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們常說,那座廢棄醫院沒關門前,有兩個年輕小伙子仗著膽子大,趁著夜黑摸進去探險。那時候樓里還有沒清走的病床,有的床板上還留著褐色的印記,走廊盡頭的護士站里,血壓計的水銀柱還歪歪扭扭地指在某個刻度。
后來是附近的住戶聽見里面傳來尖叫,報了警才把人弄出來。出來的時候倆小伙子眼神都直了,一個攥著拳頭不停捶自己的頭,嘴里喊“別追了”;另一個縮在墻角,看見白顏色的東西就發抖,說走廊里總有穿白褂子的人舉著針管跟在身后。打那以后,這倆人就沒正常過,見了醫院的方向就繞道走。
現在沒人敢靠近那地方了。半夜從旁邊過,總能聽見樓里有哭聲,不是那種大哭,是細細的、抽抽噎噎的,像受了委屈的年輕人在哭。有人試過拿手電筒往樓上照,光柱剛掃過二樓的墻,就看見墻上印著兩個影子,胳膊揮來揮去,像在推搡、打架,可移開手電筒再照,影子又沒了,只剩斑駁的墻皮在風里掉渣。
更邪門的是窗戶。明明所有玻璃早就碎光了,可有時候路過,能聽見“啪”的一聲脆響,像新的玻璃碎了似的。有回一個撿破爛的湊近看,見三樓某扇窗框上,竟沾著幾片新鮮的玻璃碴,碴子上還映著個模糊的人影,等他揉了揉眼睛,人影和碴子就都沒了。
王易展開暗金色翅膀的瞬間,帶起的風把陽臺的盆栽吹得歪了歪。他沒絲毫猶豫,翅膀猛地向下一沉再驟然拉升,整個人像離弦的箭般竄向夜空。暗金色翼骨劃破夜色,連氣流都被攪得發出輕嘯——從家到醫院的直線距離不算近,但此刻翅膀扇動的頻率快得幾乎成了殘影,樓下的路燈在他眼里變成連貫的光帶,不過兩分鐘,視野里就出現了那座廢棄醫院的輪廓。
他在醫院斜后方的老槐樹上落下,翅膀輕輕收攏。抬眼望去,整座醫院像頭蟄伏在夜色里的巨獸:主樓是暗灰色的,墻皮大片大片剝落,露出里面黢黑的磚縫,像一道道猙獰的傷疤;所有窗戶都黑洞洞的,玻璃要么碎成了渣,要么蒙著厚厚的灰,只有三樓某扇窗糊著的報紙還沒完全爛掉,被風一吹“嘩啦啦”作響,像有人在里面招手。
院墻是銹得掉渣的鐵柵欄,不少欄桿已經彎成了詭異的弧度,像被什么東西硬生生掰過;門口的石碑倒在地上,“仁心醫院”四個字被苔蘚啃得只剩模糊的輪廓,碑座上還沾著深褐色的痕跡,在月光下看著像干涸的血。
更滲人的是周圍的寂靜——連蟲鳴都沒有,只有風穿過醫院走廊的嗚咽聲,時而像女人的啜泣,時而像鐵器拖過地面的銳響。空氣里飄著股潮濕的腐味,混著淡淡的消毒水味,聞著讓人喉嚨發緊。王易盯著主樓樓頂,那里的煙囪歪歪斜斜,頂端似乎掛著什么東西,在風里輕輕搖晃,細看才發現是件破爛的白大褂,邊角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像個站在樓頂的人影。
他摸了摸后背的翅膀,翼骨已經開始發燙——這地方的煞氣濃得像化不開的墨,比之前遇到的任何一處都要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