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據(jù)背著手,站在太子宮,臉色晦暗不明。
奴仆急促走來,稟告劉據(jù)說宗正衙署那邊送來了三萬錢,這讓劉據(jù)不由驚愕萬分。
“宗正那邊為何要給孤送錢?”
“莫非因為孤最近在讓太學(xué)收集春秋戰(zhàn)國史料編纂?他們知曉孤缺錢?”
“為了支持文學(xué)史料,所以特地送來這么一筆錢?”
“又或者說是因為孤任治粟使期間治粟之事的嘉獎?”
劉據(jù)想不通。
“阿耶,有沒有可能是送給我的?”劉進打斷父親的胡思亂想。
然后,宗正那邊的官吏就過來宣讀了這筆錢獎賞給皇長孫獻策有功。
劉據(jù)虎著臉,尷尬的道:“真給你的啊?”
“你,獻了什么策?”
劉進剛要開口,旋即就見奴仆來報,太子少傅石德來了。
……
甘泉宮、五畤廟兩處建筑工地,督工的胥吏開始加重對難民的奴役,一時不知激起多少民怨。
好在朝廷開恩,準(zhǔn)許他們自由離去。
工事太重,為了趕工期,簡直將人當(dāng)畜生使用,好一些小民累倒在地,苦不堪言。許多小民選擇離去,離開后還不忘罵罵咧咧。
一時間長安大罵朝廷的言語無數(shù)。
莫說小民如此,便是朝堂的官吏對漢武帝和桑弘羊、上官桀的決策都倍感不滿。
這是真不怕小民造反?。?/p>
上官桀最為冤屈,他是被罵的最狠的,畢竟甘泉宮和五畤廟工程他這個少府直接負(fù)責(zé)。
民間多數(shù)都在罵上官桀奴役百姓,殘暴無度,當(dāng)腰斬車裂一類的話。
縱是為人圓滑的上官桀,此時都不得不打碎牙朝肚子里面咽,決策是漢武帝交代下來的,他當(dāng)然要替大領(lǐng)導(dǎo)陛下背鍋。
不然他很快就會被調(diào)離要職。
上官桀為官這么多年,怎可能參悟不透這些道理。
他也不知漢武帝怎么想的,不是說好救濟小民么?難道這僅僅只是個借口?
……
太子宮。
石德抵達太子宮后,便憤怒的道:“陛下此舉,實為過分也!”
“關(guān)中這場大旱,不知讓多少小民受饑受難,吾本以為陛下大發(fā)慈悲,收容小民,誰知才不過幾日,本性便暴露不已。”
“此舉分明是為了加快他的工程工期,便人不當(dāng)人,民如畜,何其悲哉?”
“吾要上奏,吾要親自去未央宮,縱被陛下斬殺,吾也要如此!”
石德走的時候,還不忘將劉進的文章拿走,死了陪葬,這很賺!
劉進和劉據(jù)趕緊抱住沖動的石德。
“石師,莫沖動,此策是我建議的。”
劉進開口。
然后劉據(jù)和石德倏地一愣,紛紛將目光投向劉進。
“先莫要動怒,聽我解釋。”
兩人微微頷首,落座后耐心聽著劉進的解釋。
等劉進說完,兩人宛如當(dāng)頭棒喝。
石德捋須,露出和藹笑容,一臉贊賞:“生子當(dāng)如皇長孫!”
方才那個視死如歸狠厲大儒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溫和慈祥的石少傅。
劉據(jù)‘呀’了一聲,酒杯沒拿穩(wěn),朝劉進衣衫上潑了過去,然后趕緊起身道:“太臟了太臟了!”
“快去洗澡去!”
劉進哦了一聲。
等他走后,劉據(jù)一臉失落:“我不想見到他!太過分了,他的光芒已經(jīng)蓋過孤也!”
雖然有些自賣自夸的夸獎劉進的意思在,但石德卻假裝當(dāng)了真,開口道:“太子見子優(yōu)秀,也會生出如此心態(tài),何況陛下乎?”
劉據(jù)道:“石師,我沒有,我方才只是說說而已,又怎會真的嫉妒吾子?孤驕傲還來不及呢……”
他愣了一下,呆呆看著石德,老頭兒臉上浮現(xiàn)似笑非笑的神色。
劉據(jù)似乎明白他什么意思了,不由認(rèn)真反思,那么自己的父親不滿自己,是不是就是這種心態(tài)?他怕我的光芒蓋過了他?
劉據(jù)若有所思。
……
第三天,長安風(fēng)向大轉(zhuǎn)。
上官桀氣咻咻的朝宗正衙而去,徑直找到桑弘羊,板著臉道:“桑大卿,為何前日不與我說,陛下還有后手安排?”
“為何不與我說,前日奴役百姓,只為了篩選濫竽充數(shù)之人?”
“陛下所慮深遠(yuǎn),你又單獨見過陛下,為何不與我說來龍去脈前因后果?”
“何故隱瞞于我?你害的我好苦??!”
“前些日子我被罵成孫子,今日我又成了爺爺,年輕和蒼老之間不斷徘徊,誰能受得了?”
上官桀怎么也沒想到,前幾日的奴役小民,只是為了篩選誰是真正的流民,誰是濫竽充數(shù)之人,用最平穩(wěn)的方式來篩選掉一些小民,縮減財政開支。
想及此,不由感慨陛下智慧之深。
桑弘羊笑著調(diào)侃道:“聽你的意思,好像喜歡被別人稱呼更年輕點的孫子?”
“去去去!”上官桀揮手。
桑弘羊收斂笑意,道:“策略是皇長孫進獻給陛下的,我只能說這么多了?!?/p>
“接下來招攬難民流民,汝當(dāng)好好篩選才是?!?/p>
上官桀點頭,不過臉色有些凝重:“皇長孫?”
“太子宮那邊的?”
桑弘羊無語道:“不然呢?”
“多謝桑兄了?!?/p>
“算是我對你的賠罪吧?!鄙:胙蛐Φ?。
……
夜色漸深。
太子宮燈火通透,劉據(jù)背著手來到劉進書房。
“傻小子,將燈火拿遠(yuǎn)點,眼睛莫要看壞了?!?/p>
“謝謝阿耶?!?/p>
“對了阿耶,前日我去未央宮,和爺爺說了一些話,爺爺性子是強勢?!?/p>
“所以我一直在試探他,說出來的話也都是提議為主,具體決策在他?!?/p>
“下次你若去見爺爺,也可如此試一試,莫要總是批判他這做的不好那做的不行,老爺子可能比較孤獨?!?/p>
“孤獨?從何而來?”
劉據(jù)坐在劉進身旁。
劉進道:“阿耶你想,此前那么多場戰(zhàn)爭,他一直都在勝,有一天他發(fā)現(xiàn)自己贏不了了,又耗費那么多財帛,若是贏不了,天下人怎么看他?”
劉據(jù)微微頷首:“有些道理?!?/p>
劉進笑道:“所以呀,您莫要和他說很多道理,既然咱們揣摩不透他,那就順著他唄?阿耶想想你小時候,為何皇祖父那么喜歡你?”
“為何?”
劉據(jù)不解。
劉進道:“因為你小時候聽他的話啊,好掌控啊,你沒覺得皇祖父掌控欲很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