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端午節期間的一次經歷。
假期第二天上午,當李叔給我打來電話時,我正打算和陳芳吃完早飯去參觀周總理紀念碑。
當李叔問我想不想去南山的時候,我想都沒想,一口答應下來。
南山是石河有名的旅游景區,山景秀美、松柏崢嶸,是休閑度假的好去處。剛來學校時,我在科技一條買的明信片當中,便有一張南山的風景照。看到那么美的山巒疊嶂,藍天澄碧,一望無垠,我不禁心馳神往,早就想親自去看一看。但考慮到路途和差旅問題,始終沒有機會成行。如今,李叔主動提出來,意味著旅途中的各種開銷,我不用操心了,因此,巴不得立刻動身出發。
結果,這一激動,竟把跟陳芳的約定忘得一干二凈。待陳芳來宿舍叫我一起吃早飯時,我才想起來。自知心里有愧,只好誠心向他道歉,即便替他付了早餐錢,心里仍感到內疚不已。不過這種情緒,在見到李叔和王冬師兄的那一刻,便煙消云散了。對旅途的各種憧憬,遠遠抵消了對陳芳的愧疚,我心里盛放的只有對南山之行的無限期待了。
待我腳下生風,興沖沖地趕到綠心公園,和李叔、王冬會合的時候,卻被李叔冷不丁的一盆冷水澆個滿身透——原本南山附近有個朋友接待李叔,結果朋友因故要外出幾日,導致李叔去南山的計劃只能擱淺。
我們三人都覺得十分遺憾,坐在公園長椅上,長吁短嘆。我跟陳芳的約定已經泡湯,便只好跟李叔、王冬商量接下里去哪里。
王冬建議在市區隨便走走;李叔則建議說,不如去沙灣泡溫泉;我則無所謂,反正去哪都比干坐著或回學校強。結果,因為我的中立態度,導致二人的意見出現了分歧。最后,我站李叔,王冬才同意一起去沙灣泡溫泉。這本是一次沒有事前計劃的貿然之行,而到了目的地才發現:貿然之行果然讓人各種遺憾。
從綠心公園坐113路公交大約8站地,便來到沙灣車站,在售票窗口買了直達溫泉站的車票,我們便坐進了空座位富裕的中巴車。
想象中,溫泉站應該就是指泡溫泉的地方,因為買的終點站,所以并不擔心坐過站。然而半小時后,當車輛行駛到半路的時候,趁著車上人少,我們開始跟司機有一搭沒一搭的攀談。這一聊才發現,我們所認為的溫泉站,并不是一個可以泡溫泉的地方,而僅僅是一個站名——這感覺就像你在烏魯木齊八樓站下車,而那個“八樓”并不是真的在八樓。
司機提醒我們說,想要泡溫泉的話,坐5站就得下車,然后換乘前往望南縣的客車。慌亂中,我們也沒問清楚要再坐幾站地,便在車子靠站停穩后,著急忙慌地下了車。
看著中巴車揚長而去,身后卷起的灰塵揚起2米多高,我們不禁紛紛躲避。1分鐘后,灰塵才慢慢消散。
此時,四下一望,發現這是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站,不知什么時候,寬闊又平整的柏油馬路已經變成了碎石滿地的鄉間土路,不大的站牌上滿是灰塵,只有兩路公交車,除了剛才開走的那趟,剩下的便是我們即將搭乘的那趟。
土路兩邊全是莊稼地,看不到房屋和村落。馬路兩邊種著白楊樹,但樹木不是很高,陰涼很小。好在這個季節太陽還不算太熱,雖然曬一些,但威力遠不及盛夏。
車子遠遠消失之后,周圍便歸于沉寂,只聽得到莊稼地里蛐蛐有節奏的鳴叫,以及田野深處不知名的幾聲鳥鳴。等了20分鐘,仍不見公交來,我們不免有些焦急。王冬懷疑司機指的路是否正確,我則擔心今天還能不能泡上溫泉。
大約又等了10分鐘,終于看到一輛前擋風玻璃上寫著“沙灣-望南縣”的公交車近了。李叔趕緊向司機招手,待客車停在站牌下,司機便打開前門,前門正好對著李叔。
“到溫泉嗎?”李叔探著問道。
“泡溫泉是吧?”司機側身詢問說。
“是的。”
“上來吧。”
于是我們三人迅速上車。結果剛進車廂,發現里面坐滿了人,過道也站了好幾個人——沒辦法,誰讓我們坐錯車了呢。為了趕時間,車廂再擠也只好忍著。
因為人多,我們三人起初只能站在靠前排的位置,扶著欄桿,小心翼翼地忍受著顛簸。
沒想到去溫泉的路那么遠,曲曲折折的,各種土路繞來繞去。不能坐,又沒有什么風景可看,一路上乏味的很。幸好我心里還裝著“泡溫泉”的美夢,否則漫長的路程,我恐怕早就忍受不了了。
半途下去了一些人,車廂漸漸松散了一些。臨近王冬的座椅空出來兩個座位,王冬便先讓李叔坐里面,自己則坐在了外面的位置。但屁股還沒坐熱,王冬便想起了我,趕忙招呼我過去坐他的位置。
我推辭說讓他先坐,我站著就行,他卻拿出了作為師兄的擔當,說什么也得讓給我。我拗不過,只好順從地坐下去。
站了半個多小時,加上路上顛簸,我確實有點腰酸、手疼加腿麻。一坐下來,瞬間覺得座椅舒服極了,雖然座位是硬質的塑料座椅,一點都不軟,但對此時的我而言,仍似至寶。
不知道還有多久才能到溫泉,為了打發無聊,我便扭過頭去,看窗外的風景。
遠方的天空湛藍如洗,隱約的雪山巍峨聳立。道路兩旁的松杉樹漸漸濃密起來,綠油油的一片,在充裕陽光的照耀下,盡是盎然的生機。我喜歡這樣的景象,藍天、松杉與雪山,在遙遠的地平線連成一片,彼此融為一體,給人一種悠遠、寧靜又至美的享受,仿佛詩意一般。
車輛似乎向著大山的方向進發,我不免好奇,會不會一直開到山腳下。
眼看著雪山越來越近,山尖的片片雪白看得愈發分明起來。窗外不遠處,一大片綠油油的草地上,兩只雙峰駝在悠閑地咀嚼青草;不遠處,一匹黑棕色的高大駿馬,正悠然地散步。車子繼續往前開,草地便隱入茂密的樹影后面,接著便進入了上山的環路。
山就在跟前了,我只能仰視它的高度。山間的杉樹呈帶狀分布,個個筆挺壯碩,油綠盎然,充滿傲氣。山間的溪流汀泠著,沿山勢蜿蜒而下,車子則環山而上。山回路轉,溪流時隱時現,仿佛在跟汽車玩捉迷藏。稀疏出現的幾朵白色的蒙古包,就像綠色湖面上開出的幾朵蓮花。
車子邊走邊停靠站臺,大約停靠了3-4站之后,空座位便漸漸多起來。王冬找個就近的座位,坐了下來。
待晃蕩到終點站,車上便只剩下4-5個人,包括我、李叔、王冬三人。
“師傅,溫泉在哪個方向?”臨下車前,李叔問司機。
“不遠了,沿著這條路往上走,不到1公里就能看見。”司機師傅指給我們看。
聽說還要走1公里,我不免有些失落。這一趟實在太折騰了,早知道當初就選王冬的方案了。可事到如今,已經有些騎虎難下了,所謂“行萬里路半九十”,沉默成本付出的越多,便越不想放棄,何況再有1公里就能泡溫泉了,此時放棄豈不可惜?
“師傅,最晚返程的車是幾點呀?”王冬多個心眼,追問道。
“5點半。”
我看下時間,此時大約1點半——沒想到這一趟遠行,僅坐車,就花去了整整2個小時!
謝過司機師傅,我們便依山路而上。
山勢雖高,但畢竟是夏天了,加上正值中午,頭頂的大太陽照著,還是明顯感到了熱。我們三人原本都穿著薄外套,此時便都脫下來,拿在手上,只穿著長袖T恤前行。走不多遠,終于感到了一股來自山間的涼風,瞬間周身的疲憊被帶走大半。呼吸著山間豐盈的氧氣,我不禁心情舒暢起來。
七八百米后,我們來到幾座蒙古包前。蒙古包被包圍在一個木柵欄圍擋起來的小院當中,蒙古包很大,但并不太新,甚至有些陳舊,感覺使用的有些年頭了,個別地方還打著白色的補丁,因為顏色有差別,看起來很是扎眼。木柵欄開口的地方是一座稍小的蒙古包,門口豎著一個木牌,上面寫著“蒙古包飯莊”幾個漢字,旁邊還有一行維語。
早飯吃得早,加上路上各種顛簸,這時大家早就有點餓的前胸貼后背了,見了這蒙古包飯店,三人都喜出望外。
“都餓了吧?要不咱們先吃飯,吃晚飯再去泡溫泉!”李叔提議說。
我和王冬忙表示贊同。
被身材壯碩,但笑起來很和藹的一位飯店男老板帶到其中一個蒙古包之后,面對眼前的景象,我卻有點大失所望:包內的設施很簡陋,桌椅也是又臟又舊。四方木桌上擺著一個廉價的粉色筷子筒,筷子筒里全是簡單塑料包裝的一次性筷子,桌子旁邊有一個塑料垃圾桶,沒有套垃圾袋,里面有幾片不知名的黑色污物,還有幾只蒼蠅嗡嗡著飛來飛去。
我們找一張相對干凈的木桌坐下,老板便把一張滿是油污的塑封菜單丟到桌子上,問我們想吃點什么。本以為會有什么特色菜,結果全是拉面、土豆牛肉面、大盤雞拌面等家常飯,菜的種類也少,甚至不及在石河市區吃一頓。不過,這么偏僻的地方,飯菜種類少也情有可原。
李叔將就著點了大盤雞、芹菜炒肉、豆腐粉條,還有一個拍黃瓜,另外還有幾串羊肉串。李叔本來還想點半只烤全羊,說來一次不容易,且聽我和王冬說都沒吃過這道菜,所以很有下單的沖動,好在被王冬攔下了。我們三個人四道菜已經差不多夠了,再多可能就吃不完了。
李叔覺得有道理,再點上三份米飯,老板拿走菜單,吩咐廚房做菜去了。
“李叔,你太心大了,這家飯店味道如何你都不知道,萬一不好吃咋辦?何況烤全羊也不便宜,半只得七八百吧?”王冬湊到李叔跟前,小聲嘀咕道,生怕老板聽到似的。
“哪有那么貴,小一點的,也就兩三百吧。”李叔很自信地說道。
“我覺得沒那么便宜,雖然地方一般,但敢在山上開飯店,想想都覺得便宜不了。”我頗有些疑慮,“對了,李叔,你剛才點的菜多少錢?貴不貴?”
“上面沒寫價格,咳,貴不到哪去,都是家常菜,沒事!”李叔倒是滿不在乎。
我和王冬將信將疑,但李叔畢竟是石河人,我們沒有道理不相信他的判斷。
菜上得還算快,期待著能享受美食盛宴,結果一品嘗才發現,味道實在一般,遠不及普通飯店的二分之一!李叔和王冬也覺得味道很一般,所以吃得也不多,桌子上剩下一多半菜。湊活填飽了肚子,我便急不可耐地打算離開了。
李叔叫來老板結賬,本以為花費在100元左右,結果老板竟然要價230元。
“多少?”我們三人幾乎異口同聲,以為自己聽錯了。
“四個菜、6支羊肉串、三碗米飯,一共230元。”老板又微笑著重復了一遍。
“怎么這么貴!”李叔更是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板細數了每個飯菜的價格,幾乎每一個都比市區貴1-1.5倍,甚至米飯都要5元一份!可即便現在知道也為時已晚,因為我們已經吃過了。
“你這也太黑了!比石河市貴了一倍還多!”我不禁有些氣憤。
“就是呀,這不明顯宰客嗎?”王冬也附和說。
“我這可都是明碼標價!”老板臉色大變,立刻露出兇相,將另一張標有價格的菜單丟到桌子上。配合著他魁梧的身材,不禁使人膽寒。
“剛才看得可不是這張!剛才那張沒寫價格!”我據理力爭。
“不管寫沒寫價格,關鍵是你們也沒問呀!”老板詭辯說。
眼見雙方互不相讓,沉默半晌的李叔,終于發話了:“行了,也別爭了,結賬吧”。說完便從褲子口袋里取錢。我還想說些什么,李叔卻向我使個眼色,我只好把話咽回去。
李叔把三張嶄新的百元鈔票交給老板,老板便心滿意足地去柜臺找零錢去了。
待老板走遠,我和王冬不禁替李叔不值。
李叔一言不發,只是長嘆一口氣。雖然明知被坑了,但也無可奈何,這地方前不著村不著店,加上老板不好對付,完全沒處說理。他只怪自己太大意,就當花錢買教訓了。
吃飯之前,已經向老板打問過泡溫泉的所在了,再加上老板為人不厚道。因此待李叔結完賬,我便逃也似的疾步而去。結果這一心急,竟把李叔和王師兄落下五六米遠。耐心等他們跟上來之后,我們便一起往上走。
在路口轉角處,終于看到一個寫有“雪山溫泉”的木牌子。透過木頭柵欄往小院看過去,仿佛能看到里面冒著氤氳的霧氣。
“終于看到溫泉了!”我心里一陣激動,差點喊出來。
繞到木柵欄盡頭,便看到一扇敞開的木門,穿過木門,我們三人便來到接待客人的小屋。屋子不算寬敞,但還算明亮,左手邊的柜臺前,只見一個身材微胖,燙著卷發,穿棗紅色繡花薄衫的漢族模樣的女人正坐在里面,一邊嗑瓜子,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墻上的電視看,此時里面正播放著某部抗日電視劇。
“泡溫泉多少錢一位?”這次李叔終于長了心眼,一進屋就沖女人問道。
“80。”女人頭也不抬。
“這么貴!”我不禁瞪大了眼睛。
女人依舊愛答不理的樣子,繼續嗑瓜子、看電視。
“80確實不便宜,還不如市區泡個澡!”王冬也皺下眉頭。
“我們三個人能不能便宜點?”李叔詢問道。
“不能。”女人絲毫不讓步。
我和王冬便一起看向李叔。顯然,我們都希望李叔能繼續付錢。雖然吃飯上面花了不少冤枉錢,但主要項目卻舍不得花錢的話,就太不應該了。
但看到李叔的蹙眉,我猜測他身上的現金似乎不多了,也許泡溫泉都成問題。于是,我開始站在他的角度想問題——也許溫泉沒什么可泡的,以后有的是機會,沒必要在這里白花冤枉錢。
“三個人就是240元,確實有點貴。”王冬似乎跟我想到一塊了,“不過——”,只見王冬摸摸口袋,從里面掏出皺巴巴的一沓錢:“10元、20元、25元……50元、100元……136元,我這里有136元,剩下的李叔給湊湊唄。”王冬把紙幣一一捻平,伸到李叔眼前,笑笑說。
“你哪來這么多錢?”李叔好奇地問道。
“攢的唄,昨天下午剛把做家教的錢結了,另外還有一些平時的余錢。”王冬解釋道。
“你可省省吧,掙個錢又不容易!”李叔略帶批評地說道,并把王冬的錢推回去。
“算了,不泡了吧,又不是只有這里有溫泉。”不想李叔為難,也不想王冬師兄破費,我便從中解圍說。雖然心有遺憾,但畢竟自己沒帶錢,也不能強逼著別人做決定。
“陽陽都說不泡了,你把錢趕緊收起來吧!”李叔趕忙對王師兄說。
“咋不泡了呢?大老遠跑這么一趟,不泡多可惜!”王冬攔住我說,“要不陽陽跟李叔,你倆泡吧,我今天不泡了。”
“我才不泡,要泡你倆泡!”李叔故作生氣地說道。
“好了,都別爭了。既然都不想泡,那就走吧。”說完,我便率先出了門。李叔和王冬停止爭辯,也跟著出了小屋。兩人心理上雖然輕松了,但似乎始終有些遺憾。
其實大家心里都清楚,之所以嘴上說“自己不想泡”,主要還是嫌票價太貴了,終究是面子上過不去。
“也不算白來,四處走走,就當散步了。”我寬慰自己說,同時也安慰李叔和王冬。
溫泉出門往山上望去,可隱約看見山腰。遠遠地聽到一聲鐘鳴,似有一座廟宇隱藏于山林深處,只是看不見全貌,只能朦朧地看到寺廟一角。李叔不信佛,但想去拜拜。
上行500米,便見一座樸素的廟門出現在眼前,上書“宏源寺”幾個大字,左右各有一只不大的石獅子,怒目圓睜,平視著遠處的山巒。進口的橋洞約3米高,飛閣上方是古代常見的木質榫卯結構,紅墻綠瓦,肅穆蕭然。
拾級而上,我們便來到寺院。寺院不大,大約只有3-5棟建筑,正前方則是一個方鼎祭壇,祭壇里面無數香灰粉末;正殿有一尊碩大的佛像,呈坐姿狀,正對著祭壇。只見菩薩雙手交疊,平放于腰前,表情祥和,閉目沉思,神態安然。正殿上方有一塊長方形牌匾,手書“天王殿”三個宋體大字。菩薩兩側的立柱上,用一副黃色的貼紙,書寫著一副毛筆對聯。上聯是:迷人修福不修道,直言修福便是道;下聯是:心中三惡元來造,布施供養福無邊。
李叔從側房處,向寺廟工作人員花30元,買了3根又長又大的紅香。我們三人各擎一注紅香,引燃了,插在門口的祭壇里,然后便一同跪拜在正對佛祖的三張圓墊上。一聲清脆的磬聲,我們三人肅穆地叩拜;再一聲磬音,我們行第二個叩拜禮;第三聲磬音再起,我們順勢完成第三次叩拜。只見四周靜謐,只剩磬音繞梁,仿佛圣佛之聲,久久在耳畔回蕩。
李叔問我和王冬信不信佛,我說不信,而王冬則信佛。如此,我便能理解他叩拜時的虔誠。
李叔說,信則靈,不信則不靈。這話不假。因此不論我是否許愿,都無法得到佛祖的祝福。王冬定然有所禱告,我只希望他的愿望能有佛祖的護佑。
寺廟沒有什么特別的,我們簡單逛了一圈,就準備出寺廟。
出寺廟前,李叔讓我們等一下,他則獨自去了先前買香的側房,大約20分鐘功夫,便笑意盈盈地出來了,手里拿著兩串帶有佛像的玉石手串,以及一本小冊子,然后送給我和王冬一人一串。
我問李叔多少錢,李叔說一串50元。
“這不過是普通的玉石,小攤上最多賣10元,你是不是又被騙了?”我很不理解。
“你懂啥,這是寺廟和尚開過光的,能跟普通手串一樣嗎?”李叔斥責我說。
“你不是不信佛嗎?咱還迷信這個?”
“行啦,給你你就收著,我心里有數,又不會害你。”李叔不做解釋,用一句話搪塞過去。
我不好再窮根到底,便只好收了李叔的心意——看來,李叔不是心疼錢,而是心疼錢花得值不值呀。至于值不值的判斷標準,也完全在李叔怎么看待。
結束了參拜,時間已經接近下午5點了。距離最后一班返程的車輛只有半小時了。為了不錯過班車,我們只好加快腳步,下山往車站趕。
路上,我好奇手串開光的操作,便詢問李叔。李叔講,寺廟和尚先用右手拿一束燈光,照射到手串的玉佛上,然后再將佛像反射的光用左手里的鏡子反射回佛像身上,接著便閉了眼,默念十分鐘的經。我接過李叔遞過來的小冊子,發現上面全是密密麻麻寫就的漢語經文,其中讀到一句咒語般的拗口句子,李叔便若有所思地插話說:“嗯,他讀的就是這一句,翻來覆去幾十遍。”
頭一次聽說器物開光是這個樣子,我算開了眼界。然而開光之后,價格便要好幾倍,我始終覺得不值。
到車站的時候,汽車還沒有來。趁著等車的功夫,眼見不遠處有一條小河,我們便走下斜坡,走近觀看。這是山頂流淌下來的活水,沿著彎彎曲曲的河道,一路向東而去,河道時寬時窄,如同一條奔騰的小青龍,和沿路的石塊撞擊,潰散成更細的浪花,然后繼續連結、匯聚成一體,蜿蜒著、匍匐著,有時低吟,有時咆哮,流向遠方。
溪水邊和水底有不少滾圓且光滑的石頭,閃著銀光,有黑亮、有灰白、亦有磚紅色,煞是好看,其中尤以黑亮的居多。我趁機挑選了2-3個自認為最圓、最好看的扁圓小石頭,準備帶回去做收藏——雖然溫泉沒泡成,但帶幾塊石頭作紀念,也算有所收獲,不至于白來。
車子遲了半小時才到,等我們坐上車的時候,已經是晚上6點多鐘了。回去的路上,我直覺渾身疲憊,感覺這一天消耗了太多能量,體力和精力上,也需要好好修養一番。坐在車上閉目養神,心里卻分外想念宿舍的床。
依舊是來時各種顛簸又彎曲的路,我有點困乏,閉了眼,回憶著一天的旅程,竟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醒來時,車還在路上“蹣跚”,太陽逼近西山,蒼白、慘淡,黃昏已近在眼前。就著夕陽溫暖和煦的光照,我再次迷迷糊糊地睡過去。被李叔叫醒時,車輛已到沙灣站。
下車以后,時間已經7點半了,太陽的影子只剩一個橘紅色的點,天地微明,東西尚可看清,只是日漸變得灰蒙蒙起來。
準備換成前往市里的公交車時,李叔接到一個朋友打來的電話。聽說李叔在沙灣站,便邀請李叔到家里做客。李叔也很久沒見這位朋友了,便欣然應允。
李叔要去的地方,跟我們不是同一個方向。加上我和王冬不方便一同過去,李叔有些過意不去,便提議說在附近請我和王冬吃完晚飯再回學校。
我和王冬則異口同聲地拒絕了李叔的提議:一來時間太晚了,我們都開始想念學校和同學;二來我們都不愿再讓李叔花錢破費。
李叔不做勉強,于是我們便要在車站分別。我從口袋里掏出一塊一面黑,一面白的石頭,送給李叔,算是給這趟旅行的一個紀念。
“我又不愛好石頭這玩意,你留著就行了——得,這石頭還是個兩面派,哈哈。”李叔把玩著石頭,不禁會心一笑。
“這種石頭很稀缺的,一般人我還不給呢!”我假裝生氣道。
“好好,你這么看得起我,我就收下了!”
看著李叔把石頭塞進褲子口袋,口袋瞬間鼓起了一個包,很是不協調。李叔輕拍一下口袋,仿佛當寶物一樣,生怕轉眼不見了。
我口袋里還剩2塊石頭,忽然有點作難。因為只給李叔不給王冬,顯然有點不合適,而給了王冬,我就只剩一塊了。“早知道就多撿幾塊了!”我不免心里暗暗有些懊悔。
可即便如此,我仍舊需要“一碗水端平”。
“師兄,你挑一塊吧!”我將兩塊石頭攤在手掌上,讓王冬挑選。因為無論選哪塊,我都割舍不下,索性聽從天意吧。
“我就不要了,你留著吧。”王冬笑著搖搖頭。
“真不要了?”我追問。
“嗯,心意領了。”王冬說得很坦然。
“那行吧。”王冬的舉動,讓我喜出望外——實際上,我巴不得他拒絕呢。
聊著天,回學校的121路公交已經停在站牌下了。我和王冬上了車,李叔則站在車窗外送別。
“今天就這樣吧,你們保重!”李叔言簡意賅道。
“李叔再見!”我倆一齊說道。
隨著車門關閉,車輛啟動,緩緩駛出車站,向學校的方向開去,而李叔的身影則消失在拐角處。
因為這次經歷,我對王冬的印象改觀不少。
此后,隨著他終于下定決定力爭保研,一門心思用在學習上,我們見面的機會便越來越少。
這次之后,我跟李叔越發變得熟絡,即便師兄們不在場,我也可以應對自如了。
李叔多次當著我們幾人的面,說再不結交新的大學生了,我們都信以為真。因此當師兄們都忙著自己的事情,不能時時看望李叔的時候,照顧李叔仿佛變成了我的責任。周末沒事,我便會跟李叔打電話問好,或者直接過去陪他吃吃飯,聊聊天。
6月17日周日是父親節,上午李叔打電話問我中午是否想去他家坐坐,我一口答應下來。飽餐之后,李叔問我有沒有給家里打電話。
我這才想起來,已經1個多月沒跟家里聯系了。大一上學期,我幾乎每周打一次,而到了下學期,則變成兩周,甚至每月一次了。聽到李叔問起,我不無慚愧地說:“還沒有。”
“今天是父親節,記得給家里打個電話,你父母都不容易,你上學又遠,過年過節記得多問候。”李叔善意地提醒道。
說起父親節,我忽然想起,前幾日晚上開班會,主題便是“感恩父親節”。會上,課代表給每人都發了一張表格,讓填寫家里親人相關的內容,比如父親生日什么時候,母親生日什么時候。
“我爸生日是8月12日,我媽生日是11月8日,我弟生日是9月13日……”聽到后排一個女生談及家人的生日如數家珍,我不免萬分慚愧:這么多年了,我只記得自己的生日,而對父母的生日一直忽略著。全家的生日,只有母親記得最牢,而唯獨她自己的生日,她選擇性忽略。很多時候,我和父親也不以為意,倒是奶奶記得。每每到母親生日的時候,提醒父親和我,給母親做點好吃的。
此外,表格里還要求算一筆花銷賬,計算一下父親的收入,以及自己上學的開銷。這時臺下亂作一團——看來算不清楚賬單的不止我一個。但這并值得我寬心,反而讓我越發自責。
可更令我自責的是,才過去短短幾天,我便把當日的尷尬拋諸腦后了。經李叔提醒,才決定回學校后,立刻跟家里打個電話。
父親不在家,接電話的是母親。我在電話里聽到電視里的聲音,便知道母親又在陪奶奶看電視了。
原本想找父親聊聊天,噓寒問暖一番。雖然父親不在,但也不想浪費這次跟家里聊天的機會。
奶奶聽說是我的電話,便湊近了想聽聽我的聲音。我囑咐奶奶照顧好身體,我一切都好。奶奶便裂開嘴笑了。
母親說,父親一大早就去出攤做買賣了,到晚上才能回來。母親問我學習怎么樣?生活費還夠不夠,用不用再往卡里打點錢?
我說挺好,卡里還有錢。
末了,母親還不忘囑咐我不要太過節儉,在學校吃好點,多跟同學搞好關系。因為父親不在,我也不方便說出“父親節快樂”之類的話,便在母親三番五次的叮囑中掛斷了電話。
這次跟家里打完電話,我心里難免有一絲悵然若失,不過這種情愫也不過是一晚上的事情。隨著新一天的到來,惆悵感便煙消云散了。
6月下旬開始,天氣逐漸炎熱起來。隨著蒸騰的熱氣不斷聚集,雨季也跟著來臨。
被雨水清洗過的天空變得分外明亮,空氣中充滿了泥土的味道。雨天是寂寥的,總不免讓人產生一絲憂郁又感傷的情緒。而我總忘不了高考結束那天的一場瓢潑大雨——我和兩個同學冒著大雨,騎著自行車往家里趕。一路上,我們被雨水澆透,瓢潑的大雨淋得人睜不開眼,腳下也踩得異常吃力。然而,我們幾個還苦中作樂,直言:“省得回家洗頭了!可惜沒帶洗發膏,不然一邊走一邊洗頭多爽!”。然后幾人便一陣哄笑。
想不到再回首,已是兩年前的事情了。時間無情的流逝,而有夢的人各奔前程。
天氣炎熱,用電量會陡然增大,想不到石大也會遇到這種情況——一個周五晚上,不知道誰透露的消息,說從6月20日開始,宿舍晚上要限電,12點以后整個宿舍樓準時斷電。
當天晚上9點鐘,我正在宿舍大廳修改一篇采訪稿,忽然燈便熄滅了。走去相鄰宿舍,發現也停電了。再走到宿舍院子里,發現整棟樓漆黑一片。至此,我才確信,學校施行限電的舉措,看來是動真格了。
不過就當晚而言,停電顯然有些過早且過于突然了。好些人還在忙著洗腳、洗衣服或做其他事情,有些人剛回宿舍,有些人正在學習,有些人正在上網查資料……通知也沒有,招呼也不打,突然就停電了,難免引發學生的憤怒。
當晚停電之后,我透過窗戶向外看,竟發現隔壁6號女生宿舍樓燈還亮著,只有我們5號樓全黑。不少同學也發現了,便激動地跑下樓去,揚言要找宿管阿姨要說法
第二天早上,院子里落滿了各種碎玻璃渣,鞋子、被褥、臉盆、毛巾、拖把……甚至還有扎破漏氣的足球和籃球,到處一片狼藉。昨晚鐵門上衣服燃燒的余灰還在,焦黑的印子看起來很不協調。
清潔工打掃院子時,滿是詫異和驚恐,同時也面露難色:平時一個星期都裝不滿一袋垃圾,今天卻出奇的多,而且多是玻璃渣一類的碎物,根本沒辦法當廢品賣。
下樓吃早飯時,我才從站在院子里閑聊的宿管阿姨的口中證實:昨晚停電的原因是電路故障,而不是謠傳的學校限電。我不禁長舒一口氣,同時為同學們的所作所為而細思恐極。
周末跟李叔談及此事,李叔也不禁大驚失色,并勸我不要參與類似的事情,并盡量保護好自己。
我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