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機里那聲冰冷的“叮咚”如同喪鐘,震得林晚魂飛魄散。屏幕上那行宋體字——“**立即中止非授權深度數據追溯行為。系統審計風險:高。**”——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她瀕臨崩潰的神經上。
誰在監視她?系統?還是某個藏在數據陰影里的眼睛?
她猛地抬頭,視線如受驚的鹿,本能地掃向斜對面的趙磊。那人依舊佝僂著背,沉浸在代碼的海洋里,鍵盤敲得噼啪作響,毫無異樣。視線掠過整個辦公區,格子間里的人影模糊晃動,電話鈴聲、交談聲嗡嗡作響,一切都覆蓋在一種虛假的日常忙碌之下。
只有她,像被無形的探照燈鎖定,暴露在致命的窺視之下。冷汗瞬間浸透了她后背剛干不久的襯衫,黏膩冰冷。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屏幕上,那條標記著龍膽草承受恐怖痛楚的記錄——【07-11 22:48:16 | N-Source-07 | 持續性高強度痛覺信號過載】——如同一個無聲的控訴,一個染血的坐標。悲憤和恐懼在胃里翻攪,幾乎要沖破喉嚨。
“嗒…嗒…嗒…”
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由遠及近,帶著一種精準的、冰冷的節奏感,正朝著她的工位方向而來。
陳婧!
林晚渾身的血液幾乎凝固。來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她的手指在鍵盤上爆發出驚人的速度,甚至帶著一絲龍膽草曾訓練她時要求的、刻入骨髓的敏捷。鼠標閃電般劃過,關閉那個致命的異常記錄查詢窗口!光標精準地點擊右上角的“X”,幽藍的拓撲圖主界面瞬間重新占據屏幕。
幾乎就在她完成操作的同一秒,那股混合著消毒水與昂貴香水的冷冽氣息已經籠罩了她小小的工位。
“林助理。”
陳婧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不高,卻像淬了冰的刀鋒,輕易割開了辦公區模糊的背景噪音。林晚甚至能感覺到那銳利的目光如同X光,正在她僵硬的脊背和那塊剛剛恢復“正常”的屏幕上反復掃視。
“報告進度。”三個字,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卻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壓迫力。
林晚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抬起頭,迎向那雙藏在鏡片后的眼睛。她的臉色蒼白得像一張劣質的復印紙,嘴唇微微哆嗦著,眼底深處還殘留著未褪盡的驚惶和劇烈情緒沖擊后的紅痕。她努力想扯出一個表示“正在努力”的、哪怕只是勉強的笑容,但面部肌肉僵硬得不聽使喚,最終只形成了一個極其難看、近乎抽搐的表情。
“在…在導入原始信號流……”她的聲音干澀嘶啞,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指了指屏幕上那個慢得令人心焦的進度條,此刻它才爬到百分之十五的位置,“數據量…很大,還在加載……”這借口蒼白無力,但卻是眼下唯一能拿出來的擋箭牌。
陳婧的目光從進度條上緩緩抬起,重新落在林晚臉上。那眼神像手術刀,冰冷地剖析著她臉上每一絲細微的肌肉抽動、額角尚未干透的冷汗痕跡、以及眼中那幾乎要溢出來的恐懼。她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不是關心,而是審視,一種評估工具是否即將報廢的審視。
“三個小時,導入百分之十五。”陳婧的聲音毫無波瀾地陳述著這個事實,每一個字都像一塊沉重的冰砸在林晚心上,“你的效率,刷新了我對‘低’的認知下限。”
她微微俯身,冰冷的目光透過鏡片,幾乎要釘進林晚的瞳孔深處:“‘星核’項目,不是給新人練手玩過家家的地方。每一個字節的延遲,都可能影響核心節點的穩定評估。這種責任,你負得起?”那目光里的警告如同實質,清晰地寫著“調離”二字。
林晚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尖銳的刺痛讓她勉強維持著最后一絲清醒,不至于在陳婧的威壓下徹底癱軟。她只能艱難地搖頭,喉嚨里像是堵滿了砂礫,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陳婧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如同看著一粒礙眼的塵埃:“下午三點。初步架構關聯圖,前五個異常點標注。少一樣,或者質量不合格,”她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林晚嶄新的工牌,“你就不用再浪費這張卡的電量了。”
高跟鞋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裁決般的冷酷,轉身離去。那無形的壓力場也隨之移開,但留下的冰冷窒息感卻更加粘稠地包裹著林晚。
她癱坐在椅子上,后背一片濕冷。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震得耳膜嗡嗡作響。下午三點…那不是一個截止時間,那是一道催命符。
必須做點什么!必須找到能交差的東西!否則,陳婧冰冷的眼神就是她看到的最后景象。
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知道龍膽草是生是死!才能弄明白這該死的“同步”到底是什么鬼東西!才能撕開“磐石計劃”那層偽善的畫皮!
一股混雜著絕望、憤怒和不甘的狠勁,如同被逼到懸崖邊的困獸,猛地從心底最深處爆發出來。她猛地吸了一口氣,那冰冷的空氣沖入肺腑,帶來一陣刺痛,卻也強行壓下了喉嚨口的腥甜和胃部的翻攪。
忘掉恐懼!或者,演好忘記!
九里香的話和龍膽草最后撲向彈雨的身影在腦海中激烈碰撞,最終化為一股不顧一切的力量。她猛地坐直身體,雙手重新按在冰冷的鍵盤上。這一次,指尖的顫抖奇跡般地減輕了。她不再看屏幕中央那幽藍搏動的節點,目光死死鎖定在左側的數據樹狀結構上。
像一個最笨拙但也最專注的學徒,她開始瘋狂地翻找陳婧要求的“架構圖”。文件夾層層疊疊,名稱晦澀難懂。她的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路徑,鼠標滾輪瘋狂滾動,眼睛一眨不眨地掃描著每一個可能的文件名。汗水順著額角滑落,流進眼睛里,帶來一陣刺痛,她也只是飛快地用手背抹去。
找到了!
一個名為“星核_核心節點_拓撲架構_V3.7”的文件。她幾乎是撲過去一般,用鼠標抓住它,拖向報告模板中那個等待填充的空白區域。
文件傳輸的進度條開始緩緩移動。
接著是“原始信號流”。這一次,她沒有盲目拖拽整個龐大的壓縮包。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回憶著藍色文件夾里目錄索引的提示,精準地找到了一個子文件夾——“0725批次_原始信號流_節點關聯分析(預篩選)”。這個文件夾相對小一些,里面的數據是預處理過的,更適合快速生成初步圖表。
選中,拖拽。第二個進度條開始在屏幕上爬行。
完成了基礎數據的導入,接下來是真正的挑戰——在浩瀚如煙海的異常記錄中,找出那五個需要標注的“波動點”。
林晚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個幽藍色的、搏動著的拓撲圖主界面。這一次,她的眼神里沒有了純粹的恐懼,多了一種近乎自虐的、破釜沉舟的專注。她點開“異常記錄”文件夾,龐大的數據列表再次瀑布般展開。
紅色的警告標識依舊刺眼。
她深吸一口氣,開始執行陳婧的要求。首先,設置時間范圍篩選——過去72小時。這是分析短期穩定性的常用窗口。列表瞬間刷新,記錄數量銳減,但每一條依舊代表著系統的一次“不適”。
然后,是波動等級篩選——只顯示“臨界閾值(紅色)”和“高危(深紅)”的異常。這是最顯著、最需要優先關注的問題點。
列表再次刷新,剩下的記錄已經少了許多。
現在,她需要從這些刺眼的紅色條目中,挑選出五個具有代表性的點進行標注分析。
她的目光像最精密的探針,快速掃過每條記錄的時間戳、接入點ID、信號類型、異常描述……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過濾著信息。
**記錄A:【07-13 08:02:11 | N-Source-03 | 視覺信號 | 瞬時超載(環境光強識別錯誤)| 波動等級:黃色(注意)】**
——忽略,等級不夠,且是瞬時錯誤。
**記錄B:【07-12 19:34:05 | N-Source-11 | 運動控制 | 延遲超標(指令執行滯后 0.8秒)| 波動等級:紅色(臨界閾值)】**
——標記!運動控制延遲,可能影響操作精準度,尤其對于需要精細動作的節點。
**記錄C:【07-12 15:17:48 | N-Source-09 | 聽覺信號 | 背景噪音過濾失效 | 波動等級:紅色(臨界閾值)】**
——標記!聽覺干擾,可能導致關鍵指令識別錯誤。
**記錄D:【07-12 10:55:33 | N-Source-05 | 溫度感知 | 基準漂移( 1.5℃)| 波動等級:深紅(高危)】**
——標記!溫度感知漂移,直接影響環境適應性判斷,高危!
**記錄E:【07-12 01:03:29 | N-Source-08 | 情緒反饋 | 非預期焦慮信號峰值 | 波動等級:紅色(臨界閾值)】**
——標記!情緒反饋異常,可能影響操作者狀態,甚至誘發連鎖反應。
她的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將選中的記錄編號和關鍵描述,復制粘貼到報告模板的標注區域。動作雖然依舊帶著一絲生澀,卻不再慌亂。每一個動作都目標明確,只為完成那該死的任務,換取活下去的片刻喘息。
就在她專注地粘貼第四條記錄時,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拓撲圖中央那個最大的螺旋節點,幽藍的光芒極其微弱地、異常地閃爍了一下。
不是錯覺!
那閃爍極其短暫,快得如同幻覺,但林晚的心跳卻猛地漏跳了一拍!一種冰冷的、如同被窺探到內心最深處的悚然感瞬間攫住了她。她下意識地抬頭,死死盯住那個節點。
幽藍的光芒依舊按照一種固有的、冰冷的節奏漲縮著,與她胸腔里的那顆心臟詭異同步。噗通…噗通…仿佛剛才那一下異常的閃爍從未發生過。
是系統波動?還是…那東西真的在“看”她?因為它察覺到了她在篩選異常記錄時,那片刻無法抑制的、對N-Source-07的強烈關注?
林晚的后背瞬間爬滿了一層新的冷汗。她強迫自己移開目光,重新聚焦在標注工作上,但一種更深沉、更粘稠的恐懼如同冰水,從腳底蔓延上來。在這個地方,連數據本身都像是活的,帶著惡意的窺伺。
她僵硬地完成了第五個點的標注——一個關于邊緣節點生物電供應不穩的深紅警告。報告模板的初步框架總算被填上了內容,雖然只是生硬地堆砌數據,遠談不上“分析”。
時間,在鍵盤僵硬的敲擊聲和無聲的搏動中,一點點滑向下午兩點。
辦公室里的氛圍比上午更加沉悶。午飯后的倦怠被一種無形的壓力取代,似乎所有人都知道那個靠窗的新人助理正在經歷什么。偶爾有同事的目光掃過她,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或漠然,又迅速移開。趙磊的位置依舊被代碼占據,鍵盤聲成了這片死寂里最單調的背景音。
林晚感覺自己像一條被扔在滾燙沙灘上的魚,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痛。胃部的空虛感早已被持續的緊張和恐懼絞碎,只剩下麻木的痙攣。她不敢離開座位,甚至不敢大幅度地轉動酸痛的脖頸。所有的注意力都死死釘在屏幕上那緩慢生成初步圖表的進度條上。
就在圖表生成進度達到百分之九十,眼看就能完成陳婧最低要求的那一刻——
“嘀嘀嘀!”
一陣極其輕微、如同電子蜂鳴鳥般的提示音,突然在她戴著的那枚不起眼的銀色耳釘深處響起!
不是系統提示!是九里香給她的那個加密通訊器!
林晚渾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她幾乎是屏住了呼吸,所有感官都集中到了左耳那微小的震動上。提示音短促地響了三下,隨即陷入沉寂。
三下。這是約定的緊急信號!代表“極度危險,立即接收”!
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幾乎要沖破喉嚨跳出來。九里香!她冒險聯系自己了?在這種地方?在公司內部網絡的重重監控之下?她發現了什么?
巨大的危險感和一絲微弱的希望同時沖擊著林晚。她必須知道這條信息的內容!但在這里,在陳婧隨時可能遠程監控、在趙磊可能就在某個角落窺屏、在那個詭異的神經節點仿佛有自己意識的環境下,打開加密通訊器讀取信息,無異于自尋死路!
怎么辦?
目光如同困獸,在狹窄的工位上瘋狂掃視。屏幕上,圖表的進度條終于走到了百分之百,一個由線條和數據點構成的、代表“星核”核心節點關聯的架構圖生成了出來。冰冷的圖形,暫時完成了它的使命。
旁邊的藍色文件夾,厚重的紙張邊緣反射著頂燈慘白的光。
打印機!茶水間門口那臺公用的激光打印機!
一個極其冒險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入林晚混沌的大腦。九里香給她的通訊器,除了接收加密信息,還有一個極其隱蔽的功能——在特定模式下,可以偽裝成U盤,并且能通過物理接觸方式(比如連接打印機USB端口進行“打印”操作時),利用打印機的數據流作為掩護,將加密信息單向傳輸到通訊器的離線存儲區,避開網絡監控!這是龍膽草當初在安全屋教給她的、用于極端環境下的“盲傳”技巧!他當時戲謔地說:“萬一哪天你被關在敵人老巢,還能用打印機給自己發個‘遺書’。”
遺書……這個詞此刻像冰錐一樣刺進林晚心里。但現在,這可能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猛地站起身,動作因為長時間僵坐而有些踉蹌。椅子腿在地毯上刮出刺耳的摩擦聲,引得附近幾個同事側目。
“我…我去打印一下初步圖表,給陳組長過目!”林晚的聲音干澀,幾乎是喊出來的,帶著一種刻意為之的、新人急于交差的慌亂。她抓起桌面上那個剛生成圖表文件的U盤(里面其實只有一份無關緊要的測試文檔),看也不敢看周圍人的反應,低著頭,腳步虛浮地朝著茶水間的方向快步走去。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太陽穴突突地疼。她能感覺到背后無數道目光,像針一樣刺在她的背上。陳婧會不會在監控里看到?趙磊會不會起疑?那個搏動的節點會不會再次異常閃爍?
短短的十幾米距離,如同走在燒紅的烙鐵上。
茶水間里彌漫著咖啡和廉價茶包的混合氣味。沒有人。只有那臺老舊的激光打印機,像一頭沉默的鋼鐵怪獸,蹲在角落的桌子上,指示燈閃爍著待機的綠光。
林晚幾乎是撲到打印機前。她顫抖著將那個真正的“U盤”——九里香給的加密通訊器——從口袋里掏出。小小的銀色耳釘此刻在她汗濕的手心里,冰涼而沉重。她迅速拔掉打印機上原本插著的公用U盤,將自己那個偽裝成普通金屬U盤外形的通訊器,猛地插進了USB接口!
嗡……
打印機發出一聲輕微的啟動聲,指示燈由綠轉黃,開始讀取設備。
林晚的心跳幾乎停止!她死死盯著那閃爍的黃燈,手指懸在打印機操作面板的“打印”按鈕上方,卻遲遲不敢按下去。汗水順著鬢角滑落,滴在冰冷的操作面板上。
快啊!快讀出來!她在心里瘋狂吶喊。
打印機似乎遲疑了一秒,又或許只是她的錯覺。隨即,液晶屏上顯示出通訊器里那個偽裝文件夾的名字——“臨時圖表_備份”。成了!系統識別了偽裝!
林晚不再猶豫,手指帶著一股豁出去的狠勁,重重按下了“打印”按鈕!
“咔噠…滋——滋——”
打印機發出熟悉的預熱和進紙聲。一張潔白的A4紙被緩緩吞入。
就是現在!
林晚的左手,一直放在操作面板下方、靠近USB接口的位置。在打印啟動、數據流開始傳輸的瞬間,她的食指極其隱蔽地、用一種特定的節奏,在通訊器金屬外殼上一個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微小凹陷處,快速而輕巧地敲擊了三下!
噠…噠噠。
這是啟動“盲傳”接收模式的觸發指令!
打印機繼續發出單調的運作聲,硒鼓轉動,墨粉在紙張上顯影。一份無關緊要的“臨時圖表”被忠實地打印出來。
林晚屏住呼吸,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左耳深處那枚冰冷的耳釘上。一秒…兩秒…三秒…
“嗡…”
一聲極其極其輕微、短促到幾乎會被打印機噪音完全掩蓋的震動感,從耳釘深處傳來!
接收成功!
巨大的狂喜和更深的恐懼同時攫住了她。成了!信息傳進來了!但內容是什么?是希望,還是更深的絕望?
她一把扯下剛剛打印出來、還帶著余溫的圖表,看也沒看。同時,左手閃電般拔下了那個偽裝成U盤的通訊器,緊緊攥在手心,冰涼的金屬硌得掌心生疼。她像做賊一樣,飛快地將公用U盤插回打印機原處。
做完這一切,她才敢大口喘氣,后背已經完全濕透,緊貼在冰冷的墻壁上,帶來一陣戰栗。她將那份打印好的圖表胡亂折了幾下,攥在手里,如同攥著一塊滾燙的炭,低著頭,快步走出茶水間。
回到工位的路,依舊被無形的目光刺探著。她甚至不敢抬頭確認陳婧辦公室的方向,只是僵硬地坐下,將那份打印好的圖表放在桌角顯眼的位置,表明自己“正在推進工作”。
屏幕上,報告模板里,初步的架構圖和五個異常點的標注赫然在目。距離下午三點,還有四十分鐘。
時間緊迫,但更緊迫的是知曉九里香傳來的信息!
林晚強迫自己將注意力放回屏幕,手指在鍵盤上機械地敲打著,假裝在完善報告格式。同時,她所有的感知都調動起來,集中在左耳。
她需要找一個絕對安全、無人注意的瞬間,激活耳釘的播放功能。播放是骨傳導,只有她自己能聽見,但激活時,耳釘表面會有一瞬間極其微弱的藍光閃爍。這個破綻,在監控下可能是致命的。
機會在哪里?
就在這時,斜對面的趙磊突然站了起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骨骼發出噼啪的輕響。
“媽的,脖子要斷了!”他大聲抱怨著,端起桌上那個印著二次元萌妹的馬克杯,“續杯咖啡去,提提神。這破接口參數,調得老子頭大!”他嘟嘟囔囔地,端著杯子,晃悠悠地朝著茶水間的方向走去。
趙磊的位置空了!
林晚的心臟猛地一跳!就是現在!
她的右手依舊放在鍵盤上,假裝在敲擊,左手則極其自然地抬起,像是要去揉一揉因為緊盯屏幕而酸澀的眼睛。在左手抬起的瞬間,小指以一種極其靈巧隱蔽的動作,在左耳垂后方、被發絲遮擋的耳釘根部,輕輕一按!
微弱的藍光在發絲縫隙中一閃而逝,快得如同錯覺。
下一秒,九里香那特有的、帶著金屬質感的冰冷聲音,如同最細微的電流,直接鉆入林晚的耳蝸深處:
“**PR-73042,聽清:N-Source-07荊棘協議狀態,核心數據庫標記為‘未解除/活性抑制’。物理坐標:B7層,磐石計劃子項‘深潛’實驗室,隔離艙C。生命體征:微弱/不穩定。48小時內無法解除活性抑制,協議將執行最終湮滅程序。**”
每一個字,都像一顆冰冷的子彈,狠狠擊中林晚的靈魂。
荊棘協議未解除!龍膽草還活著!但被關在B7層那個叫“深潛”的恐怖實驗室里!生命微弱!48小時!最終湮滅!
巨大的沖擊讓她眼前瞬間發黑,身體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差點從椅子上栽下去。她猛地用雙手撐住桌面,指甲在光滑的桌面上刮出刺耳的聲響。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強烈的嘔吐感直沖喉嚨。
“喂!搞什么?”旁邊一個女同事被她弄出的動靜嚇了一跳,不滿地瞪了她一眼。
“沒…沒事…低血糖…”林晚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臉色慘白如紙,冷汗如同瀑布般從額頭滾落。她死死咬住嘴唇,用盡全身力氣才將那口沖到喉嚨的酸水咽了回去。
九里香的信息還在繼續,冰冷地陳述著殘酷的現實:
“**‘深潛’屬最高密級,常規路徑無法進入。解除活性抑制需七級權限密鑰及生物特征雙重認證。密鑰分割存儲,已知片段一:在‘星核’核心節點拓撲圖生成日志內,標記為‘基石錨點’的記錄ID。**”
拓撲圖生成日志?基石錨點?
林晚混亂的大腦如同被一道閃電劈開!她猛地看向自己屏幕上那份剛剛生成不久的、冰冷的星核核心節點架構圖!九里香指的,就是這個?密鑰的一部分,竟然就藏在她剛剛生成的文件日志里?就在陳婧要求她做的報告中?
這太荒謬!太瘋狂了!
但九里香最后一句冰冷的話,徹底擊碎了她所有的僥幸:
“**警告:系統已標記你的數據追溯行為。審計追蹤激活。陳婧擁有直接觸發‘觀察者協議’的次級權限。任何異常舉動,將導致立即清除。**”
審計追蹤!觀察者協議!立即清除!
九里香的警告和陳婧冰冷的眼神瞬間重疊!林晚感覺自己像被一張無形的大網死死縛住,網線上布滿了鋒利的刀片,稍一動彈,便是血肉模糊。辦公室溫暖的空調風,此刻吹在身上,如同西伯利亞的寒流。
活下去的唯一路徑,竟然就是完成陳婧的任務?并且要在那份報告里,在眾目睽睽和系統監控之下,找到隱藏的密鑰碎片?
時間仿佛凝固了。屏幕上,報告文檔靜靜地打開著,那冰冷的架構圖和標注點,此刻在她眼中變成了布滿陷阱的致命迷宮。打印機吐出的那張“臨時圖表”還帶著微溫,放在桌角,像一個無情的倒計時牌。
下午兩點四十分。
趙磊端著熱氣騰騰的咖啡,晃悠著回到了他的座位,滿足地喝了一大口,再次沉浸到代碼的世界里。
林晚深深地、無聲地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腑,帶來一陣刺痛,卻也強行壓榨出最后一絲清明和力氣。她抬起依舊在微微顫抖的手,重新握住了鼠標。
光標,緩慢而堅定地,移向那份剛剛生成的星核核心節點拓撲圖文件。右鍵,在下拉菜單中,她找到了那個選項——**查看生成日志**。
點擊。
一個新的、更加冗長復雜的文本窗口彈了出來。無數行系統自動生成的信息飛速滾動,記錄著圖表生成過程中的每一個參數調用、資源分配、時間戳……如同數據洪流,瞬間淹沒了她的視線。
密鑰片段一,就隱藏在這片看似無序的數據洪流中,標記為——“基石錨點”。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針,帶著赴死般的決絕,刺入了這片由冰冷字符組成的、殺機四伏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