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彩綾鏡 第九章（續(xù)3）磐石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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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先生？”

龍膽草的聲音陡然變調(diào)，不再是淬冰的鋼針，而是低沉的、仿佛從深淵裂縫中擠壓出來的嘶鳴。那三個字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冰冷的不銹鋼墻壁上，激蕩起令人心悸的回音，更在每個人的心臟上鑿開一道裂痕。

林晚被這突如其來的、近乎凝滯的窒息感攫住。她茫然地看著龍膽草——那個永遠像山岳般冷硬、掌控一切的男人，此刻臉上竟出現(xiàn)了極其罕見的裂痕。不是暴怒，不是輕蔑，而是一種混雜著極度震驚、難以置信，以及……一絲被瞬間點燃的、足以焚毀萬物的徹骨殺意！那殺意如此濃烈，甚至讓這恒溫的靜室溫度驟降，連慘白的燈光都仿佛染上了一層猩紅。

周景明在說出那個名字后，整個人如同被抽走了脊椎，軟泥般癱在冰冷的金屬椅上，頭顱深埋，肩膀劇烈地抽搐著。那三個字耗盡了他僅存的所有勇氣和氣力，只剩下無邊無際的恐懼將他徹底淹沒。他知道自己說出了什么，那是一條一旦踏上就絕無回頭可能的絕路。

“‘老先生’……”龍膽草緩緩地、一字一頓地重復著，聲音低沉得如同悶雷在云層深處滾動。他高大的身影在慘白燈光下投下濃重的陰影，完全籠罩住瑟瑟發(fā)抖的周景明。他向前邁了一步，皮鞋踩在光潔的不銹鋼地面上，發(fā)出清脆而令人牙酸的“咔噠”聲，每一步都像踩在周景明的神經(jīng)末梢上?！澳膫€‘老先生’？”

周景明猛地一顫，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他艱難地抬起汗?jié)?、油滑的臉，金絲眼鏡歪斜著，鏡片后的眼神渙散而絕望，嘴唇哆嗦得不成樣子：“就……就是……‘那位’……您……您知道……”

“我知道？”龍膽草猛地俯身，雙手撐在兩人之間冰冷的金屬小桌上，臉幾乎要貼上周景明驚恐扭曲的面孔。他的眼神銳利如鷹隼，帶著洞穿靈魂的穿透力，聲音卻壓得極低，如同毒蛇吐信，“周景明，我要你親口說出來！一個字，一個字地，給我吐出來！是‘謝’老先生嗎？！”

“謝”字出口的瞬間，林晚看到角落里的姚厚樸，那個永遠沉穩(wěn)如山、不動聲色的男人，握著記錄板的手指驟然收緊，骨節(jié)泛白。而門神般佇立的九里香，銳利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冰錐，瞬間釘死在周景明身上，空氣仿佛都被凍結(jié)。

周景明像是被這個姓氏燙到，身體猛地向后一彈，后腦勺重重撞在堅硬的椅背上，發(fā)出一聲悶響。他疼得齜牙咧嘴，但更深的恐懼讓他忽略了疼痛，只剩下篩糠般的顫抖?！笆恰恰彼K于崩潰地嘶喊出來，帶著哭腔，“是謝老先生！他……他找到我……說……說能給我在‘磐石’永遠得不到的東西！前程！財富！還有……還有脫離掌控的自由！”他語無倫次，涕淚橫流，曾經(jīng)溫文爾雅的“前輩”形象蕩然無存，只剩下一個被巨大恐懼徹底摧毀的可憐蟲。

“‘磐石’永遠得不到的東西？”龍膽草緩緩直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極致的弧度，那弧度里沒有一絲溫度，只有刻骨的嘲諷和一種近乎悲憫的厭惡。“自由？就憑你，也配談脫離掌控？你不過是從一個牢籠，跳進了另一個更深的、由貪婪和愚蠢編織的墳?zāi)?！?/p>

他直起身，挺拔的身姿重新凝聚起那令人窒息的威壓，但林晚敏銳地察覺到，那威壓之下，似乎有什么更深沉、更洶涌的東西在奔流。龍膽草的目光沒有再看周景明，而是投向了冰冷的墻壁，仿佛要穿透那厚重的金屬，看到某個遙遠而令人憎惡的身影。

“說說吧，‘老先生’給你的任務(wù)是什么？‘焚風計劃’的完整內(nèi)容，我要每一個細節(jié)。”龍膽草的聲音恢復了那種令人心悸的平靜，但這平靜更像是暴風雨前最后的死寂，蘊含著毀滅性的力量。“曹辛夷是你們的人？那些巷子里的老鼠，又是誰派來的？目標除了密碼，還有什么？”

周景明大口喘著粗氣，汗水混合著眼淚鼻涕糊了一臉，狼狽不堪。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沒有任何退路，龍膽草那雙洞悉一切的眼睛告訴他，任何隱瞞都是徒勞且致命的。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曹……曹辛夷是……是老先生早年就埋在磐石的暗線，級別不高，但……但位置關(guān)鍵，能接觸到一些核心流程……這次……這次主要是配合我，制造機會讓林晚……讓林晚接觸到核心文件掃描環(huán)節(jié)……她……她是最好的人選，背景干凈，急需幫助，容易操控……”周景明的目光飛快地、帶著一絲怨毒掃過墻角的林晚，仿佛要將自己所有的失敗都歸咎于她。

林晚被他那怨毒的目光刺得渾身冰冷，胃里翻騰得更厲害。她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血腥味，才勉強壓下嘔吐的**。原來，自己從頭到尾，都只是一枚被精心挑選、利用得徹徹底底的棋子！連她的困境和軟弱，都成了別人算計的砝碼！

“巷子里的人……是……是老先生派來善后的……”周景明的聲音越來越低，帶著一種認命的麻木，“目標是……是林晚。計劃是……一旦密碼得手，或者……或者事情有暴露風險，就……就讓她‘意外消失’……徹底切斷線索……把臟水潑干凈……”

“意外消失”四個字，像冰錐狠狠刺入林晚的心臟。她眼前一陣發(fā)黑，靠著冰冷墻壁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姚厚樸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林晚渾身冰冷，連牙齒都在打顫。原來，她離死亡，曾經(jīng)只有一步之遙！周景明的“善意”，曹辛夷的“刁難”，每一步都是將她推向懸崖邊緣！

龍膽草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處那翻涌的戾氣越來越濃，如同即將噴發(fā)的火山。他放在金屬椅背上的手，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密碼呢？‘焚風計劃’的核心目標到底是什么？”龍膽草的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別告訴我你冒著掉腦袋的風險，就為了偷一個服務(wù)器密碼！”

周景明身體一顫，眼神閃爍，似乎最后的理智還在掙扎，試圖守住最后一點秘密作為保命的籌碼。

“我……我……”他囁嚅著。

“周景明！”龍膽草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在這密閉的空間，“我的耐心，在你提到那個名字的時候，就已經(jīng)耗盡了！說！”

這一聲厲喝，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周景明徹底崩潰，嘶啞地喊道：“是‘星核’！目標是‘星核’的底層架構(gòu)和最新迭代的算法模型！‘焚風計劃’就是要在磐石內(nèi)部引爆混亂，趁亂將‘星核’的核心數(shù)據(jù)轉(zhuǎn)移出去！那個密碼……那個密碼只是打開第一道內(nèi)部數(shù)據(jù)閘門的鑰匙！后面……后面還有曹辛夷掌握的流程密鑰，需要配合……我負責的是技術(shù)突破點……老先生說……說只要拿到‘星核’，就能……就能徹底掀翻整個AI市場的格局！讓……讓謝家重新……”

“‘星核’……”龍膽草低聲咀嚼著這兩個字，眼神變得無比幽深。那是磐石科技耗費無數(shù)心血、承載著未來野心的最核心項目，是足以改變行業(yè)規(guī)則的秘密武器！謝家……果然是為了這個！為了撼動磐石的根基！

“重新什么？”龍膽草猛地打斷他，目光如電，精準地捕捉到周景明話里的關(guān)鍵，“掀翻格局？讓謝家重新什么？掌控權(quán)？還是……報仇？”最后兩個字，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帶著一種刻骨的寒意。

周景明被他的眼神嚇住，后面的話生生噎了回去，只剩下驚恐的喘息。

就在這時，一直靠在墻邊、渾身冰冷的林晚，大腦深處那根被恐懼和背叛繃緊到極致的弦，在聽到“星核”、“算法模型”、“數(shù)據(jù)轉(zhuǎn)移”這些詞的瞬間，仿佛被一道微弱的電流擊中。一個模糊、破碎、幾乎被她遺忘的畫面，毫無預兆地強行擠進了混亂的意識——那是幾天前，她為了趕一份緊急錄入文件，加班到深夜，整個技術(shù)部空無一人。她疲憊地穿過寂靜的走廊，路過周景明那間掛著“技術(shù)部副經(jīng)理”門牌的辦公室時，門虛掩著。她無意中瞥了一眼，里面沒有開大燈，只有電腦屏幕幽藍的光映著周景明專注的側(cè)臉。他當時……好像……好像正在看一個結(jié)構(gòu)異常復雜的、不斷旋轉(zhuǎn)的立體幾何模型？屏幕上似乎還疊加著密密麻麻的數(shù)據(jù)流……當時她沒在意，以為是某個項目設(shè)計圖，匆匆走開了……

此刻，這個模糊的畫面卻如同閃電般劈開了混沌！那模型的結(jié)構(gòu)……那旋轉(zhuǎn)的角度……似乎……似乎和她后來掃描過的某份高度加密的“星核”項目概念圖碎片……隱隱有某種詭異的相似之處！雖然她當時權(quán)限不夠，只看到零散的、被分割的局部圖紙，但那獨特的拓撲連接方式……那種冰冷而充滿力量感的幾何美感……

一個可怕的念頭如同毒藤般瞬間纏繞住她的心臟：周景明，可能早就開始研究“星核”了！他并非臨時起意，而是早有預謀！那個深夜看到的畫面，就是他在嘗試解析“星核”的架構(gòu)！他一直在偽裝！那個所謂的“機會”，那個讓她去掃描文件的機會，很可能不僅僅是為了密碼，更是為了……為了讓她親手掃描那些包含“星核”關(guān)鍵信息的文件！利用她這個“干凈”的身份，繞過某些內(nèi)部監(jiān)控！因為掃描儀的原始圖像緩存……雖然會被自動清除，但如果有心……在清除前……

這個想法讓她不寒而栗，巨大的寒意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比這靜室的冰冷更甚百倍！她猛地抬起頭，看向那個被禁錮在椅子上、如同喪家之犬的男人，眼中不再是單純的恐懼和屈辱，而是噴涌而出的、被徹底愚弄后的憤怒和一種冰冷的、想要撕開他偽裝的沖動！

她張了張嘴，喉嚨干澀發(fā)緊，但一股強烈的、想要戳破這更深一層謊言的沖動壓倒了恐懼。就在她幾乎要脫口而出的瞬間——

“砰！”

一聲沉悶的巨響從厚重的金屬門外傳來，伴隨著一陣模糊而急促的警報嗡鳴！聲音不大，但在死寂的靜室內(nèi)卻清晰可聞！

龍膽草、姚厚樸、九里香，三人瞬間警覺！如同最精密的機器接收到異常信號，眼神同時變得銳利如刀，瞬間鎖定了門口的方向！

周景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嚇得渾身一抖，眼中瞬間爆發(fā)出一種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扭曲的希冀光芒！難道是……難道是老先生的人？來救他了？或者……來滅口？！

龍膽草的眼神瞬間冰冷到了極致，如同萬載寒冰。他沒有絲毫猶豫，對姚厚樸和九里香做了個極其快速、精準的手勢——封鎖，警戒！

姚厚樸立刻松開扶著林晚的手，一步跨到門邊，身體緊貼墻壁，手已經(jīng)按在了腰間隱藏的武器上，眼神警惕地通過門上的特殊觀察孔向外快速掃視。九里香則如同鬼魅般無聲地移動到周景明的側(cè)后方，一只手看似隨意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指尖卻精準地按住了某個能瞬間致人昏迷的穴位，冰冷的眼神如同實質(zhì)的枷鎖，將他牢牢釘死在椅子上，斷絕了他任何趁機異動的可能。

林晚失去了支撐，腿一軟，跌坐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刺骨的寒意讓她打了個哆嗦，但此刻更讓她恐懼的是門外未知的變故和這驟然升級的緊張氛圍。她蜷縮著，心臟狂跳，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龍膽草站在原地，身形如山岳般沉穩(wěn)，但周身散發(fā)出的低氣壓卻更加恐怖。他沒有看門，目光反而如同冰冷的探照燈，重新鎖死在周景明那張因意外聲響而升起一絲扭曲希望的、汗涔涔的臉上。

“看來，‘老先生’對你，還真是‘關(guān)心’得很。”龍膽草的聲音低沉緩慢，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玩味，每一個字都像冰刀在周景明剛剛升起的那點希望上凌遲，“是關(guān)心你的安危，還是……關(guān)心你死得不夠快，不夠干凈？”

周景明臉上那點希冀的光芒瞬間被龍膽草的話碾得粉碎，只剩下更深的絕望和恐懼。他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姚厚樸通過觀察孔快速掃視后，低聲匯報，聲音帶著一絲緊繃：“龍總，B3區(qū)域安全門被觸發(fā)強行闖入警報！守衛(wèi)正在攔截，有交火聲！對方有備而來，火力不明！”

B3？那是通往這個深層“靜室”區(qū)域的唯一通道！對方的目標極其明確——就是這里！就是他們！

龍膽草眼中戾氣暴漲！果然！周景明這個蠢貨一開口，對方就坐不住了！要么是滅口，要么就是……強搶！為了“星核”的情報，或者為了周景明這個還有價值的活口？

“通知‘磐石之盾’，最高級別響應(yīng)！封鎖所有通往此層的通道，包括通風和管線！允許使用‘蜂鳴’！”龍膽草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殺伐決斷，“告訴他們，這里有一只‘鼴鼠’和一個‘鑰匙’，我都要活的！外面闖進來的老鼠，死活不論！”

“是！”姚厚樸立刻通過加密通訊器低聲傳達指令，語速極快，指令清晰。

“九里香！”龍膽草的目光轉(zhuǎn)向那個沉默的冰雕。

“在。”九里香的聲音毫無波瀾。

“帶‘鑰匙’去內(nèi)側(cè)安全屋?！饼埬懖莸哪抗鈷哌^癱坐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的林晚，那眼神復雜難明，有審視，有冰冷的評估，但最終化為一種不容抗拒的命令，“看好她。沒我的命令，任何人靠近，格殺勿論?！?/p>

“明白?！本爬锵銘?yīng)道，沒有任何猶豫，一步上前，動作干脆利落，一把將渾身癱軟的林晚從冰冷的地上拽了起來。她的手勁極大，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幾乎是將林晚半提起來。

林晚驚恐地看著九里香毫無表情的臉，那雙眼睛冰冷得沒有任何人類情感。她下意識地想要掙扎，但九里香的手指如同鐵鉗，捏住了她手臂上一個穴位，瞬間的酸麻讓她渾身脫力。

“不……不要……”林晚發(fā)出微弱的抗議，目光本能地看向龍膽草。此刻，這個將她拖入深淵、視她如草芥的男人，竟成了這絕境中唯一能掌控局面的人，成了她潛意識里唯一的浮木。

龍膽草根本沒有看她，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門外越來越清晰的交火聲和警報聲，以及眼前這個價值驟降、卻可能引出更大獵物的周景明身上。

九里香無視林晚的掙扎和哀求，像拖一件沒有生命的物品，強行將她拖向靜室深處另一扇更加隱蔽、幾乎與墻壁融為一體的金屬暗門。那扇門無聲滑開，露出后面一個更小、更壓抑的、布滿各種監(jiān)控屏幕和設(shè)備的狹窄空間——那是靜室的內(nèi)置安全屋。

厚重的金屬門在九里香和林晚身后無聲關(guān)閉、落鎖，徹底隔絕了外面的一切聲響，只剩下安全屋內(nèi)儀器微弱的運行嗡鳴和九里香冰冷如刀的注視。

靜室內(nèi)，只剩下龍膽草、姚厚樸，以及被絕望徹底吞噬、如同待宰羔羊般的周景明。

門外的交火聲、撞擊聲、警報聲越來越激烈，仿佛近在咫尺！厚重的金屬門板甚至傳來沉悶的撞擊震動！

龍膽草卻像一尊冰冷的魔神雕像，穩(wěn)穩(wěn)地坐在了周景明對面的金屬椅上。他甚至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昂貴西裝的袖口，眼神平靜得可怕，重新鎖定了周景明驚恐欲絕的雙眼。

“現(xiàn)在，”龍膽草的聲音在門外激烈的背景音中，清晰地傳入周景明的耳中，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讓我們繼續(xù)，周副經(jīng)理。在‘老先生’的‘援兵’沖進來之前，或者在你徹底變成一具尸體之前……把你剛才沒說完的，關(guān)于‘星核’，關(guān)于謝家，關(guān)于‘報仇’……所有你知道的，一個字，一個字地，給我吐干凈。”

他身體微微前傾，嘴角勾起一絲毫無溫度的、惡魔般的笑意。

“記住，這是你最后的機會。你的死活，取決于你吐出的東西，夠不夠買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