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進坐在太子宮的涼亭內,發生這么大的事,史氏自然也知曉了。
她哼道:“進兒你莫要擔憂,你是什么身份,殺個奴仆怎么啦?”
“再說了,明明是對方先殺人的,以命抵命,到陛下那也能說出道理來!”
劉進搖頭道:“娘,不要擔心,我一人做事一人當。”
史氏道:“我不擔心,娘知曉肯定沒事。”
劉進想了想,道:“娘,酒杯拿反了。”
“啊?”
史氏捏著的青銅酒杯,尾首換了順序,看得出來她此時內心的不安,但作為母親,她依舊還是強撐著來安慰兒子。
嘴硬的令人心疼。
等劉據從未央宮回來后,史氏忙不迭走過去,拉著劉據便問道:“太子,老爺子那邊怎么說?”
劉據擠出笑容,給她認真擦了擦嘴唇邊的酒漬:“這不雅。”
“你先回去吧,沒什么事。”
史氏嗯了一聲,即便心中再多疑惑,也沒有多問。
父母都在為自己奔波,劉進忽然覺得他做的事真有些沖動,但也不怎么后悔。
“阿耶,我,錯了。”
劉據看小家伙神色自責,笑著道:“錯什么了?你做的對,我并未覺得你哪里做錯了。”
“不過,是不是可以讓奴仆去做這些事?”
“你是皇長孫,何必做這種自降身份的事呢?”
劉進沒有對他說出內心的想法,只是道:“下次我改。”
劉據拍了拍他肩膀道:“那不就好了嗎?知錯就改,天塌下來還有父親給你頂著,你又何必悶悶不樂呢?快回去睡覺吧,老爺子沒有因此觸怒太子宮,一切都相安無事。”
“真的嗎?”劉進狐疑的看著他。
劉據道:“阿耶讀論語的,從不撒謊。”
“那便好。”劉進長舒一口氣,心安了不少。
……
說不慌是假的,劉據心里也慌,不過一連幾日,未央宮那邊并沒有任何動作,不由讓劉據懸著的心微微降了下來。
橫門大街,按道侯府。
韓說依舊坐在案牘前,這些日子一直在苦思冥想,最終得到一個不敢置信的答案,陛下對太子宮改變態度了!
尋及此,韓說不得不做出補救的措施,立刻召來奴仆,道:“你,帶著一百兩……八十……三十……二十兩黃金去太子宮交給太子,就說這是賠罪禮。”
“喏!”
韓說瞇著眼,他是個守財奴,能交出去二十兩黃金,已經是他最大的誠意了。
他希望太子能接納自己,既然揣摩明白陛下的意思,那他肯定要做出補救措施,為未來做個保證!
太子宮缺錢,二十兩黃金價值不菲,對太子宮來說是一筆不菲的收入。
但劉據斷然拒絕了,并且表示心意他領了,錢拿回去。
劉進有些不解,問父親道:“阿耶,為何拒絕韓說?”
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要好,韓說這明顯是在示好。
劉據譏笑道:“去年陛下賜堯母宮給鉤弋夫人的時候,韓說送去了五十兩黃金。”
“這樣的墻頭草,偽君子,怎配與吾為伍?”
劉進道:“多個朋友也好啊,這么拒絕了,豈非多個敵人嗎?”
劉據瞇著眼:“因為父皇沒有就此事大做文章,韓說才會如此,若是他日父皇降罪太子宮,那么韓說此人會給我們賣的干干凈凈,吾又怎可能現在埋下隱患?”
劉進點點頭,他覺得父親說的有道理,但又覺得沒道理,因為韓說也是巫蠱之禍始作俑者之一,將來依舊會給太子宮帶來巨大的麻煩。
不過不要緊,想辦法給他除掉不就皆大歡喜了嗎?
……
長信宮。
一席白衣,臉色泛出一抹白皙,只是和婢女稍稍做了一些劇烈運動,昌邑王劉髆的臉上便呈現病態的潮紅。
裝病了這么多年,又不常走動,身子確實已經變的虛弱不堪,尤其還捏著鼻子喝了那么多藥。
做戲做全套,他不敢糊弄漢武帝。
韓說奴仆被皇孫劉進殺的事,劉屈氂已經告訴了他。
父皇沒有就此事責怪太子宮,甚至外廷都沒有一點點風聲,這是在保護劉進啊!
可是為什么?
劉髆很不理解,他不知道老爺子為什么開始對皇孫的態度改觀,這是要打算重新將未來的目光聚焦太子宮?
“王,未央宮謁者傳來消息,最近陛下時常離開未央宮,今日亦如此。”
劉髆一臉疑惑,沉思了許久,便道:“本王出一趟皇宮,勿要讓其他人知曉,低調出去。”
“喏。”
他混在長信宮侍人群中,帶著自己的手諭離開了長信宮。
“去煤山那邊。”劉髆穿戴粗布葛衣,和民間小民一樣,不怎么惹人注意。
……
西郊煤山。
劉進再一次前來視察,也是怕韓說那邊會繼續找煤山小民的麻煩。
只是他甫才抵達這里,便看到熟悉的身影迎面而來,老爺子笑容滿面的道:“果然是你這小娃!”
“我就說么,最近這兒出現一座煤山,許多百姓前來做工,我便懷疑會不會是你這娃子,看來預感不錯呀!”
劉進翻身下馬,來到老爺子身邊,自然而然的攙著他,笑道:“您老一大早怎么跑這兒來啦?”
“考察生意啊,誰知恰好遇到了你。”
“哈哈,咱爺孫還真是心有靈犀呢。”劉進臉帶微笑,道:“悄悄告訴你老,這山脈我是和官府合作的,每年能得不少錢,所以我說明年就能給你還錢,絕非吹牛。”
漢武帝笑著道:“我還能擔憂你這點小錢不還呢。”
“咋?也想做一做煤山生意,要的話我分一點給你。”
“這么大方?”
劉進道:“得分人,對別人我可小氣的很,這是金山啊,我傻啊給別人分?但您老不一樣哇!”
“哈哈哈哈!”漢武帝大笑不止。
……
果然如此,他猜的沒錯,父皇出宮,果真來這里了。這處山脈是皇孫劉進的產業,父皇若要在宮外見他,大概率會選擇此處地方,但他也不確定,只是他沒想到運氣會如此好。
混雜在人群中的皇五子昌邑王劉髆,面皮微微抽了一下,眼中的嫉妒已經溢于言表!
他在宮內看到的,永遠是那個威嚴的、面無表情的、城府極深的、狠辣絕情的帝王!
他從未見過他的父親,對任何人,如此吐露真心的大笑!
一切都解釋的通了!劉髆全部捋清楚了,默默的退出人群,帶著內宦憤憤的折返長信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