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彩綾鏡 第九章（續1）磐石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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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膽草的話像淬了冰的匕首，直抵林晚咽喉。

他高大的身影完全籠罩下來，投下的陰影仿佛實質的囚籠。徹夜未眠的血絲在他眼底蔓延，如同蛛網，纏繞著深不見底的戾氣和不容置疑的威壓。磐石頂層冰冷的空氣仿佛被他身上散發的風暴氣息點燃，灼燒著林晚的每一寸神經。

“告訴我，”他聲音更低，更沉，每個字都帶著千鈞重量，砸在林晚搖搖欲墜的心防上，“除了曹辛夷，還有誰？”

林晚的呼吸瞬間停滯。

她仰著頭，被迫迎上那雙能洞穿靈魂的眼睛，巨大的恐懼攫緊心臟，幾乎要爆裂開。母親病房里的消毒水味、張醫生凝重的臉、天價賬單的陰影、還有龍膽草那句“腎源，我來解決”帶來的窒息感…所有重壓在這一刻轟然傾瀉！

“我…我不知道…”她嘴唇顫抖，聲音細弱蚊蠅，帶著絕望的哭腔，“我真的…不知道還有誰…”

龍膽草的眼神陡然銳利，如同冰錐刺入。

“不知道？”他向前逼近半步，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能感受到他呼吸間滾燙的氣息，混合著濃郁的咖啡苦澀和雪松的冷冽，極具侵略性。“密碼是你經手的，泄密點在你身邊。曹辛夷一個人，做不了這么大的局。那些黑衣人，是誰在指使？”

他的目光死死鎖住她，不容她有任何閃躲。那是一種剝皮拆骨般的審視，仿佛要將她靈魂深處每一絲隱瞞都挖出來。

林晚渾身發抖，牙齒咯咯作響。巨大的心理壓力下，她眼前陣陣發黑，缺氧的感覺讓她幾乎站立不穩。她猛地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屬電梯門上，冰冷的觸感刺得她一激靈。

“我…我…”她的大腦一片混亂，曹辛夷扭曲的臉、手機屏幕上跳動的加密信息、巷子里黑衣人陰冷的笑…碎片化的畫面瘋狂閃回。一個名字，一個她潛意識里一直回避、不敢深究的名字，幾乎要沖破喉嚨的封鎖。

是周景明。

那個總是溫和笑著、在她最狼狽時遞上咖啡、在她被曹辛夷刁難時不動聲色解圍的部門副經理！那個視頻里，曹辛夷慌亂中瞥向手機屏幕的瞬間，那串快速閃過的、被刪除的通訊記錄頭像…模糊的形狀，像極了他慣用的簽名圖標！

巨大的背叛感和寒意瞬間淹沒了她。如果連周景明都…那她身邊，還有誰可以信任？

這個認知帶來的沖擊，比龍膽草的逼問更讓她崩潰。

“說話！”龍膽草的耐心顯然已到極限。他猛地抬手，骨節分明的手指帶著凌厲的風，卻不是打向她，而是狠狠一拳砸在她耳畔的金屬電梯門上！

“砰——！”

一聲沉悶又刺耳的巨響在死寂的頂層空間里炸開！

林晚嚇得魂飛魄散，尖叫堵在喉嚨里，身體順著冰冷的電梯門滑下去，癱坐在地。眼淚終于決堤，洶涌而出。不是委屈，是極致的恐懼和深不見底的絕望。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抱著頭，蜷縮成小小一團，泣不成聲，只剩下無意識的重復。理智告訴她應該說出那個名字，但巨大的恐懼和混亂讓她失去了組織語言的能力，只剩下本能的防御姿態。

一旁的姚厚樸眉頭緊鎖，欲言又止，看向龍膽草的目光帶著擔憂。九里香依舊如同冰雕，紋絲不動。

龍膽草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眼底翻涌的戾氣幾乎要化為實質。他看著地上縮成一團、抖得如同風中落葉的林晚，看著她被淚水浸濕的蒼白臉頰和新換的羊絨衫下瘦削的肩膀，那脆弱得不堪一擊的模樣，像一根細針，猝不及防地刺入他緊繃到極致的神經。

他下頜的線條繃得更緊，喉結滾動了一下，似乎在強行壓下某種暴烈的情緒。

下一秒，他猛地轉身，動作帶著一股壓抑的狂風，幾步走到巨大的辦公桌前。他沒有坐下，而是煩躁地一把扯松了緊扣的領口，露出線條凌厲的喉結和一小片緊繃的胸膛。他抓起桌上一個冰冷的金屬煙灰缸，似乎想砸，最終又重重地放下，發出“哐當”一聲。

“廢物！”他低咒一聲，聲音嘶啞，充滿了對自己的暴怒和對眼前僵局的極度不耐。

辦公室里的空氣凝固了，只剩下林晚壓抑不住的啜泣聲和他粗重壓抑的呼吸。

片刻死寂后，龍膽草再次轉身，大步走向癱坐在地的林晚。他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投下更深的陰影。

林晚驚恐地瑟縮，以為更嚴厲的懲罰即將降臨。

然而，他只是在距離她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下，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眼神冰冷依舊，卻少了些剛才那種擇人而噬的戾氣，多了幾分深沉的審視和一種…近乎殘酷的冷靜。

“哭夠了？”他聲音依舊冷硬，卻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令人心悸的平靜。

林晚的啜泣被這冰冷的質問噎住，茫然又驚懼地看著他。

“你以為，我是在問你嗎？”龍膽草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冰冷而譏誚。“曹辛夷的通訊記錄，昨晚就恢復了。她刪除前最后一條加密信息，接收方的IP，指向周景明的私人加密郵箱。”

林晚猛地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連哭泣都忘了。

他…他早就知道了？

“周景明，技術部副經理，你母親入院初期，是他幫你協調了市立醫院那個緊俏的透析床位，對嗎？”龍膽草的聲音平穩得像在陳述一份報告，卻字字如刀，精準地剖開林晚試圖隱藏的認知，“也是他，在你被曹辛夷當眾刁難后，‘無意間’透露了頂層秘書辦近期會有一批重要文件需要掃描錄入，暗示你‘主動’去爭取機會，接觸核心資料？”

林晚如遭雷擊，渾身冰涼。那些被她忽略的“巧合”，那些被她感激的“援手”，此刻在龍膽草冰冷的敘述下，串聯成一條清晰的、指向深淵的引線！她一直以為自己是那個被命運玩弄、孤立無援的棋子，卻不知何時，早已置身于一張精心編織的網中，而織網的，正是她信任的人！

巨大的后怕和更深的屈辱席卷了她，讓她幾乎窒息。

“他在哪？”龍膽草不再看她失魂落魄的臉，目光轉向姚厚樸，聲音淬著寒冰，“找到他。現在。”

姚厚樸眼神一凜，立刻拿出加密通訊器，快速下達指令，聲音冷硬：“目標周景明，技術部副經理。封鎖所有出口，控制他辦公室和常用電子設備，人帶到底層‘靜室’。立刻執行。”

指令下達，帶著不容置疑的鐵血意味。

龍膽草這才重新將目光落回林晚身上，那眼神復雜難辨，有冰冷的洞悉，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對她落入如此簡單陷阱的輕蔑，或許，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被背叛的余怒。

“現在，”他聲音低沉，帶著終結一切的意味，“你該好好想想，除了眼淚和‘不知道’，還能給我什么有價值的東西。”

他不再停留，轉身走向辦公桌后那張象征著絕對之權力的座椅，背影如山岳，重新凝結起掌控一切的冰冷壁壘。

林晚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巨大的信息沖擊讓她大腦一片空白。電梯門冰冷的觸感透過薄薄的羊絨衫滲入骨髓，卻遠不及心底那一片徹骨的寒。

頂層辦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深秋灰蒙蒙的天光，仿佛預示著更大的風暴，正沉沉壓向這座名為“磐石”的堡壘，也壓向了她無處可逃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