進攻,充滿了無謂的沖撞與急躁的遠射。
每一次傳球,都帶著一種輸不起的戾氣。
哈特爾普爾聯(lián)的年輕球員們,卻像是經(jīng)歷了一場血與火的洗禮,完成了從男孩到戰(zhàn)士的蛻變。
他們踢得越來越沉穩(wěn),越來越自信。
利亞姆·布里德卡特,這個從切爾西租借而來的年輕人,在中場像一道無法逾越的藍色屏障。
他的每一次攔截,都干凈利落,每一次出球,都簡單高效,像一臺沒有感情的搶斷機器。
克里斯·斯莫林,在禁區(qū)里,則徹底讓對方那頭蠻牛般的高中鋒巴里·海爾斯失去了脾氣。
他不再與對方進行無謂的身體肉搏。
他用精準到令人發(fā)指的預判,一次次地出現(xiàn)在皮球的第一落點,像一個經(jīng)驗豐富的拆彈專家,將所有的危險,扼殺在搖籃之中。
比賽進行到第七十一分鐘。
歷史,以一種近乎殘忍的,復刻的方式,再次上演。
普利茅斯一次孤注一擲的,多達七人參與的進攻,被左后衛(wèi)休·羅伯遜在邊路冷靜地斷下。
皮球經(jīng)過布里德卡特和廷克勒的兩腳傳遞,來到了肖恩·馬洛尼的腳下。
這位蘇格蘭邊鋒,沒有像瓦爾迪那樣,用純粹的速度與激情,去撕裂對手。
他帶球的節(jié)奏,充滿了一種獨特的,帶著死亡氣息的韻律。
他像一名優(yōu)雅的,手持紅布的斗牛士,吸引著對方最后兩名中后衛(wèi)的注意力。
前進,后拉,變向。
他的每一步,都在挑逗著對方那已經(jīng)瀕臨崩潰的神經(jīng)。
就在兩名防守球員被他吸引,即將形成合圍的瞬間。
馬洛尼的右腳外側(cè),不經(jīng)意地,像變魔術一樣,向前輕輕一捅。
皮球,像一把淬毒的,無聲的匕首,從兩名后衛(wèi)之間那道因為絕望而稍縱即逝的縫隙中,穿透了過去。
杰米·瓦爾迪的身影,再次如期而至。
他從防守球員的身側(cè)鬼魅般殺出,像一個幽靈,再一次利用那不講道理的速度,甩開了所有人。
這一次,他甚至沒有射門。
他冷靜地用一個最簡單的,卻足以讓所有防守球員心態(tài)崩潰的趟球,晃過了再次絕望出擊的門將麥克考米克。
然后,他面對著空無一人的球門。
用腳內(nèi)側(cè),像完成一次最簡單的訓練課傳球一樣,輕輕地,將球推進了網(wǎng)窩。
二比零。
梅開二度。
這個進球,像一根被精準抽走的積木,讓普利茅斯那早已搖搖欲墜的心理防線,徹底崩塌了。
他們的中后衛(wèi),憤怒地對著邊后衛(wèi)咆哮。
他們的中場球員,則絕望地攤開雙手,互相埋怨。
場邊的老約翰,看準時機,像一個經(jīng)驗豐富的老獵人,走到了第四官員身邊。
他遞上了換人名單。
原創(chuàng)青訓小將,利亞姆·瓊斯,換下了已經(jīng)鎖定勝局的肖恩·馬洛尼。
這是一種無聲的宣告。
也是一種極致的羞辱。
我們,甚至不需要用主力,就能殺死你們。
比賽結(jié)束的哨聲,終于吹響。
哈特爾普爾聯(lián),在客場,二比零,干脆利落地淘汰了來自英冠的普利茅斯,順利晉級聯(lián)賽杯第二輪。
賽后的新聞發(fā)布會上。
普利茅斯的主教練,臉色鐵青,像一塊在海水中浸泡了百年的生銹鐵塊。
“我們……低估了對手。”
他的聲音干澀,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用盡全身力氣擠出來的。
“他們的九號,那個瓦爾迪……”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腦海中,瘋狂地尋找一個合適的,能夠形容那種恐懼的詞匯。
“他的速度……”
“簡直是英超水平。”
第二天。
天空體育那間燈火通明的直播間里,聯(lián)賽杯第二輪的抽簽儀式,正在進行。
當嘉賓,前英格蘭國腳萊斯·費迪南德,從玻璃缸里抽出哈特爾普爾聯(lián)的名字時,所有關注著這支北方黑馬的球迷,都屏住了呼吸。
然后,他們的對手,被抽了出來。
伯明翰城。
一支剛剛從英超聯(lián)賽降級,保留了法布里斯·穆安巴,塞巴斯蒂安·拉爾森等一眾準英超主力的絕對勁旅。
媒體的標題,在抽簽結(jié)果出爐的瞬間,就已經(jīng)在全球的新聞推送系統(tǒng)中,擬好。
哈特爾普爾聯(lián)的“黑馬之旅”,到此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