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盤被插入銷毀設備的瞬間,林晚的指尖不受控制地蜷縮了一下。金屬外殼與設備接口碰撞的輕響,在寂靜的數據中心里格外清晰,像根針,刺破了方才那片刻的溫情。
“銷毀程序啟動,預計三分鐘完成。”設備屏幕亮起紅光,進度條緩慢爬升。姚厚樸盯著屏幕,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他從未想過,自己親手編寫的安全銷毀程序,有一天會用在一個實習生帶來的“罪證”上。
九里香突然開口:“安和科技除了支付醫藥費,還許了你什么?”她的聲音平穩,卻帶著不容回避的銳利,“職位?股份?還是承諾幫你解決戶口問題?”
林晚的肩膀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她確實收到過安和HR的私信,承諾只要任務完成,就能直接入職核心技術部,年薪是龍膽科技實習生工資的五倍。那些信息還存在她加密的云筆記里,像個隨時會爆炸的炸彈。
“都有。”她低著頭,聲音細若蚊蚋,“但我沒回復。”
“為什么沒回復?”曹辛夷追問,語氣里的敵意淡了些,多了幾分探究。她坐在林晚對面的椅子上,裙擺上的水鉆在應急燈下閃著細碎的光,那是昨晚晚宴上龍膽草幫她別上的裝飾,此刻卻像在審視著什么。
林晚沉默了。她想起上周四的深夜,自己抱著筆記本電腦躲在樓梯間,安和的聯絡人發來最后通牒:“再拿不到核心參數,你媽媽的特需病房就保不住了。”那時數據中心的燈還亮著,透過玻璃窗,能看到姚浮萍和姚厚樸正湊在屏幕前爭論著什么,兩人頭挨著頭,像中學時一起解數學題的同桌。
“那天我看到姚總監他們在改算法。”她終于抬起頭,眼里還蒙著層水汽,“用戶留存率一直卡在68%,他們試了十七種模型,最后是姚工提出在推薦機制里加入‘情感權重’——就是根據用戶瀏覽時的停留時長和點贊頻率,動態調整推送優先級。”她頓了頓,聲音亮了些,“凌晨三點改完代碼,測試通過率突然跳到92%,姚總監拍了姚工的肩膀,說‘果然還是你懂用戶’,那時候他們眼里的光……是裝不出來的。”
數據中心里靜悄悄的,只有服務器的散熱風扇在不知疲倦地轉動。姚浮萍突然想起那天的事,林晚確實來送過一次咖啡,站在門口看了他們很久,當時只當她是好奇,現在才明白,那個站在陰影里的女孩,早已把這一幕刻進了心里。
“所以你就決定不發最后那批數據了?”龍膽草的聲音里帶著笑意,他手里轉著那支鋼筆,筆帽上的劃痕還是創業初期摔的,“不怕你媽媽的病房真保不住?”
“怕。”林晚的眼淚又掉了下來,砸在牛仔褲上暈出深色的圓點,“但我更怕……怕他們那樣的人,最后輸在我這種人手里。”她從口袋里掏出張揉得皺巴巴的繳費單,“昨天下午我去銀行取了所有積蓄,加上這個月的實習工資,夠再撐半個月。我想著,實在不行就去求醫院寬限幾天,總會有辦法的。”
九里香接過繳費單,上面的金額不多,卻在備注欄里用鉛筆寫著“媽媽的藥費”,字跡被淚水浸得有些模糊。這位見慣了職場傾軋和人性復雜的HR總監,此刻喉間竟有些發緊——她見過太多為了利益背信棄義的人,卻很少見到有人能在絕境里,還守著那點看似無用的“良知”。
“銷毀完成。”設備發出提示音,紅光轉為綠色。姚厚樸拔掉U盤,外殼已經變得溫熱,像塊被焐熱的石頭。他把U盤遞給林晚:“留著吧,格式化了,能當普通U盤用。”
林晚捏著那枚U盤,突然想起入職第一天,行政小姐姐笑著說“歡迎加入龍膽大家庭”,當時她只覺得這話虛偽得可笑,現在卻品出了點不一樣的味道。
“安和那邊還會找你嗎?”龍膽草突然問。
林晚愣了愣:“他們說……今天中午要是收不到數據,就……”
“就會對你怎么樣?”曹辛夷搶話,語氣又變得尖銳起來,“我就知道他們沒安好心!這種公司就該舉報他們!”
“不能舉報。”林晚急忙搖頭,“現在還沒有證據,而且……他們手里有我簽的‘合**議’,雖然我沒細看內容,但肯定對我不利。”
九里香的眼睛亮了:“協議還在嗎?”
“在我郵箱的加密文件夾里。”
“太好了。”九里香打開自己的筆記本,“你現在登錄郵箱,把協議轉發給我。法務部的人我已經聯系了,他們正在趕來的路上。安和敢用這種手段挖人,就該讓他們付出代價。”她看向龍膽草,“CEO,我建議立刻啟動反制程序——既然他們想玩陰的,我們就陪他們玩玩。”
龍膽草點頭:“讓法務部準備律師函,同時讓市場部盯緊安和的動態,他們很可能會在近期發布‘新功能’,想搶在我們前面。”他轉向姚氏兄弟,“技術部需要做兩件事:第一,徹底排查所有系統漏洞,把權限體系重新梳理一遍,尤其是實習生和外包人員的權限;第二,準備‘星軌’的迭代方案,我們要提前發布升級版,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所有人立刻行動起來。姚浮萍調出系統架構圖,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圈點;九里香在電話里和法務部溝通,語速比平時快了一倍;曹辛夷拿出手機,開始聯系父親公司的技術顧問,想看看安和最近有沒有異常的專利申請。
林晚站在原地,一時有些手足無措。數據中心里的人都在忙碌,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緊繃的專注,卻沒有了剛才的猜忌和冰冷。她突然覺得自己像個闖入者,又像個終于找到隊伍的掉隊士兵。
“林晚。”龍膽草的聲音傳來,他正對著白板寫寫畫畫,上面是“星軌”升級版的功能清單,“你過來,說說你對用戶分層的想法。”
林晚愣了一下,快步走過去。白板上“情感權重優化”幾個字被圈了起來,旁邊還畫著個小小的問號。
“你上次說,用戶點贊和停留時長可能存在‘偽需求’,比如長輩給晚輩的朋友圈點贊,其實不代表他們喜歡這類內容。”龍膽草指著那個問號,“這個點我們討論了很久,一直沒找到好的解決方案,你有什么想法?”
林晚看著那個問號,突然想起自己生病的媽媽——每次視頻時,媽媽總會反復看她發的工作動態,哪怕那些代碼截圖她根本看不懂。“或許可以加入‘互動深度’參數。”她拿起馬克筆,在白板上畫了個簡單的流程圖,“比如除了點贊,還要看是否有評論、是否會主動分享,甚至可以分析評論的語義情緒。就像……就像媽媽問‘今天吃了什么’,比單純的‘好好工作’更能說明她關心你。”
姚浮萍眼睛一亮:“這個思路可行!我們可以接入語義分析接口,把情感權重細化成‘淺層互動’和‘深層互動’兩個維度!”
姚厚樸已經開始敲擊鍵盤:“我現在就搭測試模型,用現有用戶數據跑一遍試試!”
林晚看著自己畫的流程圖被姚浮萍補充得越來越完善,心里涌起種奇妙的感覺——就像一滴水匯入了河流,終于找到了屬于自己的方向。
清晨六點,第一縷陽光透過玻璃幕墻照進數據中心,在地板上投下巨大的光斑。姚厚樸的電腦屏幕上跳出測試結果:優化后的推薦準確率提升了17%。
“成了!”他激動地擊了下掌,聲音在空曠的房間里回蕩。
九里香掛了電話,臉上帶著笑意:“法務部說,那份協議里的‘保密條款’有明顯漏洞,可以反過來告安和涉嫌商業賄賂和不正當競爭。另外,我已經讓行政部給林晚準備入職材料了,職位是技術部助理工程師,薪資按正式員工標準,從這個月開始算。”
曹辛夷從包里掏出個三明治,塞到林晚手里:“快吃點東西,看你臉都白了。”她別扭地轉過頭,“不是關心你,是怕你等會兒暈倒,耽誤干活。”
林晚咬了口三明治,面包的麥香混著蛋黃醬的酸甜在嘴里散開,是她很久沒嘗過的溫暖味道。她看著眼前這些人——熬夜后眼底帶紅卻依舊精神的龍膽草,正在調試代碼的姚氏兄弟,對著平板整理文件的九里香,還有假裝看手機卻偷偷觀察她的曹辛夷——突然明白,所謂的“團隊”,不只是一起完成工作,更是在你跌落谷底時,愿意伸手拉你一把,還告訴你“往前走,我們一起”。
這時,林晚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安和聯絡人的短信:“最后通牒,中午十二點前不發數據,后果自負。”
她看著短信,深吸了一口氣,然后刪掉了聯系人,拉黑了號碼。陽光照在她臉上,帶著清晨特有的暖意,那些曾經讓她恐懼的威脅,此刻竟顯得有些可笑。
龍膽草走到她身邊,順著她的目光看向窗外——晨光中的城市正在蘇醒,車流像金色的河流緩緩流動。“別擔心。”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你媽媽的醫藥費,公司會先墊付。至于安和……”他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我們會讓他們知道,靠偷來的東西,永遠成不了氣候。”
林晚抬起頭,迎著陽光笑了。她知道,數據泄露的危機還沒完全解除,安和的反擊或許就在眼前,但她不再是那個孤身一人、在黑暗中掙扎的實習生了。
數據中心的服務器仍在嗡鳴,像無數個跳動的心臟,支撐著這個年輕的公司在風浪中前行。而那些曾經存在的裂痕里,此刻正透出越來越亮的微光——那是信任,是勇氣,是一群人為了同一個目標,并肩作戰的力量。