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進打發走了長樂宮這群衛卒,忽然有種感同身受的失落感。
當你沒有成為上層之前,你甚至都不知道別人利用了你,反而還要對利用你的人感恩戴德。
“兒呀,還在擔憂嗎?”
劉據遠遠地走來,就看到劉進在發呆,還以為他因為昨晚的事心神未定。
“一定是嚇壞了吧?你閱歷少,錢不外漏的道理怎么就不知呢?你要吸取這次教訓,最好不要在外露富……嗯,干脆日后也莫要出宮了,外面十分危險。”
一大早太子父親就來找劉進,深怕劉進還陷入昨晚的噩夢之中。
“阿耶,我沒事的。”
“皇祖父昨晚不是說要來么?怎么最后沒來了?”劉進好奇的問道。
劉據冷笑道:“你又沒死。”
劉進:“……”
阿耶你說話好難聽啊。
“我意思是,你祖父知道你安全,所以才不來了。”
“呵,要是長信宮那邊被刺了,你看你爺爺會不會去!”
劉據對漢武帝的做法很不滿,自己親孫子遇到刺殺了,他這個祖父居然無動于衷,聽到孫子安全后立刻折返未央宮,這是多討厭太子宮,多么不想踏入這里一步啊?
“殿下。”
“皇后殿下來啦。”
奴仆前來稟告,劉據聞言趕忙帶著所有家眷前去迎接衛子夫。
衛子夫先是關心了劉進的情況,又叮囑他以后做事要萬分小心云云。
最后他才道:“進兒,你跟祖母出去走走。”
“哦。”
太子宮后苑,盛夏的花開著,衛子夫拖著長長的裙,漫步在群花之中,即便她已過五旬,但高貴的氣質和保養得當的容顏,說一句人比花嬌都不為過。
祖父真不是個東西啊,祖母雖然老了,但比那些年輕的女子差哪兒啦?比堯母宮的鉤弋夫人又差哪啦?
“你要掌控長樂宮兵權嗎?”
衛子夫突然的一句話,讓劉進呆怔在了原地,不由倒吸涼氣,說話下意識的打結,“祖,祖母……什么意思啊?”
“我聽不懂。”
衛子夫面帶微笑,回頭看著劉進,道:“你可以不相信你的祖父,但你要知道,你爹是我的骨肉,是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最優秀的兒子!”
“你是我的孫子,是據兒的兒子,你身上也流淌著我的血,你們都是我的至親,我能不幫著你們而偏向沒有血緣關系的丈夫?”
“丈夫?呵!”
劉進忽然有些不寒而栗,他覺得自己這場布局做的還算可圈可點,甚至騙過了父親,騙過了祖父,可祖母為什么這么輕易就看穿了?
難怪祖父會如此懼怕他的衛皇后!
“祖母,你說……祖父能看出來嗎?”
衛子夫笑著道:“應該看不出來的。”
“因為我也只是這么猜測,也不確定,你說了我才知曉的。”
劉進:“……”
“所以啊,他頂多只是猜測,但他肯定也無法確定你的目的。但無論如何,往后的日子你需要和長樂宮的士卒保持距離,不要再做任何收買人心的事了。他的疑心很重,想必已經布控暗探混入長樂宮士卒之中了。”
劉進忙不迭點頭:“祖母,我知道了。”
其實已經夠了,他不需要再收買其他人了,大衛士長張風一個已經足夠了。
衛子夫盯著劉進看了很久,才緩緩地開口:“你有你祖父的影子。”
“為什么這么說?”劉進不解。
衛子夫道:“你們都是狠人。”
劉進依舊有些不明白。
“你已經開始為有可能的失敗做最后的準備,不惜兵戎相見,也沒選擇任何退縮。”
“你祖父也是如此,當年仲卿在出兵匈奴之前,他也做好了最后的準備,他已經將舉國的兵力暗中全部調到了北方,若是最壞的情況出現,那就用一國的存亡和匈奴比一個未來!”
“呵呵。”衛子夫笑了一下,“興許你祖父知道你的所作所為,還會高興而佩服也說不定呢?”
衛子夫開了個玩笑,終于氣氛不那么壓抑。
“好了,我得走了。”
“記得我今日的話,莫要再和長樂宮士卒有任何接觸。”
劉進重重點頭,想了想,道:“祖母,謝謝你啊!”
“我祖父不寵你,是他的損失!”
衛子夫回頭,意味深長的道:“你覺得他為什么不寵我?因為我年老色衰嗎?”
“不是嗎?”
衛子夫笑著道:“他怕我。”
“有空去椒房殿找我。”衛子夫揚了揚手,然后端莊的離去。
……
等衛子夫走后,太子宮接連來了一批人,公孫賀父子第一個過來的,接下來便是衛不疑和衛登,兩位表叔現在都在建章營當差。
聽聞劉進被刺,這些人自然要過來慰問。
但令劉據驚愕的是,上官桀居然也來了一趟太子宮慰問。
最后少傅石德才急促的趕來,焦急的找到劉據,關心的問道:“太子,皇孫無礙乎?天可憐見,吉人天相!”
“皇孫于何處?”石德打算看望看望劉進。
劉據道:“好像在馬廄。”
石德狐疑的道:“馬廄?在馬廄作甚?”
“孤也不清楚,去看看便知。”
臨近中午,劉據帶著石德來到了太子宮馬廄。
劉進已經命人打造好了高橋馬鞍、馬鐙和馬蹄鐵。
石德好奇的環視著面前的馬匹,問道:“馬匹腳下釘鐵何用?”
“防止馬蹄摩擦,增加戰馬使用壽命。”
“馬鐙和這個馬鞍呢?”
“讓騎兵沖鋒時更具備穩定性。”
劉據和石德恍然,只不過他們卻沒有漢武帝和上官桀那么激動,取而代之的是警惕和深深地不安。
“此馬器,萬萬不可告知陛下!”
石德重重開口。
劉進:“啊?我已經獻給祖父了啊。”
石德和劉據對視一眼,兩人表情都不太好。
“皇孫,糊涂啊!”
“唉!”
劉進依舊不解:“怎么了?難道這不是好事嗎?阿耶,少傅,你們或許還沒明白這些東西多么偉大……”
石德道:“老夫自是知曉的。”
“可獻給陛下,勢必又要造成生靈涂炭了!”
劉據默然,沒有開口。
劉進思忖后,忽然恍然大悟,旋即眼瞼也漸漸垂了下來,我……好像做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